第44章

　　一个人生活的逍遥自在，熊妮这下可是体会到了。譬如说现在可以肆无忌惮地跟闺蜜喝酒、侃大山，不用担心早上起不来床，来不及给熊来做早饭；一个人可以随便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不用顾忌熊来的营养问题，熊妮甚至都怀念起在学校时成天吃小吃的幸福生活；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想象熊齐被熊来折磨到头大时的模样，省得他不知道养儿的辛苦。

　　一个人的生活清净也冷清，日子也远没有她想象中的滋润。

　　一个人的房子分外地空旷，再多的家具也像不存在，从这个屋到那个屋不过几米的跨度，但总觉的少了点什么；一个人的房子分外地安静，外面的世界再喧嚣也仿佛被隔在万丈红尘之外，没有人郁卒不已地喊她熊妮子，也没有清脆的童声抱怨她是坏妈妈；一个人的房子分外的孤寂，左右不过她一个人，形影相吊，只是在照镜子的时候会出现一张自己都不太熟悉的脸，她朝着那个脸冷笑，那个脸朝着她冷笑，笑过之后便觉得渗得慌。

　　特别是在三天没看见熊来后。

　　熊来跟熊齐走后的第二天。熊妮出去散步恰好路过幼儿园，正想借机进去看看熊来，就被幼儿园老师告知熊来那天没有去上幼儿园。熊妮晚上想起熊来走的时候没带换洗的衣服，焦急了一会就想到熊齐有钱，到时候会给他买。

　　熊来跟熊齐走后的第三天。午饭时，熊妮想接熊来回家吃午饭，幼儿园老师又告诉她熊来的爸爸给熊来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熊妮忍无可忍地给熊齐打电话，质问他：“你为什么不让熊来上幼儿园？”

　　熊齐漫不经心地解释道：“熊甜去上学了，他奶奶一个人在家孤单，我想让他在那陪他奶奶几天。而且你给他找的幼儿园水平不行，我打算让熊来转园。”

　　“凭什么，”熊妮气愤地问他：“我现在是他的监护人，你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快不是了。”熊齐的声音波澜不惊。

　　但是听到熊妮的耳朵了却如炸雷一般，熊妮吼道：“你什么意思？”

　　熊齐慢悠悠地解释道：“你既然都有男朋友了，那离结婚也不远了。我询问过熊来，熊来说他不想要个新爸爸。这样的话，熊来在你新组建的家庭里势必会生活得不如意。长此下去会对他的身心发育产生极不好的影响。所以我已经联系律师了，他可能在最近几天就会跟你去沟通离婚协议的事宜，协议里的相关条款势必会做一些改动。”

　　熊齐在电话那头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如果你想见熊来，就去我妈家看他吧。我妈家离你住的地方很近，我一会将地址发到你手机上。”

　　电话挂断，熊齐很快就把地址发到她手机上了。熊老太太住的地方确实离她家很近，有公交车直达，即便是打车过去也不过起步价。中午的太阳明晃晃地，照得她眼前发昏，有些思绪一晃即逝，抓都抓不住。

　　她急需要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在老家，老人的六十岁生日是非常重要的。熊老太太经历过自己上一辈的六十大寿，无不是摆流水席，附近的亲朋好友皆来庆祝。几十桌的宴席摆满整个院坝，酒宴上的佳肴皆需要肩挑手抬。

　　想到这熊老太太环顾了一下四周。她的左手边是熊来，熊来的旁边是熊齐。她的右手边是熊甜。宽阔华贵的包厢只做了他们四个人而已。

　　她想起她初到这个城市的时候，也在一个类似的包厢吃过饭，那时候熊来的妈妈还在。现在她身边只剩下她一双儿女，熊齐离婚了，熊甜的男朋友张超出差没有回来。

　　熊老太太问熊齐：“没请赵雅吗？”

　　“没有，”熊齐笑道：“我们自己家人吃饭，请她干嘛？”

　　熊老太太瘪了瘪嘴说：“你把她娶进门，不就是自家人吗？”

　　“我是娶不了了，”熊齐老神在在地说：“她上次来这的时候跟伊剑说她怀孕了，一段时间不能来这了。她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嫁给他爸爸的一个学生。”

　　熊老太太又瘪了瘪嘴，好好的媳妇给跑了。

　　酒桌上摆了七八个菜，大部分都是她爱吃的，熊齐提前一个月就问她想吃什么，这里没有的，托人从老家买了带过来。她想吃自家养的鸡、自己田里养的鱼，那鲜嫩的味道任是再好的酒店也做不出来。

　　她身上的衣服是熊甜提前了两个月带她去做的。但是真丝的衣服穿在身上，气派是气派了，就是没有棉的穿在身上觉得舒服踏实。

　　熊老太太一时间五味杂陈，熊齐和熊甜还在陪着小心，夹菜夹饭。熊来仿佛也没食欲，碗里的米饭已经被他挨粒数了几遍，菜却没吃几口。

　　熊齐见熊老太太瞅熊来，赶紧推了熊来一把问：“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熊来抬了一下头，闷声嘟囔：“我想妈妈了。”

　　“还是不是个男孩子，”熊甜不屑地说：“才离开你妈多大一会就吵吵着想妈妈？”

　　“我就想妈妈了，”熊来嘟着嘴不悦地嚷：“我要找妈妈，我再也不理你了。”

　　熊齐瞪了熊来一眼，熊来乖乖地把嘴闭上。熊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是一个玉的手镯，晶莹剔透，递给熊老太太说：“这是熊来他妈买的，本来想亲自给你的，但她家里今天有点事所以就不能当面来给你了。”

　　熊来小声地嘀咕：“家里才没事，我妈怕她来了以后，你们合伙欺负她，所以才不来的。”

　　熊甜白了熊来一眼：“这孩子话说的，她要真想来我们还能赶她走不是？当谁都跟她那么小心眼。”

　　“你才小心眼呢，”熊来一边拿筷子狠敲饭碗，一边大叫道：“就你老欺负我妈妈，老偷我妈的东西。”

　　“熊来，”熊齐又瞪了熊来一眼，训道：“胡说什么，你奶奶过生日呢，不要惹你奶奶不高兴。姑姑拿了妈妈的东西就拿了吧，哪能那么小心眼老是记着。”

　　“好了，好了，一人少说一句吧。”熊老太太看了看那镯子，上面标的价格是四位数，拿手掂量了一下，又重新放回首饰盒，递给熊齐说：“我这么大岁数戴这个东西也不合适，你还是还给她吧。”

　　熊甜添油加醋地附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坏姑姑，坏奶奶，”熊来从椅子上蹦下来拉熊齐：“我再也不理你们了，爸爸，我们走。”

　　熊齐拉住熊来，皱着眉头说：“妈，你以前老嫌熊妮小气、记仇。现在她懂事了，知道你过生日送这么大礼，你居然不收了。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看熊来的份上。”

　　“我哪是给她脸色啊，”熊老太太无法，重新收回来讷讷地说：“我就是觉得这个太贵了，哎，年轻人花钱一点数都没有。”

　　熊来也依旧被熊齐拉回来坐下，菜过五味，闲聊家常。熊齐突然看着熊甜说道：“我这次跟张超一起出差，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他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熊老太太紧张地问：“他怎么说？”熊甜也放下筷子看着熊齐。

　　熊齐慢悠悠地说：“他还能怎么说？他说现在就他一个人挣工资，别说房子买不起，就是以后生活都成问题。”

　　“那他的意思是？”熊老太太扫了熊甜一眼，又看向熊齐。

　　熊甜不悦地对熊老太太说：“别听我哥胡说，我跟张超好着来。”

　　熊齐并不理会熊甜，只是跟熊老太太说：“张超那个小伙子不错，踏实肯干。要是熊甜抓不住再找这么个人就难了。”

　　“谁说不是啊，”熊老太太拍腿说：“熊甜这个孩子干什么都干不长久，那吃苦精神有你一半也好。”

　　熊齐摸了摸下巴，认真地说：“张超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在我那个公司打工，他想着以后回老家开个店，做个电脑维修卖个软件什么的。所以我跟你们商量一下，是不是给熊甜也送电脑学校去学习一段时间，学成回来无论张超干什么，她都能在旁边搭把手。”

　　“我不去学，”熊甜急了，拉着熊老太太撒娇：“妈，我不去学。”

　　“别胡闹，”熊老太太训熊甜：“你哥说得有道理，让你哥去给你安排安排，越早去上学越好。”

　　熊齐一拍巴掌：“电脑学校的校长我认识，已经打好招呼了。明天我送熊甜过去就行。”

　　同一天熊妮在家只是焦躁不安。她要去看熊来，一定要给熊来带点东西去。如果要带东西，就一定要带着熊来的小虎枕，那是他姥姥送给他的，他自小就枕着，喜欢得跟宝贝似地，少了的它话他觉都睡不好；

　　一定要给他带几件衣服，不知道他们给他买衣服了没有；不知道他奶奶知不知道熊来的新衣服一定要先洗一下才能穿；不知道他奶奶知不知道熊来的贴身衣服每次洗完后一定要用开水烫；

　　要把他的零食给带去，那些零食都是他的最爱，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回来的时候如果零食都过期了，他一定又要闹腾一番。

　　万一熊齐再不让他回来了怎么办？

　　熊妮一屁股坐到熊来的小床上，难过得只想哭。

　　对，她可以去把熊来抢回来。她找一个熊齐和熊甜都不在家的时候去，看见熊来抱着就跑。他奶奶家在二楼，她可以让出租车在下面等着，她下楼可以直接上出租车，然后抱着熊来回娘家。YEAH，就这么定了。

　　很快熊妮就悲哀地发现，熊老太太做了一辈子农活，腿脚比散漫惯了的她利索，身手比四体不勤的她有劲。所以即便熊齐和熊甜都不在，她跟熊老太太单挑，也不是熊老太太的对手。

　　万一，熊来不愿意跟她走……

　　熊齐说熊来不想要新爸爸，熊齐说要找律师来跟她谈，熊齐还说她快不是熊来的监护人了……

　　就算是她跑回娘家也只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熊齐的话如魔音绕耳，扰得她不得清净。

　　熊妮这回是真的哭了。

　　第二天一大早熊妮就起来了，熊妮在屋里枯坐着等，等时针过了“八”才出门。虽说她极不情愿看见熊老太太，但是一天看到一个不愿意看见的人，总比看见两个好，也比看到三个好。

　　吉人自有天相，熊妮领着一个很大的旅行包刚出门，就遇到了闲逛的邵伟。

　　邵伟看见她狼狈的样子，赶紧上来打招呼：“你去哪我送你一程？”熊妮恍若看见救星，抢回熊来的念头又被捡了回来。熊妮递过纸条，指着上面的地址说：“就是这里，麻烦了。”

　　此时正是上班的高峰期，车行地很慢，正好给了熊妮发挥演技的时间。熊妮声泪俱下地对邵伟哭诉：“说是家丑不可外扬，但是我实在没办法。熊来他爸爸那边把熊来给抢走了，他们不让熊来回来，我这次是去给他送些东西去。”

　　邵伟皱着眉头说：“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因为，”真相不能告诉他，熊妮动了一下脑筋，继续哭诉：“我前夫新找的老婆没有生育能力，熊来就成了他们熊家唯一的根了。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我就只有熊来，我们娘俩一直相依为命，没了熊来我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邵伟听得义愤填膺，询问道：“你没有报警？”

　　“报警，”熊妮愣了愣，哭得呼天抢地：“报警有什么用？我老公财大气粗，报警肯定要打官司，只要打官司我一定赢不了，到时候我还是要不回我儿子。”

　　邵伟抽空看了一眼熊妮。他记得第一次见熊妮的时候是在一个雨天，她正在报刊亭读诗经，丹唇轻启吐出来的便是“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潮湿忧郁的雨天，因为这样一个女子顿时变得诗情画意起来。

　　果真红颜薄命，这样的女子竟有这么坎坷的命运。邵伟不由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熊妮一下子抓住邵伟的胳膊，感激涕零：“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这个时候熊来他爸爸家只剩下一个老太太，是熊来的奶奶。待会我上去送东西的时候，你跟我一块上去。熊来他奶奶一开门，我们抱起熊来就跑，他奶奶一定追不上我们的。”

　　邵伟看着熊妮兴奋地熠熠发光的眸子，蓦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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