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2)
到了第四天,芙蕖终于忍无可忍,她想,就算是死,她也要死个明白。于是,她来到了公寓的管理室里,随便找了个借口,将楼道里的监控录像调了出来。然而,当她终于看到那个惊扰了她好几天的身影时,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那一刹那,她忽然轻松了不少,前几天的惶惶不可终日,终于变成了这一刻的虚惊一场的后喜。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惶惶不可终日的那几天,居然是这么一场荒诞的闹剧。
第五天,天刚亮,芙蕖就起床了,当她听到门口的窸窣声时,马上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打开了门,然后冷笑着看着来者,说:“好玩吗?还想继续吗?”
来者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芙蕖撞见,一个惊恐,手一抖,盒子就掉到了地上,啪的一下,盖子开了,里面一只死鸡掉了出来。她心虚地看了芙蕖一眼,然后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芙蕖站在门口,看着那道惊慌失措的身影,忽然悲从中来,她想,这个世上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明目张胆的去爱,去恨,那是一件多么令人羡慕的事情。而她,却只能躲在小小的一间房子里,连阳光都不敢多见。
纸盒惊魂仿佛是一桩笑话,笑过之后,就算了。日子再次恢复了平静,春节也悄悄地临近了。打开电视,报纸,到处都充斥着新春来临的喜讯,葛老和权哥的消息不知不觉的就移到副刊,角落,到最后悄悄的消失不见。只是芙蕖的心里仍有一个人牵挂着,放不下。
她已经一个多月联系不上父亲了,如果是以往,她或许会乐得清静,但是现在呢?满城风雨,风声鹤唳的现在呢?nonewsisgoodnews变成了nonewsisbadnews!
每天拨打一次父亲的手机成了芙蕖最近的生活习惯,虽然她明知道接通的机会很渺茫,虽然她明知道就算电话接通了她和他也无话可说。但有些人就是这样,你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他从来没有在你的生命中出现过,恨不得到厨房里拿着菜刀亲手将他杀死,但是等到他真的人间蒸发的那一天,你又会惶恐不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就怕他有个什么不测。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转眼间农历年就要到了,这天清晨刚起床,湛海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何教授的,说是慕瑰的画作已经做好了,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拿。湛海听着,推开窗,冷冽的北风将还带着一丝睡意的湛海吹醒。他听着,想了想,说:“不了,还有事,抽不出空来。”
然后,他听到了手机里传来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声。
挂了电话,站在窗边的湛海陷入了沉思,齐律,他想,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够将一个人从他身边带走,而且走得那么决绝,连一点余地也不留。他想起当年,芙蕖泪水连连地求他将那盘录像带讨回来时的情景,再想起几天之前他问她对漫天风雨有什么要帮忙时的回应,忽然心就一点一点地凉了起来。就像一杯滚烫的水,放在窗边,被凉薄的寒风带走了所有的热情。他又想起圣诞那夜,她和慕蔷的争执,他看到了远远坐在斯巴鲁里的齐律,透过车窗,一脸忧虑的望向远方,关心和担忧那么明显,连他都被比了下去。
曾经,他很想问她,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她放弃一切跟他重新开始。后来,这句话他终究没有问出口,因为他知道,一个人不爱你就是不爱你,问得再多,那也是自取其辱。
可是,有时候,明知道是自取其辱,他也要去做一次了,否则,他难以甘心。
于是,有人关窗,穿衣,下楼,驱车,就往齐律的工作室赶。
到了齐律的工作室,看到何教授一家都到了,坐在会客室里和齐律闲聊着,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打包装订着画作。
在座的人都以为湛海是为了慕瑰的画作而来的,所以对他的到来也不感到奇怪,只有慕蔷,甜笑着说:“姐夫,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楼下的秘书说:“郑小姐你来啦,齐先生正在接客,你们先等会吧。”
接着是一把熟悉的声音,说:“嗯,你告诉他飞机票已经拿到了,下午的航班,不要忘了。”
“齐先生要旅游啊。”听了楼下的对话,何教授随意地问了一下。
“嗯,和朋友一起去外地一下。”
“哦,春节时期,出去旅游的话要早点定好房间和机票。”
“倒不用,只是去河北的一个乡下罢了,是我朋友的老家,熟门熟路倒不用担心太多。”这次和芙蕖姐妹回老家,一是想再看一看当年他青春流逝的地方,二是陪芙蕖姐妹俩一起找父亲。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坐在一旁的湛海,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已经翻江倒海起来。朋友,河北,老家,还有什么比此刻楼下的这个女人更吻合的呢?祖国河山那么辽阔,那么秀美,有什么事,非要去一个连听都没听过名字的地方去呢?仅仅因为是她的老家,还是仅仅因为她?而且他们有什么事那么重要,比过年还要重要,非要挑这个时候去呢?难道是拜见父母双亲?
这个念头一想起,湛海就坐不住了,整个人咻地一下站了起来,就往楼下冲,完全不顾在座诸位的惊讶的眼光,以及慕蔷的尖叫。
下到了楼,看到芙蕖还在和秘书说笑,提着的一颗心忽然就安稳了下来,还以为她已经离去,却发现其实她还在原地。
芙蕖看到湛海,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向他打招呼。湛海刚才冲得有点急,一口气还没喘过来,看到她的招呼,也只得轻轻地点头回应。然后,踌躇了一下,才期期艾艾地问她:“最近还好吗?”
“还好。”芙蕖说。
“你的事……”
“不劳你费心了,谢谢。”一句话,将湛海还没说出来的那半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生生地逼回了肚里。
这时,慕蔷从后面冲了上来,一把拉住湛海,说:“姐夫,我妈有事找你。”说完,就想将他往楼上带。
可是湛海却一动不动,仿佛脚底生了根似的,他看着芙蕖,却什么话也没说。
一旁的秘书嗅出了点什么,静悄悄的就退到了一边,假装忙碌。
“你有事你就先忙吧。”芙蕖说,然后转过身,打算离开。
却没想到一把被湛海拉住,他对她说:“你等等,我有事要跟你说。”说完,拉着芙蕖,就打算离开。
身后的慕蔷看到他们这样,焦急地喊了起来:“姐夫,你别走。”
慕蔷的喊话引起了正要下楼的何教授的注意,他皱着眉头,呵斥了失态的女儿一声。被父亲呵斥了的慕蔷有点悻悻然,嘟囔了一声之后,回到了父亲身边,末了,还不忘怨恨地瞪了芙蕖一眼。
这时,何教授夫妇才注意到芙蕖,他们俩从看到芙蕖的第一眼起,视线就没离开过她身上。面对着何教授和何师母的注视,芙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她不慌不忙地朝着两位老人打了个招呼,然后挣脱了湛海的嵌制,打算离开。
却没料到她这次的离开是被何教授喊住的,他说:“郑小姐,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想和你喝杯咖啡。”
芙蕖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何教授,然后摇了摇头,说:“我没空,我要赶下午的飞机。”
听了她的话,何教授有点失望,但是他仍旧没有放弃邀约的打算:“那么你什么时候有空呢?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你。”
“爸爸”站在一边的慕蔷喊了起来:“她有什么好约的,一个杀人犯的情妇。”
“住嘴!”何教授再次怒喝自己的女儿。
慕蔷面对着父亲的指责,心里愤愤不平,撅着嘴,喘着大气,怒火冲冲地说:“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信,可以问姐夫!”
“我叫你住嘴!”
“偏不!”这次慕蔷没有听教授的话,继续说:“爸爸,你不要被她那张脸给欺骗了,她不是姐姐,你不要因为她长得像姐姐就对她产生好感,她连给姐姐提鞋都不配。”
“何慕蔷!”这一次不但只是何教授,就连湛海都看不下去了,和何教授一起,制止了慕蔷的话语。
而楼上听到了吵闹声的齐律,也匆匆赶了下来,看到现场焦灼的气氛之后,马上走到芙蕖的身边,担忧地问她:“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有事的是她。”芙蕖指了指一旁的慕蔷:“有人被狂热冲昏了头脑,变成了《蝴蝶梦》里的女仆,念念不忘一个已逝之人。”
“我不是女仆,我姐姐也不是丽贝卡,她更不是你。”
“对,她不是我,我也不是她。我和她是永远都不相同的两个人,她她运气好,一早就逃出生天,我运气差,最后沦落欢场。这是命,我不信命,但有时候我们不得不认命。”
莫名其妙的一段话,引得众人皱起了眉头,不明所以,却只有何教授夫妇,听出了这里面的弦外之音。
“郑小姐,这么说来……”
“如你所猜,我和她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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