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在无声中结束，凝望苏小凉苍白的脸和无神的眼，夏晨的心像被谁在拉扯似的疼——

　　第一次在校园里和她相见，她扎个高高的马尾，穿着海蓝色的T恤搭配牛仔背带裙，笑容明媚得像九月清晨的阳光，青春飞扬，活力盎然，所以在饭桌上当她说自己已经二十五六，他压根就不信。还清楚记得那天，她小步跑在薄碎晨曦中，眼神明净无暇，拉起苏小朗急匆匆跑向自己，笑容可掬的请他带他们姐弟登记入学，她甩起的发束荡来荡去，将阳光划破的同时，也在他心里留下一道痕迹。

　　那时，他就在想，有这般温煦笑容和清澈眼神的女孩应该是幸福的吧？

　　再见已是差不多两年后，她在江畔独自饮泣，背影相比从前越发瘦削，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这两年虽然他从未和她有过正面接触，却一再从苏小朗的口里听到她的事儿，大到她升为公司区域销售经理，小到她哪月哪天出差哪里。

　　从没想过自己会让一个毫无接触的女子走进心里，但事实就是在江畔见到她那晚，夏晨便意识到她早已在心里停留，有些模糊，却如月照人。正因这样，所以他才会在见到她的泪水就生出不忍和爱怜，只想让她再次展颜欢笑，遂突兀的邀请她去他家，借打游戏的方式放松。

　　“要不你眯会儿吧，我到时候叫醒你，然后送你去上班。”

　　天边已泛出浅淡的鱼肚白，夏晨看了看手表，尽量不让自己满腔的爱怜泄露——

　　若爱而不得，远远看着，及时关心也是好的。

　　素心诚爱，不计得失，如此，即便哪天不爱了，也无悔无憾矣。

　　将手机还回，苏小凉紧抿唇角，长睫如蝶翼般扑落，泛出点点湿意，宛若在细雨空蒙中不小心被淋湿。

　　睡意似乎也已成为奢侈，冰冷清醒的她还是点了点头，说：

　　“好，我睡会儿。”

　　“睡吧，放心，我会在这陪你。”

　　体贴的调低空调，夏晨已从刚才电话持续的沉默和她的表情读出那通电话的主题——

　　沉默。

　　于一对互相爱慕的恋人难说，沉默无疑很可怕，尤其是在发生一连串的不愉快事件之后。

　　它不代表默契，不代表无声胜有声，相对无语的无奈会像把锋利的刀剜进心口，一下又一下，直到所有的柔软都变成坚硬，所有的鲜血都已凝固，再也不痛，再也不伤，然后，再也不爱。这个过程可以预见，所以更加恐怖，因为没有人能忍受从深爱逐渐到不爱的那种失落，荒凉以及孤独。

　　温柔凝视她的睡颜，夏晨直到确定她的呼吸越来越均匀，这才敢叹息一口，轻言：

　　“小凉，如果一条路走得痛苦万分也走不下去，那就回头看看吧。我在，我一直都会在。”

　　八点二十分，特意化了妆掩饰憔悴的苏小凉到达办公大楼。因为夏晨开车送过来，所以早到不少。

　　来到门口，一伙人正围在郭大勇的写字台前嗡嗡议论，谁也没注意她的到来：

　　“杨总的老婆自杀？真的假的？”

　　“啧啧啧，这年头还真有为爱献出生命的女人啊，真难得。”

　　“喂，谁见过杨总的妻子？长得怎么样？和苏经理哪个更甚一筹？”

　　“我见过。”略带自豪的男声响起，被围得连个头都看不见的郭大勇在众人的怂恿下又开了口：

　　“总裁夫人比较瘦，长相属于秀美那类吧，气质很好，看那打扮，应该非富即贵。不过，一看就是逆来顺受的贤妻良母哇，这种女人，往往在婚姻中都是受害者。降不了老公，斗不过小三，最后，也只能万念俱灰。想想，真是可怜。你们说，有那么多钱管什么用，照样还是…”

　　提包的手轻轻抖动，苏小凉没想到消息竟穿得这么快。

　　不过一想到郭大勇在Helen面前的哈吧样，她立即明白过来又是他们在暗中捣鼓。

　　“苏姐，怎么不进去啊？”一手端豆浆一手捏油条的蔡嘉嘉在身后出现，讶异看向她。

　　“啊？”她的嗓音刚落，偌大的职员办公室内一片惊嘘声，纷纷转头。瞥见面如白纸的苏小凉正清清冷冷的站在玻璃门口，噤若寒蝉的他们像受惊的老鼠一样窜回坐位，这个拿起报价书，那个抓起早餐，仿佛刚才的事根本没发生过。

　　对这种场面并不陌生，苏小凉微颔首算是应了蔡嘉嘉，面无表情的朝自己办公室走去。

　　路过郭大勇的写字台时，她淡淡瞥了眼，没有鄙夷，没有生气，只有无休无止的寒气弥漫。

　　低垂肥大的脑袋，郭大勇装作没看见，心跳如鼓：今天运气怎么这么背？

　　呲啦——

　　走进办公室将窗帘全部拉开，苏小凉立在窗口，黑白两色的套裙优雅中透出些许寂寥。俯瞰早已拉开一天忙碌序幕的城市。同事的议论一遍遍在耳旁回响，生气无用，辩解无效，所能做的，只有沉默。打拼六年的地方，忽然有了种呆不下去的厌倦。于安娜未寻短见见，她似乎还能劝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在那发生之后，她真的无法再做到泰然处之，甚至连伪装镇定也做不到。

　　魂不守舍的大半天过去，想写的市场分析报告一字不见，她发现空白的WORD文档上只有三个字：

　　辞职信。

　　回过神来，她被自己无意识打下的这几个字吓了一跳，辞职真能解决所有问题吗？

　　可若不辞职，呆下去的意义何在？第三者的声名早已传出，即算不怕别人指指点点，她却忍受不了自己内心的煎熬：母亲凄婉的面容和李依人的媚笑一而再再而三的浮动在眼前，如此拷问比任何言语都具杀伤力。第三者插足导致当年三条人命葬身火海，而今，又是一条人命危在旦夕。

　　也许这就是所有名不正言不顺的感情的结局：

　　鲜血，甚至生命，也冲刷洗涤不了这种情感的伤害和黑暗。

　　就算，那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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