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何乐已经睡下，曾小宁端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研究在阿外妈妈网上联系的F市牛牛食品经销公司发来的协议时，突然接到林凯的电话。

　　“小宁同学，那个龙舌兰酒，我还要从你这儿批发一箱。”林凯的声音带着笑意，即使是在电话中，也能感受到他的快乐。

　　曾小宁好不容易从那份协议密密麻麻的条款中回过神来，还有些发愣：“哦，是林凯啊，你是说要上次的那种酒？”

　　“当然，我没从你那里拿到过别的酒啊。”林凯呵呵地乐着。“曾小宁，你怎么好像是在做梦呢？不会这么早就睡下了吧。”

　　耳畔听到的是林凯朗朗的笑声，而浮现在曾小宁脑海中的形象，却是最后见面时的那个夜晚，在停车场见到的那个落寞的剪影。

　　与林凯一别，多日未见。这中间的一个傍晚，林凯曾经打过电话来，曾小宁那个时候却是正在加班盘点。

　　第二天再回复过去时，换做林凯很忙，只听得他在电话中“唔、嗯”的应着，始终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曾小宁还能不时地听到他的秘书的声音“给您这份文件”、“您看这样行吗”等等。

　　曾小宁只好说道：“那还是等你有时间再说吧。”

　　可林凯却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她听得见他在电话中的呼吸，直到半分钟之后方才道了一声“好”。

　　而今天，距离那通电话已经又过去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曾小宁望着电脑中令她烦恼的协议文档，眉目舒展开来：“林凯，酒我明天下班给你送过去，不过我要请你帮我看个协议。”

　　“没问题，你一起带过来，先到我办公室吧。”林凯的答复干脆利落。

　　事务所中的林凯，仍然是最初见到的精干律师形象。浅灰色的西服里面是深灰色的暗纹衬衫，只是同色系的领带已被他解开，松松地挂在衣领下面。

　　“让本律师给你看协议？好啊，那就抵酒钱了？”林凯靠在椅背上，笑容清澈，他的语气中意外地带有一种满足感。

　　“抵酒钱？”曾小宁坐下来反问，不等林凯做出反应，又微笑地自问自答：“这一箱酒换你帮我看协议，是不是我有点不合适了？”

　　“那我可以送你附赠品。”林凯的身体移近桌面：“还是请你吃晚饭吧。我今天中午没时间吃饭，现在……很饿……”

　　曾小宁颇有些无奈，似乎每次见面时，林凯都会说自己很饿：“那今天可不可以找一家安静点儿的地方吃东西？”

　　被淋的那一杯酒，还有清晰的味道萦绕在鼻息。

　　林凯扬起眉毛：“当然可以。平时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喜欢找人多热闹的地方。今天，有曾小宁同学一起吃饭，还是安静的好。”

　　“走哇，要去吃饭你怎么还坐着？”林凯迅速地站起身来，恐吓道：“我对面这把椅子，只要你坐上去，就开始计时计费了！”

　　曾小宁立刻跳了起来：“那你一个小时收费多少？”

　　“不按小时，按分钟！还是美元哦！”林凯打开房门，做出请的姿势。

　　曾小宁几步跨了出去：“站在这里不收费吧。”

　　林凯忍住笑，摇了摇头：“不收。”

　　“那幸好，”曾小宁用力地跺跺脚：“我得使劲儿踩踩。”

　　林凯终于笑出了声。

　　饭菜上桌之前，林凯放弃了他所谓“饿的时候没办法工作”的原则，主动要求曾小宁将食品经销公司提供的协议范本拿出来给他欣赏。

　　看文件的他，已经换回了第一次见面的严肃和认真。眼睛迅速地在纸上移动，到了让他皱眉的地方，就用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笔勾勒出来。

　　“这里，明显的霸王条款啊，”林凯指点着他在协议书上划出的内容给曾小宁看：“再看看这里，责任划分得不清楚，如果出现不可抗拒的原因，承担责任的将是你，而且你做的是食品类销售，很容易遇到这些问题……”

　　“可是，对方说这种协议是面对全体经销商的版本，没得商量。如果不签，就不能享受他们提供的种种优惠待遇……”曾小宁很矛盾。

　　当服务生将用描金瓷盘盛着的精美菜肴摆上了餐桌时，林凯终于放下手中的协议书，正色道：“这样吧，明天我做为你的授权律师，跟他们直接交涉如何？”

　　“求之不得。”法律方面的课程，曾小宁学得不多，而且在工作中更从未用过，她真的没有多少把握。

　　今天的林凯兴致很好，没有再提曾经令他烦心的事情。他英俊白皙的脸上，自始至终挂着和煦的微笑。

　　曾小宁试探地发出询问：“林凯，你在创办事务所的初期，是不是也遇到过很多的困难？”

　　林凯笑了笑，摇头：“子曰，尚不可说。”然后就闭严了嘴巴，眨着眼睛沉默不语。

　　“那你为什么这两天都好像特别的高兴？”曾小宁继续提问。

　　他仰头靠在椅背，仍是笑着，答案非常标准：“有个头疼的案子解决掉了。”

　　林凯的笑容太温暖，清亮的眼睛里都盛着笑意，让人觉得从里到外的妥贴。他让站在角落里的服务生“休息一会儿”，亲自帮曾小宁添茶、铺餐巾、换餐盘……每一样都做得小心细致。

　　可曾小宁却有一丝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林凯正用他的微笑，完美地阻隔了他的心思，也阻挡了自己的关心。

　　林凯专业性的参与更具有说服力，终究还是让食品经销公司做出了一定的让步，虽然只修改了一小部分，但基本能够保障曾小宁的权益。

　　曾小宁将协议签属好，寄了过去。精心挑选出符合自己销路的货品，按照对方提供的帐号打过货款后，就焦急地等待货物的到来。

　　经销商发来的货不可能如自己原来那种蚂蚁搬家似的一次一小车。曾小宁虽然预料到这一点，可当她真正面对着货柜时，还是傻了眼。

　　货运站。

　　当曾小宁拿着领货单，站在轮胎比自己的身高矮不了多少的大货车下，仰望着那庞然大物时，惊得目瞪口呆。

　　“曾小宁！来签字，取货！”值班室的窗前，穿着蓝制服的男人指点着两个大约三米多长两米多高两米多宽的包装箱。

　　还好，这么大的车上只有两箱是自己的。曾小宁现在终于放心一点。

　　可即使只是这两箱，又该怎样弄回家去？

　　来的路上，曾小宁还以为自己计划得很充分，已经找好了一辆皮卡，就停在附近，自己只要在货运站内找一辆推车推出去就好。可是现在……

　　那个蓝衣男人对围着箱子打转的曾小宁高声叫道，“你！快把东西拉走！嘿，叫你呢！”

　　曾小宁停住，可怜兮兮的露出怯意：“我没想到它会这么大……我现在拉不走它……你等我想想办法吧。”

　　“就你自己一个人？”那男人上下打量着曾小宁，扑哧一声乐了：“就您这身板儿？！你这不是开玩笑呢嘛！”

　　“我只知道重量，不是很重。”曾小宁无力地解释道：“发货方没有告诉我体积有多大，我真的没想到，它竟然……”

　　“第一课，”在心中骂完自己怎么办了这么一件缺心眼的事，曾小宁轻声告诫自己：“你以后要长脑子记好了，这类食品密度小，份量轻，体积大！”

　　男人笑了一会儿：“出门右转街口，有力工、有出租货车，你快叫人叫车弄走，别放这挡碍！”

　　曾小宁谢了一声就往外跑。

　　劳动力、运输车，加上之前白跑到货运站的皮卡，口干舌燥地讲了半天的价，还是花了让她肉疼的二百八十元。

　　力工爬上去，帮她拆了箱，将里面的二十几个稍小些的包装盒装满了箱式货车。曾小宁坐在驾驶楼里引路，一路上还在不停地琢磨，弄回了这么大堆的东西放在哪里？

　　有了，曾小宁灵机一动，找到物业部的电话：“王部长，我记得小区内布告栏里说有一间车库要出租吧……对，我想租下来，你帮我查查……最后一排楼？门朝向小区外面？那也行，麻烦你尽快帮我联系一下业主，谢谢！”

　　车库的主人赶到的时候，只见自家车库前面一堆大大小小的纸箱，而曾小宁正坐在一个最大号的箱子上面等待。

　　那位大姐看着曾小宁先乐了：“有你这么租房的吗？别人还没答应下来，你倒把东西先搬来了？也不怕我跟你多要钱？”

　　“那哪能呢！都是一个院子的邻居，您怎么能跟我多要钱呢？”曾小宁跳下来，陪着笑脸：“再说这排车库门都朝向小区外面，后面就这一条小路，也不是商业旺地啊。”

　　这栋楼位于园区的最后一排，住户的单元门朝向园内，车库门却朝外。车主停车后要走小区的角门才进得来。

　　楼后就是运河，河边一条小路很是僻静，白天看起来风景不错，缺点就是河边没有路灯，天黑之后很少有人走动。除了三四个车库还是自己家停车，其余的早都已经出租变成了库房。

　　秋天天黑得早，八点钟过后，河边的小路就已经寂然无声。只有偶尔开过的一两辆车，亮晃晃的车灯扫过漆黑的河水，刺破了浓浓的黑暗。

　　曾小宁将车库门关上，只留下一条缝透气。一个人开心地在车库里打扫，摆放东西。

　　她觉得今天的一切都很顺利，订购的货物及时安全抵达，货柜虽然大了些，也都拉了回来，临时想起租用的这间车库需要缴付的租金也不高，将来车可以开进来，进货还是发货都很方便。

　　销得好的话，下次再多进一些，折扣也就会再低，而这个车库也能充分利用……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她对未来的美好创想。

　　“立夏！我现在有库房了！”手机那一端的朱立夏还未开口，曾小宁看到来电显示，就急着先大声宣布。

　　“小宁，我有个消息要通知你，”朱立夏也很急：“你不是让我留意帮你换工作吗？准备好，明天就要参加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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