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这一夜是真正的失眠了。

　　明天有一批急活儿，会很忙，再说这种事情，应该要好好想想，放下过几天再说。可是迷糊了一会儿，清醒过来，躺的脊背酸痛了也没睡着。

　　立文索性翻身下床，也没敢开灯，拉开窗帘——深夜时分万赖俱寂，窗外楼群里不多的灯光点缀，更显出点点落寞。

　　怎么会是这样？！她不是爱那个人的吗？他是她的梦想，就像她是自己的梦想一样。邵斌这样帅的一塌糊涂的家伙打动不了她，身家千万别墅跑车打动不了她，刚刚还在街头旁若无人的深情相拥，转眼就已经劳燕分飞？！如果是别人说出这种话，怕是只能吃自己一记白眼，可是冯琪琪有什么必要开这种玩笑？！怎么会是这样？！

　　如果，这是真的——他转过身，又转回去，搓着下巴，有些紧张，心脏绷绷直跳。原地不动站着让人无法忍受，于是在窗前来回用脚步量着房间的宽度。

　　有千万种想法呼啸着在脑海里奔跑，眼花缭乱，一个都看不清楚。明天十有九成要下雨了，气压很低，走了不知多久，后背酸沉累得不行了，他才颓然地倒在床上。

　　“文，文，怎么了？”是妈妈的声音，他皱着眉头把眼睛眯开一条缝，太酸，又闭上。

　　“没事，睡得有点晚了。”

　　“这样横躺竖卧的，也不搭着点身上，回来要感冒的”，妈妈摸摸他的额头：“七点了，要不给小周打个电话，你再睡会儿吧。”

　　“不用，今天有事呢，得去。”说着爬起来，揉着眼晃出去。

　　车开进厂院大门时，他已经拿定了主意。

　　快到打烊的时间了，琪琪整理今天的帐目，弄完了，斜眼看看正在收拾衣物包装袋的紫楠。

　　即使天天见面，也能看出她比刚离婚时瘦了许多，上衣的肩头部位有点松垮，隐隐可以想见当初为了T台生涯视减肥为人生第一要务时的样子。

　　“紫楠，别弄了，歇着吧。一会儿我请你吃饭，你得吃点好的，补补。”

　　“补什么？好不容易减了肥，你别拐着我吃回去。”她没理会，又去摆弄缝纫机边上放的东西。

　　不想，也不应该再提起邢家树或者何立文吧？琪琪在心里掂量着，自己也不了解他们，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也许，她应该自己静静地生活一段时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时间是治疗创伤的最好良药？大意如此。

　　琪琪转过脸再看看账本，跟屏幕上的数据对一下，关了电脑，锁好抽屉。

　　“那我送你回去，省得挤公交了不是？我说，你太把我当外人了吧！送你回去那不是天经地义的？”

　　“你少臭美吧，那回让你送，路上堵的，我挤公交也早到了。”

　　琪琪一笑：“你回去也一个人，不如跟我路上磨叽一会儿呢还，俩人还热闹点。”

　　这时店门被人推开，门口当班的小姑娘跟客人说：“对不起先生，我们打烊了——”

　　“何立文！！”琪琪在心里惊呼一声，大石落地。

　　“你怎么？”

　　他看上去有些疲惫的样子，就算这样，整个形象在琪琪看来也是熠熠生辉啊。

　　走过来斜靠着柜台，向琪琪一笑，眼波到处，二人皆会意。

　　“紫楠，明天让琪琪顶一班吧，你——，我正式请求你答应我的约会。”他收敛了笑容，盯着有点手足无措的人：“当然你可以不答应，那我也可以就呆在店门外等着你答应。反正我安排好了手边的事情，先跟你耗上十天半个月的没问题。”

　　琪琪右手在身前隐蔽地竖起大拇指，向他挑挑眉毛。

　　见她还在发愣，立文指一下饮水机：“可以给杯水吗？”

　　琪琪忙接了水放在他面前，他端起来喝几口，慢悠悠地说：“明天上午九点半左右，我来这里接你，当然，我会带着折叠椅，你不答应，咱就坐在门口看看风景之类的。”

　　说完放下杯子，有点恶作剧般笑笑，转身走了。

　　“哈哈！”

　　琪琪喜笑颜开：“紫楠，别拒绝他！这是再明白没有的事，我说过他是爱你的，我对了吧？！上帝总是很公平，怎么说来着？关上一扇门，又打开另一扇，生活会重新变得美好！我敢说，会比过去更美好！”

　　紫楠怔怔的，直到回到自己的住处，还是怔怔的没醒过来。

　　九点半，几乎分秒不差，他出现在店门口。

　　灰蓝色筒裤，白色运动鞋，印了黑人头像的浅蓝色长袖T恤，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上去年轻有朝气，笑容灿烂到晃眼。他手里果真提着一个可折叠的矮靠背小椅，进了门靠墙放下，也不说话，微歪着头，向她伸出右手。

　　这个POSE摆得十分潇洒帅气，琪琪心里叹一声，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你别傻了，快去吧，就算是火坑也得跳，值了！”就在后面猛推一把。

　　走向他的脚步一旦迈出，就不那么容易收回了。

　　紫楠有点磨蹭，还是一步一步过来，临了回头看看琪琪，她竟然捂着嘴泫然欲涕。立文也向琪琪一点头，拉起她的手推门出去。

　　“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他发动车子，从没见过他这样眉开目展、意气风发，紫楠看得呆住。

　　高大的摩天轮映入眼帘时，不由得叫出声：“游乐场？我们来游乐场？”

　　“是的，有问题吗？我打赌你极少来玩，——呃，说对了我请你吃饭，说错了，你请我请你吃饭。”

　　游乐场门口人不少，有个中年男人在卖各种气球，他跑过去，片刻就牵着一只大号米老鼠氢气球跑回来，笑吟吟地把线绳塞在她手里。

　　“这个，也太——”

　　“从现在起，忘了现实，忘掉自己，像小孩儿一样尽情玩一天，好吧？”

　　拉起她的手，攥得紧紧的，也不管她有点想挣脱的意图——就算这只是梦一场，不要留下什么遗憾吧。

　　一支硕大的棒棒糖在眼前晃一下，紫楠有点从恍惚中醒来，看着那五彩的一大片，不禁失笑：“你太夸张了吧？！”

　　“不夸张，我一直有这样的理想，领着自己的姑娘来游乐场，给她买气球和棒棒糖，带她荡秋千。”

　　他的眼睛热情真挚、闪闪发亮，在这样的环境里，完全不是个三十几岁的成熟男人，十足像调皮可爱、青春如火的钟情少年。

　　这是一个她完全空缺的篇章。从小到大，似乎从来没有人带她来过游乐场，旋转木马、秋千……，都是极小的时候童话书里的情节吧，即使有一点点记忆，也只是偶尔和姐姐玩过跷跷板而已。

　　她的生活中没有过这样的男性，爸爸是兢兢业业的教书匠，两眼一睁忙到熄灯，休息日里也是改不完的作业，做不完的辅导。没有兄弟。邢家树——这个名字，这个人，还是不要想吧。

　　她依然漂亮，只是眉宇间有挥之不去的淡淡哀愁，整个人笼罩在忧郁里躲躲闪闪。想想第一次见到时的样子，如果知道将近七年的婚姻把她变成这样，当初就应该出手，不该退却。

　　“哎，这个，上去看看？”

　　他轻轻地捏一下她的手，指着高得仰头看去帽子会掉的摩天轮，兴奋地说。

　　“那，这些——”

　　他四下看看，接过气球，小跑到路边，蹲在一个正拉着妈妈衣角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超大米老鼠的小女孩儿面前，把绳子递给她。小女孩儿欣喜非常，她妈妈也连声称谢。

　　要不是坐在箱子里，这一眼望下去，肯定会害怕。路上的汽车比火柴盒还小，人小的像蚂蚁。

　　“别看下面，只剩下害怕了，看空中，看天，心情就好多了。”

　　果然，离天近了，极目远眺，多少景致尽收眼底，虽然没有会当凌绝顶，也一览众楼小了。

　　当过山车和那个叫做“天旋地转”的大玩具玩下来，两人走路都有点歪歪斜斜。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紫楠笑起来：“要是有晕车的，一坐这个东西，肯定下不来就得吐喽，谁要坐旁边，可倒了霉了。你说这些机器是怎么发明出来的？专门整人用的简直。”

　　立文让那东西转的真有点难受，他在厂里连加三个夜班了，不知道今天她会不会拒绝自己，昨天夜里仍然没睡好。嘲笑自己三十几了，真的像小年青一样紧张激动。听她说话的口气开朗了不少，想是玩开了，有点乐而忘忧了？

　　“你别告诉我你准备接着来那个什么飞毯，受不了了。来个刺激性小点儿的吧。”

　　“那，就玩旋转木马吧？可惜是白天，要是晚上，亮着彩灯唱着歌的那种，可是小时候童话里才有的。”她有点出神，想起了童话里的情节么？

　　“小时候只有公园里才有一架秋千，小朋友们要排好长的队等半天才能轮到一次。好不容易去一趟公园，总是眼巴巴的看着等着，排到了也玩不了多一会儿。姐姐真好，总是把排到的位置让给我，让我玩双份儿的。”

　　她看看他：“你当大哥的，是不是什么事儿都要让着弟弟妹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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