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宁随沈悦阳第一次回沈家，是从贵州返回三个月后的一个晚上。

　　沈悦阳刚刚结束他们七天七夜的演习，又是刮了胡子洗了把脸就来接的曾小宁。

　　一周前，他打来电话，只是说：“下周这时候，等我演习回来，咱们一起去吃顿饭。”

　　曾小宁笑问：“吃一顿饭，竟然支出去这么远？”

　　沈悦阳停了一下，严肃地说道：“跟我回家。”

　　何乐上了英才小学，要住校，只能周末回家，于是每周周五米奶奶都要和曾小宁抢着去接他回来，而知晓了彼此身份的米奶奶更名正言顺地对这母子俩个疼爱有加。

　　等到七天之后，沈悦阳来敲门的时候，曾小宁正在家自觉地加班，给总部发邮件。曾小宁已经从ASC辞职，应聘到一家新兴产业公司做区域经理。

　　尽管ASC的总经理已经再三对她说“公司并没有情报泄露、绝对信任你”之类的话，可曾小宁还是决定告别这尴尬的局面，因为今后的工作中难免还会再碰到李氏，而自己并不能保证就一定会赢得胜利，既然如此，不如早些退出，免得到时再生出更多的事端来。

　　新公司目前也正处于起步阶段，与自己一样，需要一切从头做起，而且从上任第一天起，曾小宁所负责的就是包括技术、产品、市场等整个的一系列内容。每天工作日程都排得满满的，有时候还会加班到凌晨。

　　可即使如此，曾小宁仍然信心满满地驰骋在她的跑道之上。她越来越发现自己能够从容地应对这些复杂的挑战，然后有条不紊地解决掉它们。每当想到将要面临的又一个明天，她就会觉得，今天，只是一个新的起跑线。

　　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正忙着，连晚饭都忘记吃。沈悦阳来了，看着来开门的曾小宁就问：“吃饭没？”

　　曾小宁摇摇头：“就等我一小会儿啊，给你下面吃。”就又回到桌前去，只对着电脑屏幕，手下忙着敲打键盘。

　　“我可是上周就预订了的。”沈悦阳看着曾小宁的后脑勺。

　　曾小宁转回头，看着沈悦阳棱角分明的脸还有些发呆。

　　“不用找你的回忆录了。”沈悦阳走过来，拉起她：“正好也休息一会儿，收拾收拾，跟我去吃饭，一会儿回来再继续弄……”

　　坐在沈悦阳的车上，曾小宁又睡着了。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她才睁开眼，侧头看看沈悦阳的脸上满是关切的神情，她终于彻底清醒了：“你说，跟你回家。”

　　沈悦阳的唇角慢慢勾起，笑着摸摸她的头发。

　　小路上灯光昏暗，看不太清楚环境，只觉得面前这个被绿树环绕的院子是灰色的，灰墙灰瓦灰地面。

　　拿出钥匙打开了院门，沈悦阳就按亮院子里面的一盏小灯，暗淡的灯光漫不经心地四散开来，把周围的事物都染得变了色。

　　曾小宁忽然发现房前的台阶之上站着个灰色的雕塑！

　　沈悦阳抓住曾小宁的手，冲着院子里低低叫了一声：“爸。”

　　雕塑竟然慢慢转了过来，光下灰白头发的老人，身材与面部轮廓都与沈悦阳极为相似，只是额头眼角都有着岁月磨砺下的深刻的纹路，嘴唇绷得快紧成一条线。

　　他略点点头，犀利的眼神盯着沈悦阳：“这次演习，你们团花了多久才拿到制空权？破袭战中，你的地面配合防空兵才超B团十二分钟！”

　　沈悦阳松开拉着曾小宁的手，脚后跟一磕，拔直了肩背，站在旁边的曾小宁听得到他鼻子里吸进长长一口气：“报告军长！2号雷达失灵！综合成绩我团还是第一名！我的作战报告已经做完，明天就会被送到您的办公桌上！”

　　沈军长哼了一声，“我听说，你把昀阳收到你手下？”

　　“是！举贤不避亲！他毕业前参加联合军事竞赛，位列第一，技能、智能、体能全方位通过考核，据我所知，很多部门在抢他。”

　　沈军长这才将视线从沈悦阳身上转开，落在曾小宁的身上，看得曾小宁也赶紧的立正站好。

　　他上下打量了两眼，道了一声：“好！”曾小宁有些莫名，不知他说的好，是指的哪一个。

　　三层楼的房子里，空荡荡的。沈悦阳拉着曾小宁跟在沈军长身后进了餐厅，勤务兵将饭菜摆了上来，曾小宁这才知道，原来沈军长一直在等着沈悦阳和自己回来。

　　三个人无语地吃饭。一桌子的菜，那两个男人都只消不到十分钟就结束战斗。曾小宁也赶快地把碗里的饭扒到口中，抬头就见沈军长艰难地做出和蔼的表情：“小曾，多吃点儿。”

　　曾小宁好不容易把饭咽了下去：“吃好了！”

　　“……有事就来报告。”

　　曾小宁放下饭碗，答道：“是！”

　　沈悦阳看着沈爸爸道：“我的结婚申请已经交上去了。”

　　沈军长点头。

　　沈悦阳：“那我们先走了。”

　　沈军长又点头。

　　原来米奶奶不住在这里。她性格开朗却又很倔强，早年受不了沈爸爸的脾气，更受不了他对儿子跟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教育方式——悦阳和陌阳小时候只要被他逮到错误就是一顿暴撮。

　　沈悦阳初二那年暑假，陌阳刚上初一，异常顽皮恶劣，有一天在外面以一敌四胜利归来，自己的衣服也撕成几条挂在身上，正当他坐在墙头上往院子里张望时，就被沈爸爸的皮带铁头轮到太阳穴上，当即大头朝下，从墙头掉了下来，不醒人事。

　　因为女儿读高中住校，米奶奶气得带了两个儿子当晚从军区医院直接回了老家，一直住到悦阳军校毕业，才勉强回了这个阔别多年的军区大院，还独自住在分给悦阳的房子里。倒是陌阳是他爷爷的命根子，只在外婆家住了一年不到就被接了回去。

　　曾小宁曾经零星听沈悦阳说过一些往事，再看看今天的情境，不禁心下有了主意。

　　这一次见家长只花了半个小时不到。回去的路上，曾小宁看着沈悦阳：“我们以后回来住吧。”

　　沈悦阳吃惊不小，扭头看她，无语。曾小宁叹了口气：“我觉得你爸爸他真的是很孤单啊……”

　　结婚后，沈悦阳带着曾小宁和何乐住了进来，没过多久，米奶奶被曾小宁和何乐哄了回来。沈军长看着这个满院子乱跑，一会儿上树摘桃，一会拱石桌下捉蟋蟀的何乐，倒也舒展了眉头，咧开他总是抿得紧紧的嘴巴，偶尔笑上一笑。

　　有一天，正在院子里浇花的曾小宁无意间一抬头，看到米奶奶站在二楼的大阳台上，笑眯眯地看着石桌旁，正下五子棋的那祖孙两个。

　　沈悦阳把和曾小宁的卧室搬到了三楼，把何乐的卧室就安排在旁边。

　　现在一家好几口，再加上勤务兵和保姆，原来感觉总是异常空寂的院子，一下热闹了起来。

　　人多事杂，不过这并不妨碍沈悦阳团长的作战计划。沈团长深知作战策略，要有针对战场情况制定的战术，要针对有关战斗队形的制定战术，要形成攻击作战类型的战术，更要根据不同的部队或兵种而制定的战术。当然，不同战术也要灵活运用到生活中来。

　　比如战场在卫生间。

　　曾小宁自己的衣服不用别人洗，就在卫生间里放上洗衣机。

　　团长大人新婚不久就开赴野外训练多日，终于归来时，满身的泥巴和汗水，就见曾小宁正慢条斯理的洗她自己的衣服，连忙脱了自己的作训服递过去。

　　曾小宁闻闻那强烈的味道，皱皱鼻子，放到一边：“过一会儿给你洗。”

　　团长刚钻进浴室，又跨出一大步，在曾小宁身边抽下鼻子，然后一把将老婆也拖了进来，一同站在花洒下：“把你染上味道了，快也洗一下。”

　　强烈的水花瞬间冲击下来，把身上还穿着丝质睡衣睡袍的曾小宁从里到外淋个湿透。团长三下五除二脱了老婆的，再脱再自己的：“都弄湿了，快脱下来……”

　　战场较小，参战人员两名，那也要保持战斗队形，实施水火并济的战术。

　　曾小宁被按在墙上封住了口，长长的一吻让她失了力气，气息也紊乱起来。在被吻得快到窒息，就要失去意志的时候，沈悦阳才松开了她。曾小宁刚刚吸了口空气，就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抱了起来，惊呼声才咽到肚子里，睁眼就看到他结实的肌肉，都一块块地隆起，水流沿着他的胸肌无声地滑下……隔着水雾对视，只见沈悦阳的眼睛里，有着点点火星在闪烁。

　　再未容她仔细去看得清楚，曾小宁就觉得腰上一紧，滚烫的硬物随着水流挤了进来，身体立即被充满，早已经失去了重心的她，只好忙用腿去勾住他的腰，却没了力量，胳膊用力搂住沈悦阳结实的脖子，就软软地挂在他的身上……

　　外面的洗衣机工作结束，自动“滴滴”三声叫停，挂在团长身上的曾小宁，用脚跟蹭他结实的后腰：“唔……洗好了……”

　　沈悦阳不忍心看着老婆太辛苦，一把将曾小宁抱出沐浴间外，放到洗衣机上，一边揉搓着她刚刚用力泛酸的手臂，一边就要持枪再战。

　　分开那双修长白晰的腿，刚刚用力一顶，曾小宁就被顶得触到了洗衣机的开关上。

　　“喂！我碰到了启动……”

　　“……没关系……”

　　“都已经洗好了……”

　　“……再洗一洗……”

　　身下的洗衣机呜呜了两声，不紧不慢地自动进水，开始认真负责地进行第二次洗涤工作。

　　十几分钟后进入甩干程序，洗衣机猛然间突突地用力晃起来，坐在上面的曾小宁从来不知道自己选购的洗衣机还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只好一口咬住沈悦阳的肩膀，在猛烈的双重按摩下，被团长加上洗衣机的奇袭战略彻底剿灭，再没有反抗的力量。

　　待得第三轮洗衣结束，终于风平浪静，曾小宁这才被沈团长紧急疏散，冲洗干净后放回到床上缓力，而团长这才将自己的衣服放进洗衣机，独自打扫身后如狂风过境般的战场。

　　对于这种密闭性好，却空间狭小的战场，沈团长并不挑剔。但如果有大的战场，沈团长会发挥得更好。

　　“你怎么这样浪费，水资源多宝贵？就这么几件衣服，来回洗了三次，我要告你爸去……你爸说过了，有事就要向他汇报……”沈团长摸黑上床时，终于倒回气来的曾小宁如是说道。

　　团长借着月色，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黑暗中忽闪，眼中的雾气蒸腾缭绕，止不住地露出他的森森白牙。

　　“你确定要去告？”沈陌阳摸着他的下巴，不自觉地话多了起来：“我估计，他会说，把洗衣机拿到下面去！和大家的一起洗，会省不少水……咱们那浴室也就更宽敞了，不然咱们现在就去试试？”

　　“停！停！不去！”曾小宁挣脱开团长的臂膀，向床角靠拢。

　　“箭在弦上，岂能是你说停就能停的？”沈团长拉回那个想要临阵逃脱的士兵，再次就地正法。

　　半个月后，看啥啥不香，吃啥啥反胃，总是返着酸水的曾小宁，一大早儿就坐在卫生间的马桶盖上，看到试纸上慢慢显示出来的清晰的两道红杠，不禁对着镜子里那个粉面桃腮的人儿微笑。

　　走回卧室，推开窗子，有风儿自耳边掠过，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桂花树伸展着枝丫到了窗口，将浓郁而幽远的香气送进房间。那小小的花儿，隐隐约约地藏匿在绿叶丛中，而香气却早已越过了绿色的屏障，萦绕于整个院子。如此的沁人心脾，好似给她的生活也添加了香甜的滋味。

　　曾小宁伸出手，慢慢抚过花枝。她精致的眉目，在生机勃勃的朝阳之下，更显得晶莹剔透。

　　一个小不点儿又要降临世间，等待的时光，也溢满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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