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2)
湛海正在收拾那些废弃出来的垃圾,听到芙凉的那句话,整个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他看了芙蕖一眼,又看了画中人一眼,脸上露出了一种后知后觉的醒悟。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芙蕖那么执着地非要这一幅画不可了,与此同时,他又为自己当初对她包含恶意的刁难而感到愧疚。
“对不起,芙蕖,当初我不知道这幅画对你的意义。”
芙蕖摆摆手,走上前去,和妹妹一起仔细地端详起这幅画来,她说:“你不必向我道歉”她停顿了一下,略加思考之后,又带着一种自嘲的语气说:“你说的都是实话。”因为是实话,所以更伤人。如果对方以假话来伤害你,那么错在对方,如果对方拿真话来伤害你,那么错在双方。假话是一支箭,而真话是一支淬了毒的箭。
湛海知道芙蕖还在生他的气,他想再说点什么,可是碍于芙凉在场,也只好把话咽下。他走上前去,拉着芙蕖往后退了几步,他说:“这样看油画才看得更明白。”
他的手掌很大,掌心有点热,因为外面热浪的关系,出了些许的汗,所以有点湿濡。芙蕖似乎并不习惯和他握手,他刚牵着她站定之后,她就轻轻地将手从他的掌心中挣脱了开来。
这不动声色的拒绝,让湛海有点尴尬,他虽然并不是故意要牵她的手,但是她这么一挣脱,反倒像他真的是有意为之似的。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找了个话题化解了这个尴尬,他说:“有点晚了,不如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吧,我知道有家秘密厨房的菜肴很好吃。”
芙蕖点了点头,答应了,她说:“好啊,我请客吧,算是谢谢你的让贤。”
在去秘密厨房的路上,芙蕖为芙凉和湛海双方做了个介绍,当芙凉听到湛海的名字时,心里嘀咕了一下,觉得这名字和某个她极为讨厌的人的意中人名字一样。结果,湛海的一句话证实了她的猜测,他说:“芙凉?郑芙凉,我一个朋友的同班同学也是这个名字。”
芙凉猛地抬头望着湛海,惊讶。这个世界很大,大到你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人,什么事,这个世界很小,小到你总是能遇上认识的人,已知的事。芙凉曾经听说过这么一种说法,这世上随便两个人间的联系,从不超过六个人,今天看来,果然如此。
芙凉不敢置信姐姐竟然会和慕蔷嘴里常提到的姐夫扯上了关系,这个男人并不坏,但是觊觎着这个男人的女人却……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脑子里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成了她此刻心情的最佳写照。她望向姐姐的眼神,忽然变得忧心忡忡。
秘密厨房在一条胡同的深处,车子进不去,三人只好下车步行。刚下车没走几步,芙蕖的手机就响了,她看了来电显示一眼,整个人神色马上变得青白。她害怕,却不敢怠慢,手脚利索地接听了电话,那声招呼都还没来得及打呢,电话那头的葛老就劈头盖脸地问她了:“你在哪里?”
芙蕖连忙回答:“去吃饭的路上。”
葛老又紧接着问了:“跟谁?”语气里透着要追根到底的事态,像一只多疑的狐狸。
芙蕖连看都不敢看身边的湛海一眼,仿佛看他一眼都会被对方识穿,她马上就回答了:“跟小凉。”声音有点小,有点虚,像没力气一般,软绵绵的。
“嗯?”葛老将声音提高了个八度,他毫不掩饰自己对芙蕖回答的怀疑。
芙蕖一听到那声嗯,就知道事情坏了,她赶紧回头四处张望,只见几米外的胡同口外,是车来车往的大马路,大马路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幸好,葛老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他在电话那头说了句:“今天晚上不回河北了。”就挂了电话。
然而,芙蕖的心还是悬在了半空中,没有下来,虽然她一直安慰自己,不会有事,但是就连她自己本人都悲哀的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依葛老的性格,他一定是嗅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不然他不会莫名其妙地打这通电话的。对于芙蕖来说,葛老很好说话,也不好说话,对于葛老来说,芙蕖只是他的泄欲工具,除了床上,他不会对她再做多余的关心。但是,如果有人不懂事,做了出格的事,那么葛老,就会给你最最特别的关心。
一整顿饭,芙蕖一直都坐立不安,虽然她总是努力地挤出笑容,可是在座的人都知道她心里肯定有事。芙凉隐约猜出了是谁,却碍于湛海在场,不敢细问。湛海倒是想问,可是一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么隐私的话题似乎并不适合提及,于是也只能作罢。
一顿饭草草吃过,就离开了,就连埋单时芙蕖都差点忘了拿回自己的信用卡。三人分别的时候,湛海忽然叫住了正要上车的芙蕖,他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说:“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一声吧,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会帮。”
芙蕖张张嘴,差点就脱口而出要他买下她。幸亏,她的理智恢复得很快,那句话才刚到喉咙,理智就已经回到了脑子里,并通过大脑,将喉咙里的声音消掉了。她只是笑了一下,凄凉,带着一种莫名的伤感,她低声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就钻进车里,离开了。
他的情,她心领了,却不能接受。接受了别人的好意是要还的,她拿什么来还?难道要效仿古时候以身相许的那一套吗?但是她这一许,或许就会造成一个家庭的天翻地覆了。每一个人的生命中总有那么一些无法承受的轻,让人愁肠百结,肝肠寸断。湛海一句随便说说的诺言,却有可能是她一生当中的重。
时值盛夏,沿途的风景极好,远处高楼上的灯光,仿佛银河里的星星,那么近,又那么远。
芙蕖姐妹俩坐在车里,都没说话,音响里一把沧桑的男声在苍凉地唱到:爱你是一条不归路,一度我非常孤独,但是我更怕漂浮,不知道身在何处。
有时候,歌声是羹蜜,甜到了人心里去,有时候,歌声是利刃,在人的心口狠狠地剜下一刀,有时候,歌声是椅子,在最疲惫时让你休息。有时候,它什么都不是,它只是唱出了你的窘处,让你明白,原来自己是输得这么彻底。这世界,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词人,他们嬉笑怒骂,他们大笔挥就就写尽了人生百态,可是这有什么用?他们始终都不能为迷途中的男男女女指点一下迷津。一个人身上有伤,于是就有无数的歌者在唱着这样的伤,可是却从未有一个医者走出来,替他们疗伤。所以,有些人宁愿捂着那些伤,眼不见为净,然后告诉自己,我没事,我没伤。
芙蕖送芙凉到家门口,就打算离开了,却没料到,芙凉叫住了她,然后吞吞吐吐,眼神闪烁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芙蕖心里烦,也没什么耐性,催促她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那个陆先生,是我很讨厌的那个女人,何慕蔷的姐夫。”
芙蕖还以为妹妹要说什么呢,结果她犹豫了半天,却只说了这么一件咸丰年代的事情:“我知道。”芙蕖顿了顿,才又慢悠悠地说:“我和他没什么关系,只是恰好他欠了我一个人情,然后拿一幅画还我罢了。”
“你知道就好。”芙凉说,语气有点遗憾,虽然口里警告,可是她心里还是有隐隐的期待,希望姐姐能和湛海扯上一点什么关系。可是芙蕖忽然这么一说,她那隐隐的希冀就幻灭了,那莫名的失落,就仿佛一件唾手可得的珍宝,忽然被告知已经名花有主了一般。
“小凉,谢谢你的好意,我知道分寸的。”说完,芙蕖就挥挥手,驱车离开了。
芙凉站在夜色中,看着姐姐离去,心里只想起一句话,分寸对理智有用,对情感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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