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漓江来得很快,秦玮颉并不意外,当游斯缘站在他办公室向他报告,“池江”的云小姐求见,说有重要的事要和他详谈,秦玮颉连头都没抬,直说了两个字——不见。
得到答案的云漓江并没有气急败坏地冲上去,而是静静地站了两分钟之后就走出了秦氏大楼。在门口的花坛上坐着,一时间也想不到对策,如果是那天不小心得罪了秦玮颉,她会愿意道歉,只要他不继续打压“池江”,所有条件,只要可以,都由她来完成。
将近十二点,漓江看到秦玮颉的车从车库里驶出来,她原本想直接冲上去的,可这样莽撞的事到底是不得体的,所以她只是缓缓地站起来,看向那辆她坐过的R8。
车里除了司机和秦玮颉,还有秦玮绛,她今天来办辞职手续,刚好也劝得秦玮颉回家吃饭,就顺道坐他的车一起回去。这会儿明显看到有人起身看向秦玮颉的车,秦玮绛寻思着是不是让他下去处理一下,这样明目张胆找上门的,不止她,连老爷子都已经管不了了。
“秦总,是云小姐。”司机提醒他,司机见过云漓江,也知道她和秦玮颉的关系微妙,保不好还真是他们大老板的心上人,他可是得罪不起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多管闲事了,开车!”秦玮颉不耐烦地吼了一句。
司机立刻闭嘴不敢说话了,一踩油门,车子擦着云漓江而过,秦玮绛不是多事之人,所以也没有多问,随着秦玮颉的性子去了。
秦玮颉是决心不见她,云漓江知道即使是死缠烂打见到了他,也不过是找到他面前自取其辱罢了,想了想,她只有先回公司,晚点再想别的办法了。
办公室都是敲击键盘的声音,云漓江随手翻开桌子上的台历,签字笔画的圈圈,马上就到十月十八了。
四年了,那副身躯已经长眠地下四个秋了,不刻意去想,她会以为苏晖远还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拉着他的长镜头,远远地笑着。
城郊的墓园,好天气下的舒适,蓝天白云,清风草香,云漓江捧着黄色的蔷薇花缓缓上山,泥土的气息很足,伴着花香,让人沉醉。
走到一座墓碑前,云漓江缓缓地弯腰,将花摆好,伸手去抚摸墓碑上的名字,她笑了,开始和他说话:“苏大哥,漓江来看你了,今天天气很好,空气也很清新,好像能闻到泥土的香味一样,你闻到了吗?”
苏晖远,四年前她去川西,在途中认识了这位爱好摄影的师兄,两人聊起来才知道是同校,苏晖远高她四届,竟然还是同系的,一下子就熟络了,两个人聊起了很多。
那个时候漓江和孟廷恺分手没多久,她是出去散心的,苏晖远跟她聊着没多久就看出了她的心思,还开解她,他说,有些事看我们接受的程度,愿意放下就放下,不愿意放下就记着,没什么。
没那么快豁然开朗,她却记住了苏晖远说的话,几日相处,跟着他爬山涉水,观光,拍摄,把所有看到的美都记在了苏晖远的镜头里。回去的前一晚她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她非常感谢苏晖远的开导,两人坐在藏民家中,秉烛夜谈一宿,也知道了关于苏晖远和他喜欢的女孩之间的故事。
门第只见并不稀奇,她想象不出来像苏晖远这样温和如玉的男子去乞求那位富家千金的父亲。所以他说自己不够爱她,所以才放不下身段去求得她父亲的成全,但漓江却说:“苏大哥,也许是你太爱她了,所以不愿意她看到你那个样子。”
因为曾经她也一样很爱孟廷恺,所以才不愿意去求孟家人成全他们,她知道即使求了,他的父母还是会送自己唯一的儿子出国,因为没有什么比自己孩子的前途更重要。
她恨过孟廷恺,却不是因为他的离开,而是她知道孟廷恺并没有她想象中一样爱她,他的爱带着征服欲,就像金庸笔下的武林高手,提刀论剑,不过一时畅快。
风吹过,墓园很静,只有漓江的孤影,在这静寂里,深远悠长。
同样是黄色的蔷薇花,秦玮绛穿着黑色的长风衣,戴着墨镜,她把花递给一旁的人,轻声道:“Alma,你去车里等我吧!”
身侧的人点点头,抱着花转身而去,秦玮绛这才缓步走到苏晖远的墓前。
漓江很意外这个突然而至的清冷女子,戴着墨镜,看不到脸,一身黑衣,却气宇不凡,她不敢妄加猜测,也只能淡淡一笑,和来人打招呼:“你好。”
秦玮绛记得这张脸,昨天在公司楼下,差点就拦了阿颉的车。
她并没有回应,而是俯下身去,伸手触摸墓碑上那张笑得和煦的脸,那样青春阳光的脸,照着整个世界都是亮的。
这就是苏晖远,她的阿远。
她记忆里永远不会模糊的样子,一个眼神,一个微笑,还有一声“小绛”,那就是她曾经幻想的整个人生。
黄色的蔷薇花,矗立在冰凉的墓碑前。
它的花语:永恒的微笑。
“谢谢你来看阿远,他最喜欢黄色蔷薇花。”淡淡的女声,带着孤寂和落寞。
漓江忽的想起了苏晖远曾和她说过的女孩子,那个苏大哥心中的富家千金。
“你...你是苏大哥的‘小绛’?”不知道是不是不礼貌,漓江吞吐了半天,还是问出来了。
很多年了,除了父亲,再也没人叫过她这个名字,她是父亲的“小绛”,也是苏晖远的“小绛”,却只能选择一个。
泪水无声无息而来,本不打算今天在这里流眼泪的,可是一句“小绛”,生生地把秦玮绛四年的眼泪全带出来了。
那年,她告诉他:“阿远,对不起,我选了我爸爸,原谅我。”
很久很久,苏晖远只是一笑,摸着她的脸说:“小绛,我不怪你,不管你做什么样的选择,你都是我苏晖远这一辈子,最爱的人。”
一只行囊,一部相机,苏晖远去了西藏,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云漓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她,四年,她第一次见到苏晖远的命中女神,惊讶之余却是心疼。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失去心爱的人是什么感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总是如同千万只蚂蚁,吞噬你的心肺。孟廷恺是活着,她尚且如此,苏晖远却永远醒不过来了,眼前的人又是怎样肝肠寸断?
眼泪风干记忆,秦玮绛突然说话了:“谢谢你一直来看阿远,我想一个人陪陪他,可以吗?”
漓江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在山下,云漓江看到了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再不识货,也知道这辆车的价值,她的主人就不言而喻了。她突然有些想感慨命运,很多世俗的门第观念生生拆散了诸多相爱的人,却从来没有去想为什么,其实不难想,因为有一方,永远都是劣势。
她和孟廷恺,还有她和秦玮颉。
为什么突然想到秦玮颉?一定是还没解决的事,想到这里,她又是一阵头疼了。
池汕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镇定地告诉他:“好好竞标,这边的事我能搞定。”
她能搞定,而且必须搞定!
云漓江心念着,她必须说服秦玮颉,所有的代价她都想好了,哪怕是......是出卖她自己。
从办公室出来,她走到了广场,那里有个摩天轮,很高很高,是近两年才有的。她没坐过摩天轮,她恐高,所以即使是对着这个装饰物,她也有些心慌,真的是不敢去想象自己坐在上面会是怎样一副场景。坐过的人都说是云端和地狱的经历,她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去尝试一下这种从云端到地狱的感觉?
“我是云漓江,我想见您,嗯,现在,我答应你所有的条件。”挂断这个电话,她不自觉地抬头看向了顶端,前一秒的决定已经让她坐上了这个庞然大物,后一秒,她的心果然跌入了地狱,她们说得没错,这就是云泥,这就是地狱人间。
秦玮颉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正坐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浴室里有哗哗的水声传来,他突然有些心烦意乱,抓起床上的衬衣就往上身上套,然后娴熟地打领带,戴腕表。等到浴室里娇艳欲滴的美人出来时,看到他一身出门的装束,不免一阵失望,但到底是跟了秦玮颉两年多的人,甄臻还是掩饰住了眼底的失望,轻轻走过去替他拉平袖口的褶皱,蜻蜓点水地吻过他,笑靥如花的惯常表情,“开车小心。”
云漓江静静地坐在咖啡屋里,等着秦玮颉,他来得很快,进来的时候身上带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气,什么牌子云漓江不知道,但味道很好闻是实话。
她的心有些乱,也许压根就没有考虑他为何此刻身上带着沐浴后的味道,以至于秦玮颉坐在她面前之后,她才稍微回神,看向他,却是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杯子,就像抓住了大海中最后一根浮木。
“我还没有提我的条件,你就这么紧张?”很明显的挑衅,秦玮颉脸上闪现了狭促的笑意。
江不打算和他绕弯子,她斗不过秦玮颉,“池江”也不能因为她而被秦玮颉折腾,她不是想牺牲小我换取“池江”,但目前的情形,却是容不得她多考虑一分钟。
“既然是我得罪了你,就由我来抵罪,何故要扯上其他人?”
秦玮颉被这个回答逗笑了,都这个时候了,她仍旧能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态度,他特别想知道这个女人背后到底有什么强大的经历在支撑她。
“云漓江,你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我秦玮颉了,女人从来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你哪里来的自信?”
这样赤裸裸的羞辱,如果是以前的云漓江,她一定会起身就走,不会再多看这副嘴脸半分,可她面前的人是秦玮颉,他就是这个圈子的上帝,可以掌控他们的命运。所以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哪怕是被他吐口水。
按捺住自己,漓江保持声色:“你来见我就说明我的话有作用,秦总,说你的条件吧!”
“呵——”,秦玮颉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云漓江,你知道你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关心这个。”脱口而出,不仅仅只是不感兴趣,更多的是不想和他多呆一秒。
“好,不关心。”秦玮颉笑得异常,他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她觉得疼痛无比,却生生的忍住了。
“‘池江’会马上恢复正常,至于你,我希望我找你的时候,你都会在。”最后一句话,秦玮颉起身走出了咖啡厅,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要求,却是一个囚笼的开始,从此以后,她会和这个人,有牵扯不清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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