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在难耐的寂静中，梅媛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胡清清聊着天，她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啥有意思的话题，好不容易熬到了D城，终于到了，梅媛看着D城那个熟悉的风帆型标志性建筑，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车外边还在下雨，任明毕坚持把她送到了家门口，还不容拒绝地跟她定下了回去的时间，连反驳的机会都没给梅媛。

　　这个人真是当领导当惯了，连这么个小事也不容人拒绝，梅媛心中哀叹，她一路上接受到胡清清的眼光洗礼还少吗？在胡清清越来越黯然的眼神中，她讪讪地下了车。

　　再一次爬上五楼，两个月没爬楼梯，爬起来已经有点喘了，就象当初刚买这房子时一样，每次她都会气喘吁吁，那时都是欧渊在背后推着她，在前边扯着她，才能爬上去。站在熟悉的门前，熟悉的感觉再次扑面而来，梅媛心中很是感慨，曾经多少次深夜加班回来站在这个门口，多少次和欧渊一起并肩走出这个门口，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可转眼之间，他们俩就各奔东西。

　　梅媛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去，一进去就见到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严筠。

　　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正是做饭的时间，严筠和徐秀娟俩人在厨房里做饭，严筠在帮着徐秀娟打下手，她坐在一条小凳子上，麻利地择菜，旁边是正在炒菜的徐秀娟，俩人不时说几句话，商量着中午的菜单，相处得很是和谐。

　　梅媛进门的声音惊动了厨房中的俩人，严筠率先跑了出来，见到梅媛，笑着打了个招呼，擦了把手，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很小巧很精致的纸盒子递给梅媛，“梅媛姐，这个备压计是我们公司刚出来的产品，很好用的，来，我教你怎么量血压。”

　　或许梅媛也曾经设想过这种局面，她其实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欧渊的生活中会出现别的女人，但当她真的目睹这个画面时，她还是难受了，这是她和欧渊辛辛苦苦攒钱买下的房子，是她一点一点亲手布置起来的家，现在，她不再是这个家的主人，这个家终将属于别人。

　　她心中越是不舒服，脸上却越显得平静，她微笑着对严筠说，“真是麻烦你了。”

　　有什么好难受的，这是早晚的事，她对自己说，总会有别的女人住进来，不是严筠也会是别人，你终将会成为过客，可是心中的堵塞感挥之不去。

　　徐秀娟也从厨房中出来了，骤然见到梅媛，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说什么，只讷讷地开口，“你回来啦。”

　　反正以后再不也相干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梅媛回过头，把手中的海鲜礼盒递给徐秀娟，“嗯，我回来拿点东西，徐阿姨，这是我早上去菜场买的，这边很难买到这么新鲜的，趁现在还活着，你可以先做了放着中午吃。”

　　徐秀娟愣愣地没啥反应，严筠一看赶紧接了过去，往厨房跑，“我去洗洗，梅媛姐，这些都是你家那边的特产啊？”

　　梅媛心中越来越憋闷，她随口应了声就走进自己的房间，上次收拾的箱子还在，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还好上次她坚持拿走了大部分物品，这次她没花多少时间就把自己的剩余东西重新装好。

　　她拎着收拾好的两个箱子往外走，严筠正在往桌上布菜，见了她的样子，有点吃惊，“梅媛姐，你不吃饭就走？”

　　真的是物是人非啊，现在是严筠在招呼她，是严筠在做饭，是严筠让她吃了饭再走，她真是成了外人啊，梅媛放下箱子往厨房走去，回头对严筠笑笑，“我和同事约好了马上走，他还在等我呢。”

　　梅媛走进了厨房，徐秀娟还在做菜，锅里滋滋地冒着油烟，花白的头发，臃肿的身材，陈旧的围裙，大热的天，火热的灶头，她热得满头大汗，梅媛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老妈，她也总是这么满头大汗地站在煤气灶前烧饭，她一下子不再有什么不满了，都要走了，以后不再有什么交集了，天下的母亲心思都一样，辛苦了一辈子，却还在为子女操心。

　　她走上前去，拉着徐秀娟的胳膊说，“阿姨，我走了，天气热了，你自己多注意身体，海鲜如果吃着不错，我下次再给你带些过来。”

　　徐秀娟关小了煤气，放下了锅铲，不知所措地开口，“你，你吃了中饭再走吧。”

　　“我和同事约好了搭他的车回去，他还在等我呢。”梅媛笑着告辞，出了厨房，拎起了自己的行李就走，真的不想再呆下去了，这个地方，再也不是她的了，再也不想回来了。

　　走到门口，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取出钥匙包，拿下了这房子的钥匙，交给送她出来的严筠，“这钥匙我用不着了，你帮我交给欧渊吧，等他空了让他打个电话给我，我们商量一下这房子怎么处理。”

　　严筠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这个女人，她恨她，嫉妒她，可也佩服她，她忽然提起了一个箱子，对梅媛说，“走，我送你下去。”

　　任明毕和梅媛约好的是下午一点，楼下现在没人在等她，梅媛自然是不肯让她送，在门口推辞了一番，严筠忽然开口，“我在窗口看过了，你同事还没过来，这么大两个箱子，外边下着雨，你一个人拿不了，我帮你拿一个，送你到小区门口，你再打的去你同事那里吧。”

　　严筠心中亮堂着呢，梅媛就不再多话，由着严筠拎起了箱子，俩人默默地下了楼，默默地合撑着一把伞，雨下得很大，伞下的俩人便有些亲密地靠在一起，梅媛只觉得有些好笑，之前她们俩谁也没想过会和对方有这么亲密的时候。

　　严筠一路都沉默不语，快到小区门口时，梅媛开口，“你想对我说什么就说吧，我马上就走了，以后就不回来了。”

　　严筠停下了脚步，却没说其它的，只是重复了一遍梅媛的话，“你真的不回来了？”

　　梅媛看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不回来了。”

　　这次是真的走了，走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留下了，严筠已经回去了，梅媛坐在小区旁边的一家小面店里等着上面条。她茫然地望着门外，雨越下越大，天地之间一片混沌，远处的青黑色的天际还隐隐在闪着电光，这样的天气，大家都躲在家中不会出门，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只有她是一个人的，孤零零地坐在这家冷清的面店。

　　面条终于上来了，她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面条，一定是刚才辣酱一下子放得太多了，她的眼睛感觉被辣得有点热。

　　手机在口袋里拼命地震动，梅媛接了起来，是任明毕，“梅媛，你吃完了没有，我回去有点事，能不能现在就走？”

　　梅媛正在伤感中，一时没收好情绪，声音中便有了几分湿意，“嗯，在吃呢，可以的。”

　　那边的任明毕有所感觉，关切地问，“你现在在哪里？”

　　梅媛用筷子无意识地搅着碗中的面条，随口答上，“在小区门口的又一碗面店。”

　　任明毕沉默了一下，“你等我一下，我就过来。”

　　任明毕到时，梅媛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悲伤的痕迹，只有两只眼睛还有点隐隐发红，见到他，她还是和平时一般笑笑，“领导，你到得真快啊，没在路上超速吧。”

　　他其实很想说，不用再这样强忍着，不想笑就不用笑，他其实很想揽过那个单薄的肩膀，可是他不能，他不想做许剑平，而她也不会是吴晴，他什么也不能做，他只能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她。

　　最后他只是走过去，说了一声，“走吧，我们回清海。”

　　梅媛的手机又响了，她只看了一眼手机，便回头对他歉意地笑着，准备往店外走，“我去接个电话。”

　　任明毕指了指停在店门口的车子，善解人意地说，“我去车里等你。”

　　任明毕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着梅媛，她站在那里皱着眉，咬着唇，神情难辨。

　　“媛媛，你在哪？”手机里是欧渊的声音，他下班了？才回到家么？是在和徐秀娟严筠一起吃饭吧。

　　梅媛长长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呼了出来，“我回去了，在车上。”

　　“你怎么把所有东西都拿走了，怎么不等我下班？”欧渊的声音有点着急，旁边隐隐还有徐秀娟的劝说声，他顿了一顿，很忽然地开口解释，“严筠是来送血压计的，上次我妈住院多亏她照顾，我妈就留了她下来吃饭。”

　　“我知道，阿渊，”梅媛打断了他的话，这么一直不清不楚地拖着对他真的不公平，长痛不如短痛，他也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她清晰地开口，“我们分手吧。”

　　电话那边一下子没了声音，静得出奇，紧接着有啪地一声，象是什么东西碎了，严筠和徐秀娟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梅媛的心中一紧，“阿渊，你在做什么？”

　　欧渊的声音再次传来，显得很茫然，“没事，我回身时不小心撞到了我妈，打破了一只碗。”

　　“阿渊，别这样。”他难过，她也不好过，梅媛放低声音，“你妈还在看着呢，别让她难过，我走了。”

　　“媛媛，”欧渊的声音再次传来，听上去有点空洞，象是溺水的人抓紧了最后的稻草，“我妈说要住到我妹那里去。”

　　“别犯傻，”他是真心喜欢她啊，一贯孝顺的他都说出了这句话，只是她却已经看得太清楚了，所以一语中的，“那样你会不安心的。”

　　梅媛觉得自己很冷静，梅媛觉得自己很狠心，挂断了电话，她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任明毕的车子，可是任明毕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把一盒纸巾悄悄地放在了她的手边。

　　梅媛很感谢任明毕，这个时候，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打开了音乐，专心地开着车，她转过头，看着窗外暴雨如注，在轻快的音乐中，终于泪流满面，她望着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的小区，心中有个声音在说，再见了，阿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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