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期我们可以多加一个点的成本投入,到了后期再相应的......”会议进行到一半,游斯缘面容失色地闯了进来,秦玮颉的脸色瞬间就沉下了,不过游斯缘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快步走到他身侧,俯下身对他耳语了几句。后一秒,秦玮颉“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瞬间消失在会议室。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游斯缘只能对着合作方致歉:“对不起各位,事出有因,还望见谅,稍后等秦总回来,再安排新的商讨会议,实在抱歉!”
司机一路连闯三个红灯,抵达医院的时候,手术室的灯已经亮了。
空旷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肆意弥漫,刘光看着静静站在手术室门口的人,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了,第一次看到他那样的表情,恐惧,不安。刘光想了想,还是说了:“郊外的雪很厚,陈小姐应该是从山坡上滑下来撞到了岩石上,所以脑部受伤。”
从山坡上滑下来......
撞击到了脑部......
从山坡上滚下来,撞击到岩石,在雪地里躺了至少一个小时才获救......
秦玮颉无法想象里面是什么状况。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当司机把车子开得要飞起来的时候,他毫无感觉。周遭的雪溅起来了,肆意张狂,仿佛是在控诉他的劣行。
有多久没有见到她了?分开了,他没忘记曾经对她的承诺,再也不离开。
一拳打在墙壁上,血迹瞬间就点在了医院白色的墙壁上,红迹斑斑。他低着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种莫名的恐惧就这上来了,就好像是身体里有什么在抽离,渐行渐远。
没多久,尤启航匆匆赶来,身后还有他的助理。看着面对墙壁一言不发的男人,他沉默了一秒,没有说话,而是示意身旁的助理,年轻的女助理领会地点点头,便打开了急救室的门,走了进去。没一会儿,女孩儿出来了,眉目间满是愁云,看了尤启航,又看秦玮颉,慢慢地说:“撞击到头部,失血过多,而且在雪地里冻了太久,所以现在烧起来,形势不容乐观......”说到后面的时候,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
秦玮颉眼底的冷意全然可见,他的心一点点的下沉,血液好像开始在身体里凝固。恐惧,来得极为可怕。
尤启航没有看谁,几分钟后,他吩咐助理:“去拿防菌服和口罩,我进去。”而后转头对秦玮颉说:“我会尽力,等我。”
世界就像突然停止了运转一样,时间在流逝,消磨着人的意志。偌大的走廊里,秦玮颉和刘光,各自安静地坐着。秦玮颉低着头,手搁在膝盖上,一动不动,所有的恐惧都深藏在那双深沉的眼睛里,寒意深重。刘光知道老板此时此刻的心情,他不说话,只是不时地盯着手表,一个小时,一个半小时,一小时四十分.....如此漫长的等待。
不知道多久,灯灭了,陆续有人出来了,刘光立即就迎上去,可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一个个,比他们还疲惫。尤启航把口罩交给助理,又对身边另一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长者说:“立医生,辛苦了。”老者摆摆手,便走了。
“人在ICU,现在不能进去,先回去吧!”尤启航拍着秦玮颉的肩膀,此刻的他已然也是疲惫不堪。几个小时前,他站在显示屏前看着心电图一点点地变成直线,主刀的立医生喊“电击,电击,再击......”,他的心悬在了半空中......那是一场与死神搏斗的战争,他拿着手术钳,汗止不住的流,助理帮他擦了又擦。曾经那么熟悉的女子,长发,白裙,多美好的生命,就算不是为了秦玮颉,作为一名医生,一个朋友,他也害怕她,就这么离开。幸好,上帝给了她生的机会,也给了他救死扶伤的机会。意识一点点生来的时候,他终于呼出一口气,这一仗,他赢了。
“启航,想办法,我要进去看看她。”他只知道,一定要见她,任何方法。
尤启航答应了,让助理给他准备了防菌服和口罩,还给ICU负责的护士打了招呼,那人点点头,便带着秦玮颉进去了。
洁白的床单,她就那么躺在上面,头上包裹着厚厚的纱布,身上插满了管子,连接着各种仪器。她静静地躺着,看不到任何表情,就连痛苦都没有,像睡着了一样。秦玮颉仿佛还置身在那场噩耗里,脚下全是沉重,明明已经进去了,却没有走过去,走到她身边。
听得见输液管里的嗒嗒声了,秦玮颉依旧是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一步,护士终于是没法理解了,皱着眉头便走了过去,对着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出去”的动作。他顿了一下,点点头,但是却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床边,伸出手,到了半空,又颓然放下。他知道,ICU里不允许触及到病人半分。
出来的时候,尤启航和刘光都在等他,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还是尤启航先开的口,他的声音里全是疲惫,却仍然是镇定,他说:“如果48小时内苏醒,就可以熬过这一关,我跟别的医生换了班,这两天我都在,放心吧。”
48个小时,还有多久?
秦玮颉沉默了好久,他说:“启航,谢谢你。”
尤启航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是对一旁的助理道:“小荇,带秦先生去我办公室把衣服换掉,顺便叫两份快餐上来。”
助理点了点头,转身便对秦玮颉说:“秦先生,请随我来。”
从医院出来,秦玮颉整个人都差不多僵了,也许真的是绷得太久,他告诉刘光:“想办法联系陈小姐的父母,让他们回国。”
第二天傍晚,阔别多年的官隐玉出现在了医院,十八年了,她重回故土,却是为了一通急电:她的女儿陈素沅,危在旦夕。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好母亲,她缺席了她的生命十几年了。
她记得,那一年她的素沅游历到西西里,穿着白色长裙,带着草帽,身上还背着相机,站在帕勒摩的街头跟她见面。第一眼女儿就笑了,她依然叫她“妈妈”,说,我很好。她笑着抚摸女儿那张晒得有点黑的脸,就差一点眼泪就出来了,但是忍住了,女儿笑得那么美,妈妈怎么能哭呢?于是,她带着她的素沅逛完了世界上最优美的海岬,她站在女儿的镜头下,任她摆弄,开心到不行。她想留她在意大利,可是她的素沅却笑着说:“妈妈,我要周游世界,然后回到他身边。”
她还没来得及问女儿的那个他......
就这么哭出来了,站在玻璃前,双手触摸着冰凉的玻璃,官隐玉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人,那么多的管子插在身上,该有多痛苦?
她身后的男人终于是抚上了她的背,轻声道:“隐玉,我们的女儿会没事的,上帝一定会保佑她的。”
她转身,在男人的怀里哭得心跳都要停止了,直到晕过去,护士叫来了医生。
“叔叔阿姨,我是秦玮颉。”这是秦玮颉第一次见到官隐青和陈际中,五十多岁的夫妻,依旧可以看出当年的风采,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一对羡煞旁人的俊男美女。
是秦玮颉让人找到他们的,自然知道眼前这个长相出色的年轻人于他们的女儿是不一样的。再者,他们都是修养极好的人,知道秦玮颉这样照顾自己的女儿,心里自然是感激的。陈际中绅士地伸出手,道:“你好,我是陈际中,素沅的父亲。”当然,秦玮颉知道,这个叫做“陈际中”的男人,只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可是他待她好,便是长辈,所以他伸手过去:“陈叔叔,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她。”
“这是意外,谁也不想。我感激你对素沅做的一切,希望她不会辜负我们。”陈际中看着秦玮颉自责,便出言安慰他。
病床上的官隐青掀被下来了,他看了看前夫,又看秦玮颉,缓缓开口,其实她的声音已经哑了,她说:“秦先生,谢谢你叫我回来,素沅是我的女儿,这辈子我欠他的太多了。我无法想象失去她会是什么结果,我一直想要补偿她,但是她不要,她很乖,很独立,我跟她爸爸离婚的时候,她那么小......”说到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眼泪就这么下来了,后面的话,是陈际中阻止了她。他的眼里全是愧疚,他伸手去扶曾经是他妻子的这个女人,不是不心疼......
“叔叔阿姨,素沅会醒过来的,我们都在等着她。”
这天夜里,他独自一人坐在境画林空旷的房子里,客厅空荡荡的,他就那么坐着,一坐就是一夜。这个意外来得太吓人,他一时间乱了方寸。曾经熟悉到骨子里的两个人,即使是各自天涯,他仍然希望她过得好,比他好都可以,毕竟真的爱过。
室外的雪越来越大,整个上海沉浸在雪海中,天地间,变得安静,静到可怕。他起身走到窗前,企图点一支烟,寒风一扫而过,没了半点星火,他又试了一次,依旧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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