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什么，就是好奇。”卢伟感到难于启齿，低着头小声地说。

　　“她家里的事有什么好问的，你不是喝她很熟吗？你去问她好了。”李站长没好气地说。

　　“我当然问了，但是有些事情，她怎么好意思告诉我呢？”卢伟说。

　　“她不好意思说，我就好意思说了？我怎么会把人家里的事随便告诉别人呢？况且我知道的也不多。”李站长的态度不是很坚决。

　　“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卢伟催促道。

　　“我说过的，不能随便讲人家的隐私。你这个小子，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李站长为难地说。

　　“我哪有啊，我只不过是看她家里有一个多病的母亲河年迈的爷爷，觉得很可怜，就想关心一下而已。”卢伟又在哄着李站长。

　　“哎呀，这个孩子苦啊，从小就没有了父亲，是她的母亲一个人把她拉扯大的，真是不容易啊。”李站长的眼中充满怜悯。

　　“她的父亲去世的很早吗？”卢伟问。

　　“唉，是啊，噢，不，不对。”李站长突然发现自己说错了什么，立刻收住了嘴。

　　“什么对与不对？”卢伟不解地问。

　　“唉，他是死了，但是我告诉你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李站长见包不住了，只好无奈地说。

　　“为什么？”卢伟见李站长这样的表情，更加疑惑地问。

　　“因为我已经隐瞒她们二十多年了，一直不想告诉她们，如果现在让她们知道了，会出大乱子的，说不好还会弄出人命。”李站长严肃地说。

　　“有那么严重吗？那你干嘛要隐瞒她们这么多年呢？”卢伟问。

　　“唉，你不知道内情，就不要再问了，否则我是再也没有脸面见到她们母女了。”李站长叹着气说。

　　“啊，真那么可怕吗？那我就不问了，你还是说说其他的事吧，比如说：关萍萍的父亲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卢伟还是穷追不舍。

　　“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十足的大好人。说来你也许不信，他和你一样，是从城里来的知识青年，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响应中央号召下乡插队的。当年他来的时候比你还小呢，没有上过大学，听说他的家庭可是当地出了名的书香门第，也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家庭成分不好，所以就没有上大学，况且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大学上，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大学都被封了。所以在我们这个小山沟里他是算得上是最有学问的人了。因为他的成分不好，他被安排到了我们这个村子里的初中教书。因为他姓叶，所以人们就叫他叶老师。”

　　“八十年代初，当所有知青都陆续回城的情况下，他还在满腔热情地教这里的孩子们读书，还说一定要将这里的孩子们送出山沟沟，送进大学，所以他一直没有走，留在了学校里。当时的彩莲，也就是关萍萍的母亲，是夜校毕业的学生，也在叶老师的班上学习，她和叶老师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因为彩莲上学比较迟，年龄也比较大，只比叶老师小三岁。她自幼聪慧，学习是班里的尖子，叶老师也爱教她，所以两个人相处的时间长了，就慢慢产生了感情，甚至到了互许终身的地步。

　　“本来，叶老师的家庭给平了反，他可以回到城里继续上他的大学，他一定会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但是因为他放不下他的那些学生，更是放不下彩莲，他才拒绝了家里人要他回城的要求，最后在他的父母再三要求下，他在那年的寒假回了城里一趟，而且最终说服了他的家人，让他留在这里继续教他的书。就在他回到千湖的第三天，他骑着自行车到湖对岸的学生家里去给学生补课，回来晚了，天黑而且下着雪，路很滑，也老师不小心从湖边的山崖上摔了下去，就再也没有上来。第二天，人们在出事的地方发现了叶老师已经僵死的尸体。为了不让彩莲知道，我们几个知情的人发誓不把这个消息传出去。最后我们几个人凑了一些钱，将叶老师的遗体悄悄入了敛，最后遵照他的家人的意思，将骨灰送往城里他的家，彩莲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李站长的叙述深深地震撼了卢伟的心。他仿佛看见一个高大鲜活的身影就站在他的面前。但是若隐若现地，卢伟又仿佛看见关萍萍的母亲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和灰色的绝望的眼神，这俩种反差巨大的画面，仿佛一段悲剧，让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李站长讲到这里，沉默了很久，卢伟才从翻飞的思绪中醒了过来，又问：“你和叶老师是什么关系？”

　　“我就是当时叶老师执教的那所学校的校长。”李站长的语气很沉重。

　　这句简短而深沉的话更是把卢伟惊呆了，他没有想到李站长将这件事知道的那样详细，更没有想到他是当初这一切的见证者。

　　“那你为什么要瞒着他们母女俩呢？”卢伟问。

　　“我怕萍萍的妈知道了之后会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会做出啥事来。彩莲是一个很要强，对感情很执着的人，当时他们还没有结婚，但是彩莲已经怀着身子了。如果他活在她心中，她也就有活下去的希望，尽管这样她会恨他一辈子，但是有时候恨也是支撑一个人活下去的理由和力量。如果当时我们让她知道他死了，她肯定是活不下去的。”李站长沉痛地说。

　　“你的意思是关萍萍的母亲和叶老师还没有结婚，那么怎么会有关萍萍？”卢伟感到自己的这个问题问的很傻，立刻打住了。

　　“肯定是那以前就有的。好了，你不要问了。千万记住，不要对任何人讲，尤其是关萍萍和她的家人。”李站长再三叮咛。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如果是关萍萍让我来问你的，你叫我怎么回复她？”卢伟试探着说。

　　“什么？是她让你来问我的？她为什么要问？难道她知道了什么或者怀疑什么？”李站长大吃一惊。

　　“不是这样的，是……唉，让我怎么说呢？”卢伟很为难，不知道怎么开口。“唉，是这样的。”卢伟鼓起勇气，把脚一跺说：“是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们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在一起。但是她的母亲坚决反对，而且她说只有你知道她妈妈为什么反对我们在一起。”卢伟横下心来把一切都说明了。

　　“啊，什么？你们要……”李站长惊呆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目瞪口呆，两只手在空中发抖，好半天才像散了架似的瘫倒在沙发上。

　　卢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他以为李站长气绝了，吓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一边大呼李站长的名字，一边用手疯狂地摇着李站长疲软的身体。

　　“天哪，难道这个悲剧还要重演吗？都怪我，都怪我，我应该早就看出你们的……唉，造孽啊！”好半天，李站长才从昏迷中醒过来，他一边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膝盖，一边叹着气，他的眼中充满痛苦与绝望，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几句卢伟根本就听不懂的话。

　　“不，不会的，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不会辜负她的。”卢伟以为李站长是在说自己，赶忙补充说。

　　“不，不能让悲剧再发生了，不能……”李站长自言自语地说。

　　“不，不会的，我会爱她照顾她一辈子的。我今天来就是想请你去说服她的母亲，帮她解开心结，好让她同意我们在一起，一切都会好的，我们会在一起的。”卢伟恳求道

　　“你这哪里是在爱她，你这分明是在害她嘛。我保守了二十年的秘密，现在又要我去揭开，你想害死她们吗？还要拉着我去当替罪羊，我不去，死也不去。”李站长坚决地说。

　　“我怎么害她们了？你把话说明白，难道我真心爱她还有错吗？”卢伟疑惑地问。

　　“就是因为你爱她，你才是在害她。因为你们是不会在一起的，或者说你们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你还是收手吧，你不会给她幸福的。”李站长摇摇头说。

　　“不，我不会收手的。我相信我能给她幸福的，我只知道我爱她，她也爱为搜，我们在一起就会幸福。我不懂你所说的悲剧，也不愿相信。你不要固执了，难道你这样永远隐瞒着她们，她们就会幸福吗？你不要把前辈人的痛苦延续到后辈人的身上。”卢伟坚持道。

　　“但是她们会接受这样的现实吗？”李站长还是犹豫不决。

　　“也许话说开了，她们会接受的。毕竟过了二十几年了，她们会看的开的。”卢伟说。

　　“你说的轻松，万一关萍萍的母亲想不开，那不是创下大祸了吗？”李站长说。

　　“但是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们非要在一起不可。难道你要看到关萍萍和她的母亲决裂吗？”卢伟威胁似的说。

　　“你们根本就是不应该在一起的，我也反对。”李站长说。

　　“李书记，我一直是很尊敬你的，我知道你是好心的。但是你真的就想把我们拆散吗？”卢伟转为恳求的语气。

　　“我也不想，但是你能照顾她和她的家人一辈子吗？”李站长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我能。”卢伟回答的很坚决。

　　“好吧，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李站长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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