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任明毕沉吟了一下，对任重远摇了摇头，“不用了，哥，你再给我几个月时间，让我想清楚一些事，我会自己跟老爸说。”

　　任重远走了，任明毕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会排斥和清清结婚，真的是因为梅媛吗，难道真是自己当局者迷，许剑平和大哥才是旁观者清吗。

　　他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人，他很清楚自己对梅媛有好感，他也刻意地疏远过她，可这种若有若无的好感非但没有因此消失，反而让他更加在暗中关注起她的一切来。但是即使是这样，若是说他为了她连定下的亲事都反悔，他的感情却似乎又没到那一步，更何况，他和她始终只是工作上的联系，她还有一个就等着结婚的男朋友。

　　想到这里，他脑中不由自主出现了那天路过梅媛办公室时看到她和欧渊亲热的画面，他的心中浮起了熟悉的烦躁感。离开一段时间也好，去那边需要他烦心的事多了，或许他也会慢慢摆脱这种令人不快的好感，回来后也能对家人和清清有个交待了。

　　关于清海支行副行长的竞聘结果毫无意外，任明毕的任命很快就下来了，木已成舟，许剑平自然对此事不再流露出一分一毫的不满意，他毫无芥蒂地安排接任公司部的人员，配合分行对任明毕进行离岗审核，热情地为他举办了欢送酒会。

　　这一切，本来和梅媛毫无关系，对她来说，她只是失去了一个良师益民，她在银行中少了一个有力的支持，虽然她对任明毕离开也依依不舍，在欢送酒桌上喝酒喝得动情了，还差点落泪，但她从心中希望他能做成他想做的事。

　　可是梅媛在任明毕走后，她却发现她想得太简单了，任明毕一走，她在几个中层干部中一下子孤立了起来。

　　本来这银行中其它的几个主任都不是认真做事的人，之前许剑平看重任明毕的能力，对他言听计从，其它几个主任对此就有些看法，再加上各自的行事风格不同，自然和任明毕走不到一起，而她是任明毕一手带出来的，受了他勤奋做事的影响，和他走得很近，因此以往这些主任就自动地把她归结到任明毕一派，不大和她亲近。

　　任明毕在这里时，因为许剑平对任明毕的偏爱，他们也不怎么样表现出来，现在这人一走，茶马上就凉了，更何况她这个副主任当初还不是许剑平看中的。

　　这种被众人排挤在外的感觉很难说清楚，不过梅媛是切切实实体会到了不方便，在很多需要多部门合作的事上，她总得花上比以前更多的劲才能完成。

　　这段时间她的加班更频繁了，象这次分行的业务检查，检查的内容中大部分是营业部的，但有些检查项目却需要其他部门提供数据，其中最主要是需要公司部提供一些信贷业务上的资料，若是以前任明毕在，他不但会在第一时间让手下提供详尽的资料，还会按照检查要求分类整理清楚了才送到她那里。

　　而这次公司部换了主任后，新来的丁主任不但拖到了检查的最后一天才提供资料，还将一大堆有用没用的资料全部丢给她，倒也不是这个丁主任故意为难她，只不过是他不重视她，加上一贯行事比较拖沓，才有了这个结果，他这么随随便便一拖，梅媛就难办了，第二天就得上交自查报告，这一大堆东西就得在这一个晚上里完成检查和报告。

　　梅媛认命地留下几个柜组长一起加班，分门别类，先是将大堆的资料整理出来，再一笔一笔进行检查，几个人核对得两眼发花，等他们检查完毕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都十点半了，银行值班人员都呵欠连天了，还在等着她们做完事好锁上大门，梅媛面对自查出来的一堆问题，实在不好愿意让值班人员再等着她写完自查报告，只能带着资料回家去写自查报告。

　　欧渊不在家，她小心地不惊动徐秀娟进了书房，开始写报告，夜深了，夜里十二点到一点这段时间是最困的时候，梅媛开始发困，她站起来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深深地呼了口气，外边深夜中的小区，一个一个窗户的灯光都暗了下来，只有她家那个阳台改造的书房的灯亮着。

　　梅媛写完报告时已经夜里二点了，她赶紧去洗漱睡觉，不过等她洗完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躺在床上周身酸涨头脑却清醒异常，看着天花板，她心中分外迷茫，工作得这么辛苦还得不到领导的承认，生活得这么压抑却无法挣脱，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在生活上，她都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尽管在工作中遇上了这种莫明其妙的窝囊事，梅媛却还是庆幸自己能遇上任明毕，从学校一出来，就能碰上了这么好的领导。如果不是他逼她，她不会成长得如此之快，如果没有他一步步引领着她，她一路上不会走得如此顺利。现在面临这种局面，让她更加怀念以前与任明毕并肩作战的场面，任何时候她只要回头就能看到他的身影，在工作中她第一次感到孤单，第一次没有了以前那种勇往直前百折不挠的冲劲和信心。

　　所以，当梅媛在任明毕走后一个月接到他的电话时，她的心情是无比雀跃的。

　　任明毕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联系上梅媛，本来他就存了摆脱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的心思，但他到了清海后却发现那里的情况比他设想的还要糟糕，他分管的部门是公司部和营业部，姑且不说公司部的业务方面，这个有其特殊性在里边，得从长计议，他到了清海支行后就只看了下营业部的内部管理方面的工作，但清海支行营业部管理的混乱让他着实震惊了一把。

　　一个银行公司业务上不去可能是因为地方经济不发达，导致企业规模不大，数量不够，这还情有可原，但这个营业部的管理就完全是与经济环境不搭边，全在于管理者自身业务水平和管理技巧上，清海支行营业部管理也一团糟，这就说不过去了，一个银行对外大力拓展业务极需一个良好的后台为其营销来的客户提供优质便捷的服务，管理混乱的营业部不仅不能提供这一功能，还在日常业务中潜藏了巨大的操作风险。

　　任明毕用了一个月时间整顿了营业部和公司部，这么混乱的营业部居然这么长时间没出大的业务差错，这也可以说得上是一项奇迹了，他在庆幸之余也深感到后怕。这个营业部主任实在是不适合，非换人不可了，任明毕在考虑营业部主任人选时第一个就想到了梅媛。

　　梅媛在业务上没话说，在管理上稍稍稚嫩了些，但也正在飞速地进步着，而她最大的好处就是和他长期配合，互相之间的默契非别人可比，他用起来得手应手。而且梅媛的老家就在清海，有当地人的优势，更容易和客户沟通。

　　无论从哪方面看，梅媛是最好的人选，但他还是犹豫了，自己本来就是想远离梅媛一段时间，冷却一下自己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感情，现在去把她叫过来，不是前功尽弃白费心思了吗？

　　任明毕只犹豫了一会儿，就果断地打了梅媛的电话，他一向公私分明，从不会因为私情影响工作，这梅媛来清海对于目前的清海支行营业部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为了逃避自己的感情就这样放弃她，那绝不是他会做的事情。

　　拨通了梅媛的电话，在等待梅媛接听时，他忽然心跳得厉害，他竟然紧张了，这一刻他才知道他是那么想听到她的声音，无论他怎么压制怎么逃避怎么说服自己，他心中的感情就象是一只被暂时制住的猛兽，在强力压制下看似乖巧柔顺，一旦稍有放纵，他竟有难以再次制服它的感觉。

　　“你好，我是梅媛，您是哪位？”手机中传来梅媛柔和沉静地声音，象只温柔的手抚在他扑嗵扑嗵急速跳动的心上，让他心中舒畅莫名，烦躁和紧张一下子消失了，但他的心却跳得更欢了，原来他已经这么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原来，他想她了。

　　任明毕捂住手机，长长呼了一口气，放开手机，声音已变得平静，“梅媛，我是任明毕，这段时间你怎么样？”

　　“领导，是你吗，真的是你？”话筒里梅媛的口气是掩藏不住的惊喜，让他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意外的惊喜让梅媛在那边难得地滔滔不绝起来，她从来不向他抱怨工作中的麻烦事，这次显然是她一时兴奋忘情，竟向他发了一大通的牢骚，完了梅媛还很遗憾地感叹了一声，“领导，要是你还在就好了。”

　　任明毕静静待她说完，平时她的忍耐和坚韧让他对她有敬意，但今天这个样子的梅媛显然更可爱，他甚至很可惜地想，看不到她现在脸上的表情真让人遗憾。

　　“领导，你还在不在？”耳边梅媛加大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思。

　　他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直截了当地开口，“梅媛，你还愿不愿意跟着我干？”

　　“什么？”梅媛一时反应不过来，在那边发愣，“跟着你干？领导，你的意思是——”

　　“来清海。”任明毕简明扼要地解释，“我记得你说起过，你的老家在清海，你很想回来。这边缺个营业部主任，我觉得你挺合适，当然这边的条件没你那边好，你如果过来，可能得吃些苦。”

　　“去清海？”梅媛终于明确了任明毕的意思，回家？离开D市回家？她忽然有些不舍，再怎么样艰苦，她也在这里奋斗了两年，现在要放弃这些去清海重新开始，她犹豫了，去了清海肯定不是一两年就能回来的，欧渊怎么办，难道真的就这样和他分手了吗。

　　她想起了林哲野那天说的话，——还不是你自找的。可能真的是她自找的，现在她有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放在她面前，让她摆脱这里的一切麻烦重新开始，她却开始回想起欧渊以前对她的依恋来，她走了，他怎么办。

　　任明毕在那边心沉了沉，她在犹豫，到底她是个姑娘，事业心再怎么强，她还有男朋友在身边等着她，他怎么就老是记不住？

　　任明毕艰涩地开口，“这样吧，梅媛，你自己考虑一下，尽快给我一个答复。”

　　梅媛还在考虑去不去清海时，这天的行务会议上发生的事就让她大大地刺激了一把，促使她下了决定。这次行务会议议题基本结束时，公司部丁主任忽然在会上提到了华天公司开户的事，梅媛一听就知道这丁主任是冲着自己来的。

　　梅媛他们银行规定，企业必须带着公章到银行柜台办理开户手续，当着银行工作人员的面留下日后核对印章的印鉴卡。

　　这个华天公司是个异地企业，异地企业开户本来也没什么事，只要资料齐全就可以了，偏偏这个企业是个新成立的台资企业，刚成立的台资企业对于内地的会计人员还不是很放心，建立了一套严格的印章管理办法，严禁会计人员将公章带离公司。

　　丁主任提出让企业在单位里盖好章，然后不带公章直接来柜台开户，梅媛出于合规操作和风险管理的考虑不同意这样办，但告诉了他照规定，业务部门人员可以去企业，让企业当着业务人员盖好章，企业就不用再带公章到柜台来了。

　　“梅主任，你们营业部在行里，不知道我们外边的营销人员要成功营销一个客户是如何的困难，如果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开不了户，这也太说不过去了。”丁主任很巧妙地利用了行长重视业务的心理，跳过业务人员上门盖章这一点，把矛盾和责任全推到了营业部的身上。

　　梅媛自然不会如此任他自说自话，当即开口反驳，“丁主任，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我比你更希望能开户成功，但是你说的不太正确，这样子是可以开户的，我记得当时就跟你说过，虽然按规定企业开户必须带公章到柜台办理，但同样也有规定，只要行长授权，业务部门人员可以上门为企业服务，只要企业当着你们公司部的两个营销人员的面在印鉴卡上盖好章，不用带章来银行就可以开户。”

　　丁主任却矢口否认，“梅主任，你当时可没说这一点，而且就算有这么一条规定，也应该是营业部人员前往，这开户本来就是营业部的事。”

　　这话说得就有点强词夺理了，不要说是与规定不合，就看这现实吧，本身这公司部就经常得上企业调查企业情况，盖章也非常方便，而营业部人员一个萝卜一个坑，平时上个厕所都不太有空，让她们中的两个人一下去企业盖章，而是还不一定是本地企业，这事情可能吗？

　　没等梅媛再次开口，一直沉默的行长大人发话了，“这样吧，以后还有这样的企业，营业部出一个人，公司部出一个人，两个人一起去企业盖章，如果是去外地，梅媛你们克服一下，找人代一下班。”

　　这话虽然听起来很公平，其实还是在偏帮公司部，大家都心知肚明。梅媛不再说什么，心中有点凉，她不是计较多干这一个人的活，而是对目前这个环境有点失望，大家拉帮结派，有事互相推诿，责任互相推托，这不是个能做事的集体，她是那么地怀念以前的日子，那些虽然也很辛苦，但做事做得畅酣淋漓，辛苦得非常痛快，非常有成就感的日子。

　　其实她也能理解许剑平，手下都是这样的人，这个行长他也不好当，公司部向来是银行的重心所在，他不能不给丁主任面子。

　　出了会议室，梅媛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她不想再在这里混日子，她想去清海，她想象以前一样跟着任明毕，痛痛快快地做出一番事来，至于欧渊，她忽然就想通了，无论将来会怎么样，如果就现在这样子一直下去，他们俩早晚得分开，她，欧渊，徐秀娟，与其这样三个人痛苦别扭地挤在一起，不如她先放手，或许离开后大家对一些事反而就能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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