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任明毕和黄主任他们一行十人走到黄主任家时，每个人都感到了疲惫不堪体力不支，街上的水流太急，迎流而上耗尽了他们的力气，如果不是他们十个人互相挽着一起走，估计谁也走不到这里，早就不是被风刮倒，就是被水冲走了。

　　清海县城背靠大山，面朝大海，整个县城中地势相差挺大，黄主任家是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又在二楼，所以没有被淹。现在大家到了他家楼下，风雨又越来越大，黄主任提议大家去他家避避休息一下，大家都很赞成，他们实在是无力再走了。

　　董静和黄主任住同一个楼道，她家在一楼，买房子时这俩家人还是一起去的，当时就剩这两套房了，董静爸妈考虑到自己年纪大了，爬楼梯不方便，就挑了一楼，现在他们可惨了，屋中的积水虽然比银行那边低，但也到了大腿处，董静家没男孩，只她一个女儿，老俩口年纪就大了，黄主任他们路过董静家时，就顺便走了进去，看看是否要帮忙。

　　董静爸一开门，屋里就漂出了一张方凳，小张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凳子，提回了屋里，众人赶紧关门进屋。董静爸和董静妈正在忙于从水中找一些被冲掉的贵重东西，见到他们来了，很是奇怪，“咦，小静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黄主任闻言大惊，“董静还没有回来？”

　　董静爸开始发急，一迭连声地发问，“没有啊，不是在银行里抗台吗？小静怎么没和你们在一起，她在哪里？”

　　黄主任懵了，转头去看任明毕，却见向来镇定自若的行长大人瞬间变了脸色，黄主任开始将眼光投向小张，“小张，你不是说董静回家了嘛。”

　　小张开始后悔和自责，“我只是看到董静的车子不在，以为她和梅媛回家了。”

　　骤然出了这事，众人都开始慌乱，董静妈更是担心地开始抹眼泪，一直没作声的任明毕一把抓起桌上放着的董静爸的手机开始拨打梅媛的号码，手机的话筒中传来了令人绝望的声音，“您拨的号码无法接通。”

　　任明毕一个一个依次拨打着梅媛的手机，董静的手机，值班室的电话和梅媛家的电话，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拨完了所有的电话，大家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梅媛和董静出事了。

　　无论是否离开银行，她们现在肯定遇上麻烦了，甚至是……

　　黄主任不敢再往下想，几个小时前，这俩个姑娘还活生生地围在他们身边说笑，现在，她们到底在哪里，是还在银行里，还是在路上遇到了危险，董静妈忽然开始放声大哭，那悲伤的啜泣声一下一下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任明毕的眼前反复晃动着梅媛最后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脸，她那时想对他说什么？他怎么就不听完再走？为什么撤退时不去银行确认一下？他怎么会同意让她跟董静俩个姑娘一起上路？如果她出事了，如果她真的出事了……

　　他忽然甩开了众人，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如此害怕，自己会想抛下一切去和她在一起，这一刻，他不是那个事事考虑周全的男人，不是那个为了清海支行统筹一切的行长，他甚至于自私地没有过多地想到董静，他只想去找她，去她身边，无论什么事都和她在一起，都跟她一起面对。

　　黄主任反应非常敏捷，一把拖着了任明毕，由于任明毕的冲劲太大，他也被踉踉跄跄往前带了好几步，旁边的小李小张也纷纷出手，拽住了双目赤红的任明毕，这样失态的任明毕是谁也不曾见过的，象他这样子冲出去，没到银行，早被大水冲走了。

　　黄主任死命地拽着任明毕，“任行，你先别走，太危险了，要回去大家一起回去。”

　　任明毕被众人拉住后，清醒了过来，不能急，现在不是急的时候，越急越找不到她们俩，她说不定正在等待他们的救援呢。他回过头，对董静爸和董静妈抱歉地说，“大爷大妈，都是我的疏忽才造成现在这个局面，你们放心，我们现在就去把董静找回来。”

　　任明毕看了看刚刚还筋疲力尽的众人，沉声说，“现在我们要回银行去，黄主任，你的脚崴了就别去了，其它人还有没有人坚持不住，坚持不住的留在这里，别不好意思，若是中途体力不支更麻烦。”

　　几个小伙子均在摇头，人命关天，更何况是自己天天看到的天天在一起的同事，几个小时前在活生生在身边说话的人，谁也不愿意留在这里干等着。任明毕点齐了人员，就和其它几个人一起重新踏进了风雨之中。

　　回去的水更深了，风更猛了，雨更狂了，水流更急了，可这一次，打在身上的暴雨再凶猛，任明毕不再感觉到任何的痛楚，他脸色苍白，可他的眼睛却黑得发亮。他和几个小伙子们都闷着头往前赶，每个人都心急如焚，迟一步梅媛她们的危险就都多一分，大家伙儿谁都不愿去想她们已经遇难，每一个人心中都反复对自己说，她们应该还活着，在某个地方等着他们去救援。

　　他们不知在暴雨中走了多久，在水中跌倒了几次，冲散了几次，当他们终于跌跌撞撞站在了银行后门时，人人心中充满的却不是希望而是惶恐，他们在忐忑不安，她们究竟在不在里边，万一不在，那就真的是出事了，就算在里边，水都到了他们的胸口了，这俩个姑娘会不会被淹。

　　小张掏出钥匙哆哆嗦嗦地打开了后门，没等他把钥匙拔出来，任明毕和其它人就已经冲了进去。

　　漆黑一片的大厅中静得可怕，没有丝毫声音，大家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一个个都扯开了嗓子叫喊梅媛和董静的名字，黑暗中只有一声声的呼喊，却没有回答。

　　铺天盖地的绝望让任明毕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只觉得彻骨冰凉，全身失去了力气，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水里，她不在这里，是在路上遇险了还是已经……

　　他们是留在这里继续寻找还是出去找，他第一次犹豫不决，不敢轻易决定，他的这个决定对不知在何处的她们或许是幸运的获救希望，或许就是错失的唯一机会，他定了定神，忍住心中巨大的担忧恐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厅里没人，就算黑暗中她们已经遇难，他们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

　　任明毕心中有了决定，他正要开口让大家出去找找，身旁的小李咦了一声，“这扇栅栏门怎么开了，下班的时候明明是我亲手锁住的。”

　　任明毕心中霎时又涌进了大量的希望，是不是她们打开的，只要上了二楼，她们就会没事，她一向那么坚强，那么聪慧，那么冷静，一定是自己逃离了危险。短时间里的骤悲骤喜让他的心脏不堪重负，他觉得这水中的压力越来越大，胸中闷得透不出气来，他摸索着来到栅栏门前，抓紧了门上的不锈钢条，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手上一用力，进了紧急通道楼梯。

　　他们在二楼一间一间地寻找，呼喊，找遍了二楼，还是没人，大家心中又开始七上八下，在忐忑不安中来到了三楼。

　　梅媛摸不到钥匙，心中一片冰凉，饶是她一直坚强，此时也开始绝望，肯定是刚才摔倒时掉落到水中了，她怎么就没想到呢，这制服为了漂亮，把口袋做得很浅，现在这茫茫大水，让她去哪里找钥匙？

　　她不愿就此放弃，虽然明知希望不大，但还想回去找一找，她正准备往回走，那边董静已经啪地一声打开了锁，梅媛不可置信地回头，“钥匙怎么在你手中？我还以为被我弄丢了呢？”

　　董静困难地靠在门上取下了钥匙，转过头歉意地说，“刚才太紧张，忘了告诉你，你那时把我从桌上背下来时，钥匙掉出来了，落在桌子上，我下来时手刚好碰到了钥匙，下地后脚一疼我就忘了说了。”

　　这家伙平时那么周到，现在居然会这样，害得她又大大地害怕了一把，纵使还在水中，梅媛忍不住拍了一下董静，“你这一忘可把我吓坏了。”

　　拍过之后，梅媛却忍不住庆幸，幸亏是一开始就掉了，幸亏是掉在了桌子上，幸亏是董静捡到了，她又忍不住回头夸董静，“不过你的运气可真好，不然今天咱们俩可真得要把小命丢在这里了。”

　　门开了，希望就在眼前，刚刚还一点力气也没有的梅媛硬是扯着董静，俩人连滚带爬上了二楼，一上了二楼，梅媛就瘫倒在二楼走廊上不动了，坚硬冰冷的地面一点也不硌人，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是多么让人安心啊。

　　董静由着她躺了一会儿，坐在一边闷不作声，窗外的尖锐刺耳的风声让人仿佛置身于寒冬腊月，哗哗的水声又象是到了激流中心，似乎全世界都被风雨包围，只剩下了这栋楼，以及楼中的她们俩，她们俩就象是被困在茫茫大海中的一方孤岛之上。

　　梅媛和董静一个躺一个坐，静静地呆在这一片黑暗中。梅媛很庆幸还有一个董静在身边，虽然因为董静的伤，她吃了不少的苦，但是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在银行里，就算是很快能来到二楼，她也会被现在这无边的寂静给击倒，没有人发现她们失踪了，明天如果潮水还不退去，她们又该怎么办，喝的水倒是有，办公室里配了饮水机，可是没有吃的，方便面和饼干全在楼下呢，还有董静的脚伤怎么办，是不是骨折了。

　　梅媛正在发呆，身边的董静用胳膊碰了碰她，“有力气了没，我们还是上三楼比较保险，万一这水上了二楼，到时就得忙了。”

　　沉着周到的董静又回来了，身心俱疲的梅媛懒得再想什么，挣扎着把她扯上了三楼，俩人背靠着墙肩并肩头挨头地依偎在一起，在黑暗中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天亮，等待着救援，等待着奇迹出现……

　　刚才的变故透支了她们的体力和精神，让她们精疲力竭，现在放松下来，慢慢地俩人都睡着了，在睡梦中，梅媛隐隐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然后似乎有人来到了她的身边，最后她被一个冰凉的身体紧紧抱住了，是谁，欧渊吗？可是他的身体一直是火热的，她在不安中猛地睁开了眼睛，“谁？”

　　当在三楼的楼道里找到梅媛时，任明毕什么都没有想，身体先于思想作出了反应，真好，她在这里，真好，她没事。黑暗中任明毕紧紧抱着梅媛，一直悬挂在半空的心骤然落回了原处，巨大的喜悦将心撑得象是要爆炸一般，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四处蔓延，慢慢地涌上了眼睛，热热地从眼睛中流了出来。

　　“我终于找到你了，梅媛。”他的声音有些嘶哑，里边带着压制不住的激动。

　　再也不想放开了，她现在是如此地无力，柔弱地依靠在他的怀中，这个人，这个身体，都是他梦寐以求的，抱着她，他只觉得安心，就是她了，她才是他缺失的那部分，一直以来，他看不起那些放纵感情的人，感情不是他生活的重心，可是现在他向它投降了，今天晚上那种即将失去她的恐惧让他彻底放弃了抵抗，他任由自己心中的感情如同外边的潮水般泛滥成灾。

　　他低下头，轻轻地把嘴唇印在了她的额头上。

　　梅媛从梦中醒来，刚听出任明毕的声音，还未来得及反应，额头上便已多了一个柔软的东西，她当然知道这个是什么，当场就震惊地呆住了，许久之前的那个夜晚重新在她眼前出现，那个醉酒后靠在她肩上的任明毕，那种隐忍的痛楚的眼神，不是她眼花，不是她自作多情，他那时的眼神中的东西竟然是真的。就算是醉了也隐忍着的他，现在却紧紧地抱住了她，不管不顾地吻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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