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葛老的命案随着案件的侦破,开始被报纸沸沸扬扬的宣扬开来了。由于葛老身份特殊,加上从他身上又牵扯权哥这样的黑社会团伙,所以,这桩命案很快的就成为了社会热闻,新闻头条。每天打开电视机,打开电脑,摊开报纸,总能看到大大小小,或真或假,或有理有据,或捕风捉影的消息。
湛海看到这些消息,曾经忍不住打电话给芙蕖,以示慰问,他甚至在电话里暗示,只要芙蕖愿意,他肯定会想办法帮她度过这个难关。
可是,他的关心也只是换来了芙蕖的一句冷笑,她说:“除非你把全世界的新闻媒体都收买下来,否则这新闻仍旧会有被人提及的时候。”
听了芙蕖的话,湛海也不由得黯然起来,总觉得自己的一番心意,换来对方这样冷淡的回应,实在是不值。
那天,湛海和芙蕖的通话也不过是短短几分钟,你来我往,简单而礼貌,一点也不像相识多时的亲密朋友的通话,乍看起来,反而有点公事公办的死板,教条。湛海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怎么了,前一阵子还好好的两个人,到最后反而闹成了这样。他似乎从来就没有明白过她,他们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他似乎从来就没弄懂过,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心里到底装着些什么。
葛老的事情越闹越大,到最后仿佛成了全民关注的热点,就像一滴墨,滴进了一杯水,不消顷刻,那滴墨就会充斥到了杯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里。芙蕖的身份地位尴尬,虽然官方的媒体里并没有提及到她这一个人,但是一些网络传闻里却已经将她曝光。于是,芙蕖的生活一下子就被打乱了,现在她出门,总会觉得背后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芙蕖出来社会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风浪她没经历过,白眼,唾沫,耻笑,痛骂,甚至扇打,她一样一样都经历过,若是往日,她早就一笑置之了,但是唯独是这一次,没有白眼,没有唾沫,没有耻笑,没有痛骂,没有扇打,她却一件一件地装进了心底。她问饼干为什么,饼干说,今非昔比,她的心态变了,昔日她是不要脸的婊子,而现在,她想做一个要脸的良民。
“人至贱则无敌,你远远没有到那个境界。”
后来,芙蕖索性深居简出,连报名的那个补习班也不去上课了,每天躲在家里,看书,一本接着一本的看,从圣经到佛经,从王小波到黑格尔,从《安娜.卡列尼娜》到《简.爱》。她也不知道自己读那么多书是为了什么,她只知道,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她想寻找一方安宁的话,也只有栽进这些故纸堆里了。
后来她接到了湛海的电话,他问她,生活怎么样,好不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她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起,差点想对他说:“带我走吧,天涯海角,去哪里都行。”可是嘴唇还没来得及张开,理智的冷水就已经将冲动的火苗熄灭。她对着自己冷笑了一声,似乎在嘲笑自己的幼稚,她对着他,也对着自己说:“除非你把全世界的新闻媒体都收买下来,否则这新闻仍旧会有被人提及的时候。”
后来,她似乎听到了湛海在电话那头的叹息,她想安慰他几句,到后来却又发现,最需要安慰的,其实是她自己。
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的通话,从此以后,他们在同一座城市里生活,呼吸着同一股空气,看过同一朵云,路过同一个街角,甚至吃过同一个小摊的糖炒板栗,喝过同一间星巴克的咖啡。可是,却再也没有遇上,无论多么小心地搜索对方的身影,就像以前他们总是轻而易举地相遇那样,他们又再次不知不觉地失散了。
他们,就像对方手里的氢气球,指缝一松,就远走高飞。
时间不知不觉,我们后知后觉,终于有人,在两个角落,各安天命地“幸福”着。
从那之后,湛海的家里开始络绎不绝地出现访客,而他,也在父母的要求下,频频回家吃饭。而那些访客,都有着相似的眉目和轮廓,或娴静,或开朗,无一例外的都有着清白的身世。多好的人们,可是却不是他要的那位,他总是静静地吃着饭,偶尔陷入沉思,开始想念,想念她的微笑,想念她抽烟时的迷离,喝酒时的疯劲,缠绵悱恻时说的低俗笑话。这时,他才明白,原来想念一个人也可以这样,不用太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它是那样的轻,却成为了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有个人的心,就像凉水里浸泡着那样,已经找不到暖和的那团火焰。
这一天,不速之客再次降临,还是上次的那位检察官,风尘仆仆地从外地赶来,试图再次说服芙蕖作证。芙蕖不肯,再次明确地拒绝了她的要求,两个人,在小小的客厅里打着拉锯战。口齿伶俐的检察官费劲口舌都不能说动她,最后,走的时候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心里怪芙蕖的立场太坚定。
次日,天气和往日并无什么不同,一早就起床做家务的芙蕖,提着一袋垃圾,打算拿到门外去扔,去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门口放着一个纸箱,刚一打开,一阵腥臭扑面而来,往里面仔细一看,躺着一只没了脑袋的公鸡,盒底是薄薄的凝结成冰的血水。芙蕖手脚一震,当场就惊叫起来,她的惊叫声引起了正在吃早餐的芙凉的注意,她扯开喉咙问她:“姐,怎么了?”
芙凉的声音将芙蕖吓飞的魂魄拉了回来,她迅速地蹲了下来,将失手打翻的死鸡放进垃圾袋里,然后强壮镇定地说:“没事,只是有只老鼠从我脚边跑过罢了。”
说完,提着满满的一大包垃圾,就朝着楼梯间走去,走到了楼梯间,刚一看到那里的垃圾桶,芙蕖就像扔瘟神一样,将黑色的垃圾袋往桶里用力的一扔,唯恐脱手不及。
啪的一下,黑不透风的垃圾袋就进了大大的垃圾桶里,袋子没封好,里面那只死鸡露了出来,光秃秃的脖子,杂乱的鸡毛,以及斑斑血污,正对着芙蕖,惊秫。芙蕖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不会是个恶作剧,绝对不会,那么,又会是谁呢?
她忽然想到了昨天找她的那个检察官,又忽然想到了权哥,虽然新闻里说以权哥为首的那个黑社会团伙已经一网打尽了,但是,谁又敢肯定,这里面会没有一两条忠心耿耿的漏网之鱼呢?这到底是恐吓,还是警告?
由此及彼,芙蕖马上想到了一直联系不上的父亲,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回了家,然后掏出手机,再次拨打父亲的电话。这一次,和以往一样,仍然是忙音。芙蕖的心突突地跳着,仿佛要破膛而出,她知道,这是一个警告,告诉她,不该说的事情,不要乱说。
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抬头望向天空,灰蒙蒙的天,积压着厚厚的铅云,仿佛随时都会从天而降,压到她的身上,她知道,暴风雪的就要来了。低下头,望向客厅,芙凉早已吃完早餐去上课了,空荡荡的大厅,四面白茫茫的墙,狭小得让人窒息。世界那么大,而她,连一小块安静的蜗居都求而不得。
第二天,还是一盒纸箱,第三天,第四天,收拾门前的纸箱,似乎成了她每天起床要做的第一件事。看着那些没了脖子的死鸡,芙蕖想,有些人,是不是只要走错了第一步,以后就永世不得翻身呢?
一连几天,芙蕖都活在了担忧与恐惧之中,她开始疑神疑鬼,她觉得生活的四周布满了针孔,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对方的监控之中。楼梯拐角的身影,隔壁传来的声响,等等,总是挑动着她脆弱的神经。她开始变得一惊一乍,可是为了隐瞒实情,却还要在芙凉面前强壮镇定,每一天,她将装着死鸡的纸盒扔进垃圾桶时,都会想,最后一只鸡,会在什么时候送到,为什么那个人就不能给她一个痛快,非要这样若即若离地折磨着她,如果他们想警告她,那么一次足矣,如果他们想折磨她,那么为什么不直接上门来寻仇呢?难道他们也明白,心理战远比生理战来得厉害的道理?
她揣测不出那个藏在幕后的人装着的,到底是一颗什么样的心,她只知道,命运要收网了,她过去欠下的债,要还了。正所谓一报还一报,天网恢恢,她逃不掉的。只是,芙凉,她想,要是她出事了,芙凉怎么办?她这个唯一的妹妹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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