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己来到扬州的第二夜了。云洛漓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依旧无法安眠。

　　上铺传来佳佳均匀的呼吸声，看来她跟何夏辉谈的不错。“至少何夏辉肯定还没有女朋友，这是一个好兆头！”云洛漓心里想道。

　　白天佳佳拿给自己看的那个黄金镶玉手镯又出现在自己眼前。

　　云洛漓仿佛看到了很多自己未曾经历的事：

　　自己躺在床上，柳儿站在门外哀哀地哭泣。继而很多姐妹都来了，她们围在自己的床前，也在低头哭泣。

　　老鸨带着人赶了过来，很明显她是听说了自己已经去世的消息：“都在这里哭什么？不就是死个人吗？这年头什么都不多，就人多。老娘花了那么大力气培养她，捧红她，原指望能靠她赚一笔养老钱，没成想这个短命鬼就这样去了。老娘花了那么多钱打了水漂，早知道这样，当初不把这个半死没人要的孩子捡回来。”老鸨絮絮地说着，叫几个人将自己抬了出去。

　　柳儿见状扑进屋来：“妈妈，求求您行行好，看在姐姐为你赚了那么多钱的份上，赏给姐姐一副棺材吧！”

　　老鸨看了眼已经去了的云洛漓，眼圈也有些发红：毕竟是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孩！

　　“老三，去买副棺材胡乱把她葬了吧！也算我们母女一场！权当我积点阴德了。”又转身向年老的掌事婆子说道：“王婆子，你看房间里还有什么东西，帮我收拾一下拿过来吧。人已经死了，这些东西她也用不上了，别白糟蹋了。”

　　王婆子应声去收拾云洛漓生前的簪环首饰等物，她看到了桌子上写好的信封，想要拿过来，柳儿却抢先一步：“好婆婆，这是姐姐留给杜公子的书信，您就允我替她收着吧。”

　　只是一封信罢了，王婆子也不跟她争执，因为云洛漓生前吃穿用都要比别的人好，簪环首饰自然不少，王婆子的精力都被那些好东西吸引了去，她一边收拾打包，一边偷偷地把几个头面藏进了自己的衣袖里。哪里还顾得上管柳儿？

　　几个姐妹继续在那里哀哀切切地哭着。

　　“嚎什么嚎？还要不要接客做生意了？这云漓命薄，碰上个知疼知热的好人，却无福享受。你们的命还不抵人家呢，有在这为别人哭丧的时间想想自己怎么多赚几两银子还老娘的抚养费，没得将来落得连副棺材都不没有的下场，我可告诉你们，将来你们身边没了我，说不得可能都要赤条条地被埋土里呢。”老鸨没好气地说道。

　　几个窑姐听了这话，兔死狐悲，伤心是难眠的，但还是要为自己考虑，挣扎着起身各自回房间梳洗打扮准备接客。

　　房间里只剩下柳儿。

　　不久，老鸨吩咐的老三让人抬来了一副薄棺，几个人胡乱将云洛漓抬起来放了进去。

　　“妈妈，看在姐姐跟您那么多年的份上，您怎么也该让她去的舒服点啊！”柳儿见这些人如此的不知轻重，哭的更加的悲切：“想当初姐姐好的时候，你们不知道都沾了姐姐多少光，姐姐赚了多少银子啊，可是现在她走了，你们就这样对她吗？”

　　柳儿这话一点不假。云洛漓风光的时候，不要说碰，这些人就是见上一面也是不可能的。那高等青楼里的窑、姐是比中小户人家的小姐还金贵的。可是现在她死了，这些人随意地把她胡乱丢进薄棺里草草埋葬了。

　　老三和那几个人并没有去听柳儿絮絮的述说：“人已经死了，你还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老三把柳儿拉倒一边吩咐那些人：“抬走找个地方埋了！”

　　“不要啊！不要！”柳儿大放悲声：“求你们给姐姐立块碑好不好？你们这样草草地将姐姐埋了，以后杜公子回来了，叫他到哪里去找呢！”

　　那些人毫不怜惜地将柳儿推倒：“别做梦了!监察使大人早就忘了这里了。你快点让开，不要挡着我们的路。”

　　扬州的郊外，野草萋萋，到处是葳蕤的荒凉。

　　几个男人抬着一副劣质棺材行走在无人的小径，一个柔弱的女孩浑身缟素跟在后面悲哀凄切地哭着。天气越来越晦暗，乌云把天空压得很低。男人快步疾走，在郊区一处极为僻静的所在停了下来：“要变天了！我看就这里吧，快点埋了，好回去喝一杯！”

　　几个人草草地挖了一个坑将薄棺埋了下去。雷声隆隆，几个男人看了眼跪在坟前痛哭的女孩：“人都死了，你还哭个什么劲，要下雨了，还不早点回去！”见女孩毫无反应，几个男人摇了摇头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姐姐！姐姐！你真的就这么走了吗？”女孩一边痛哭一边絮絮地说着什么。

　　云洛漓心里痛如刀绞，她知道，那草草被埋下去的是自己，一旁痛哭的毫无疑问，就是自己忠诚的姐妹：柳儿！

　　镜头回转，眼前的情境推到了厨房。

　　“柳儿，客人要的热水还不送过去。”王婆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指着正在厨房忙碌的柳儿吩咐道。

　　“婆婆，没见我这里正在忙着吗？”柳儿手里不停地忙着说道。

　　“还学会了顶嘴！”王婆手里的棍子毫不犹豫地抽在了柳儿的小腿上“你以为还是你家小姐活着的时候吗？大家都把你当二小姐伺候着，现在，你家小姐没了，你干点粗活还这话那话的闲话多。我告诉你，今天的活干不完，别想吃晚饭。”

　　柳儿一边躲闪一边说道：“婆婆，我从早上起来一直都没有闲过，您老不是没看到······”

　　柳儿的争辩招来的是更狠毒的抽打：“叫你顶嘴！叫你顶嘴！有本事你也去涂脂抹粉接客去，没准有哪个男人肯光顾你，到时候我也像伺候那些姐儿一样地伺候你！”

　　“我不去，婆婆，打死我都不去。婆婆别打了，我现在就去送水去。”柳儿急忙提起炉子上滚烫的开水壶向外走去，身后是王婆不停的咒骂声。

　　柳儿来到后房，这个房间本来是云洛漓住过的，自从她去世后，妈妈又买来了新的姑娘住在里面，琴棋书画样样培养着，现在已经有了大红大紫的趋势。柳儿敲了敲门，低着头将热水送了进去。放好热水，柳儿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陈设摆件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床帏被换成了粉红色，屋子的主人成了别人，柳儿抚着雕花梨木桌子，眼睛一涩，有泪水盈出了眼眶。

　　“大胆丫头，竟敢在这里偷看！”房间里坐在椅子上正在听弹唱的男人发现了柳儿的异常生气地吼道。

　　便有丫鬟走过来拉开柳儿，劈头给了她一巴掌：“换完水还不快滚出去，一个粗使的丫头还敢在我们小姐房里停留。”

　　柳儿含泪退了出来。她一路走一路哭：这房子里有小姐多少美好的回忆，可是现在，物是人非，房间里歌舞依旧，欢笑依然，只是屋子的主人却已经是阴阳两隔。

　　柳儿正在那里边走边哭，忽然有人叫住了她：“柳儿，你为什么哭啊？”

　　一个温润的声音关切地问道。

　　柳儿定住了脚步，抬起头来看时，竟然是杜牧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杜公子！杜公子？我不是在做梦吧！”柳儿用手擦了擦眼睛：果然是杜公子回来了！

　　“公子，您总算回来了！”柳儿悲叫一声眼泪便双双对对地流了下来。

　　“柳儿，我回来了，你这是怎么了？”杜牧温颜依旧和蔼地问道。

　　“公子，你来迟了！”柳儿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发生什么事了？”杜牧大惊问道，惊觉可能是有变故发生，急忙走到门前推门进去。

　　纱帐后，有男女调笑的声音和哗啦啦的水声传来，不用问杜牧也知道，这是男女在共浴。

　　杜牧心头火起，大怒：“贱人！我杀了你！”他拔出腰间长剑，挥剑砍断了纱帐，挺剑要刺，纱帐后的男女受惊尖叫，女子**的身子扑在男人怀里，吓得花容失色。

　　杜牧仔细看时，却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漓儿。

　　“漓儿呢？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杜牧收起长剑问道。

　　反应过来的男人这才恢复了神态，他愤怒地叫道：“我还没问你，你是什么人，这么贸贸然闯进来打扰了大爷的兴致！看把美人吓的。”边说边体贴地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浴巾为女子披上。

　　杜牧视而不见：“我问你们漓儿呢？”

　　“请你出去，这里没有什么漓儿！”男人愠怒地说道。

　　杜牧脸色铁青转身出了房间，他来到还在哀哀哭泣的柳儿身边：“柳儿，你家小姐呢？”

　　“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已经去了！”柳儿哭的更加的悲切。

　　“去了？去哪了？”杜牧觉得自己的耳朵不太好使，头脑也不甚清晰。

　　“公子，我家小姐她死了！”柳儿无奈地说出了自己最不想说出的事实。

　　“什么？你说什么？”杜牧死死地抓住柳儿的肩膀，似乎要将她吞了一样！

　　“小姐······小姐她······”柳儿哽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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