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晨？

　　距离太远，纵然路灯明亮，苏小凉也没可能看清楚车牌，只是感觉那部车像极了夏晨的。

　　难道他还没回家，一直守候在外面？

　　这种念头跃入脑海，她再也站不住，匆匆在房里将睡衣换掉，趿着拖鞋就出了门。

　　外面的空气要比屋内好得多，公寓楼前的小路掩映在灯光和黑暗的斑驳之中，好在轻车熟路，苏小凉也不怕，很快走出大门来到车尾处。熟悉的车牌号映入眼帘，感动的泪雾随即蒙上眼睑，果然是夏晨！悄无声息的走至车窗旁，只见略显憔悴的他正靠在车椅上，双眼轻闭，嘴角微微向上翘，面容安然又祥和，令人无端觉得温暖。

　　伸手敲了敲车窗，小憩的夏晨很快惊醒。见站在外面的是苏小凉，他惊讶的打开车门：

　　“小凉？你怎么下来了呢？是不是睡不着？明天…”

　　“你…你一直都没回家？”不知道能说什么的苏小凉还是问出口——

　　尽管夏晨从未宣之于口，甚至还在小心翼翼掩饰，她也瞧得出他对自己怀有的情意。这些年，苏小凉身边并不乏爱慕者，可毫无疑问，从来没有人像夏晨这样：他的存在就像一汪清透的泉水，不需要时他好像不存在似，或者他一直存在，只是从来都被忽略，而这种忽略也不会让他恼怒。最重要的是，一旦需要，他总会即时出现，并给予最舒服的陪伴。

　　亚麻色衬衫在等下反射出的温和光晕使得夏晨看起来更加亲切，他尴尬的笑了笑，低声道：

　　“回去冲个凉，又过来了。我是…我是怕你…”

　　“怕我想不开？”

　　不忍心让这个文质彬彬温润如玉的男人撒谎，接过话的苏小凉莞尔，眸光中溢满真诚的感激。

　　微弯的眼睛里淌出温软舒雅的笑意，夏晨摇头，柔声道：

　　“不是，你不会想不开，这我知道。但是，我怕你太孤单。”

　　眼眶内的湿润迅速凝结成颗颗泪水顺颊留下，有心装成没事人的苏小凉顿时失言，再也伪装不出来。

　　我怕你太孤单…

　　好像很寻常的一句，在这个午夜，却像沾染魔力似的拨动她的心弦——

　　从来都不知道这个总是微笑的男人竟将自己的心看得那么透彻。所发生的一切的确让自己害怕，让自己痛苦，然而，最深刻的却是孤单。唯一的弟弟有可能不是至亲，心心眷恋的爱人不在身边，甚至还有可能再也回不到自己心里，生命里所倚靠的温暖瞬间都被抽离，仿佛被天地万物抛弃，这种感觉犹如锋利的冰刀剜割在胸口，寒彻心扉，痛入骨髓，快要把她撕成一片一片。

　　两片柠檬香的纸巾递了过来，苏小凉接过草草擦了下脸，赧颜道：

　　“Sorry，失态了。其实，其实我是想跟你道谢，谢谢你用这种方式一直在陪我。”

　　“不用道谢。你，不困么？”星辉般的色泽在瞳孔内散开，夏晨爱怜的看着她，温柔而专注。

　　“睡了会儿又醒了。如果不介意，可以坐你车里聊聊天吗？”

　　长夜漫漫，与其自己一个人在屋内辗转反侧，还不如在这里跟人说说话。

　　或许，有个触手可及的人陪伴在身旁，黎明会来得快点儿。

　　小巧精致的车像一艘驶入港湾的船泊在寂静灯海里，潺潺如水的轻音乐声中，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大部分时候都是夏晨在说，苏小凉在听。偶尔听得会心，她亦会弯出清清浅浅的笑。每当这时，夏晨就会露出满足的微笑。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让自己钟情的人在痛苦中缓解稍许，这也是件值得安慰的事情吧。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薄薄的晨曦在天地间弥散，说了太多话的夏晨不敢停顿，同时也深知自己的话其实并不是良药。

　　寻思片刻，他将手机递过去，诚恳道：

　　“给他打个电话吧。”

　　“唔…”

　　苏小凉迟疑，不知道该不该给杨睿打电话。如果这时他正在陪于安娜，那不是火上浇油？

　　“问问安娜怎么样。万一情况不好，我想Grand肯定希望听听你的声音。”

　　连说什么都为自己想好，如此细致而无私的男人，其实应该得到最好的幸福，不是么？

　　接过手机按下号码，苏小凉垂首，像个被丢弃街头的孩子，无助道：“万一情况不好，我想，他最不想的就是听到我的声音。夏晨，你应该知道他并不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安娜这么做…”干涩的喉管里堵得难受，她顿了顿，转而道：“其实，我早说过我们回不去，呵，一语成谶罢了。”

　　一语成谶，无限凄凉。

　　其实，在听到于安娜自杀的那一刻，夏晨就意识到这是个棘手的问题。只不过当时苏小朗那么激动，苏小凉和杨睿又双双慌乱，他什么也不能说。现在，似乎也只能保持沉默，他怎么忍心击破自己在意之人的最后希望，尽管，那些希望从不是为了他。

　　尽量让眸光看起来坚定又温柔，夏晨握了握她的肩：“不会，不会的。先打电话，看情况如何。”

　　犹豫再三，苏小凉终于还是按下了拨通键。

　　随着电话里传来嘟嘟声，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喂，夏晨？这么早，是不是小凉有什么事？”杨睿的嗓音听起来十分暗哑，估计整宿没睡。

　　“我，是我。”菱唇哆嗦，说不清是感动还是紧张，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杨睿，安娜…安娜怎么样？”

　　“丫头？”疑惑的提高了点儿语调，杨睿清清嗓子，答：“做了两次手术，暂时没生命危险。”

　　“噢…”稍稍心安了几分，苏小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检验所那边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过两天。”

　　一问一答后，彼此陷入沉默。

　　听那端传来的薄而轻的呼吸，苏小凉感觉这种沉默像一头怪兽，正在一点一滴的吞噬她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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