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做的，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夏晨似乎是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苏小凉却没由来的心跳乱了几下。

　　幽黑的夜笼罩如盖，呼呼风声在车厢内依然可辨，一盏小小的灯洒落薄薄明辉。

　　身旁正聚精会神开车的男子从侧面看去依旧平淡无奇，只是，他总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出现，不问理由，不问结果，不问得失，就像春夜的绵延细雨，润物且无声。对这份难能可贵的情谊苏小凉很想表示自己最诚挚的谢意，可感谢那么那么轻，轻到不足以表示她内心所有的感激。

　　许是察觉到她没答话，脱口而出的夏晨意识到自己又冲动了，连忙道：

　　“我的意思是我也帮不了你更多，其实你没必要言谢。小朗是我的学生，我同样也担心他的安危。”

　　“明白。小朗能碰到你这样的老师，是他的幸运。”

　　清晰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变化，苏小凉其实也不愿意过多的想些什么——

　　男女之间，她无法肯定有真正的友谊存在。

　　只是，谁都清楚，友情是种比爱情更稳妥的关系，不疾不徐，不烫不冷，像一杯合适的茶。

　　爱情这东西，黏乎的时候烫人，像火，疏离的时候凉人，像水。总之，不是水深就是火热，难得有温度刚刚好的时段。对某些人来说，这叫刺激，爱到淋漓尽致恨到挫骨扬灰的的刺激。可对苏小凉来说，这些如今似乎有点太激烈——

　　或许，真是老了。

　　唇角不觉漾出抹无奈的笑意，她蓦然想起和自己差不多年岁，下午才见过的于安娜：

　　看到她，苏小凉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就像看到了某个时段的自己。

　　有所不同的是，当年的自己不似这般温柔似水，总是清清冽冽，像一阵风。

　　“在想什么？”一如他的为人，夏晨的声音总那么平和冲淡。

　　“在想自己是不是老了。转眼间，小朗都十八岁了。”

　　“你才二十七，是女人最美丽动人的时刻，怎么就说老？你和老这个字儿，现在一丁点关系都没。”

　　“最美丽的时刻…”呆呆望向前方的眼神软了几分，苏小凉喃喃道：

　　“女人最美丽的时刻不是十七八么？也许二十七不算老，可我觉得自己像活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无法准确猜测到她此时此刻究竟想到了什么，夏晨侧了侧溢满柔光的眸，温声潺潺：

　　“几个世纪？这话可比你平时说的言谈要感性得多。别想那么多，你闭眼休息会儿，到了我叫你。”

　　随手塞进去一张碟，轻缓的班得瑞纯音乐流泻出来，如梦如幻，清灵宜人。飘飘洒洒的音符汇合成一汪春水慢慢滑过焦躁不安的心田，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全身无力的苏小凉听话的合上双眼，想象自己正坐在阳光和煦的春天午后，绿草如茵，百花盛开，在那儿，苏小朗，杨睿和所有她关心的人都在…

　　“小凉，醒醒，醒醒。”

　　迷迷糊糊中，苏小凉听到近在耳畔的呼唤。揉了揉惺忪的眼，夏晨略显倦色的脸映入眼帘：

　　“对不起，我竟然睡过去。是不是到了？”腕表显示已是十二半，刚好跑了两个钟头的样子。

　　“嗯，前面下路口就是永安。不过现在已经很晚，我们该去哪里找小朗？”

　　车已经在路边停了下来，前头两盏车灯在黑暗里一闪一闪。

　　苏小凉迅速清醒，重新坐直身子，思索片刻后道：“去墓地，我想小朗应该会去那。”

　　墓地坐落在永安镇的西边，将车停靠在路边，两人举起手机照明，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坟头走去。

　　葱翠树影融入夜色漫出大片黑影，森森立在通往墓地的两旁。周遭全是深不可闻的寂静，偶有昆虫慵懒闲散的低鸣窸窸窣窣传入耳朵。茂盛的野草蹭过裸露在外的肌肤激起阵阵酥痒，苏小凉已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来过这里，担忧满满的心里忽又生出一份雪天漫漫的茫然——

　　她的父母和李依人在那场大火中全部烧得面目全非，将他们各自埋葬，她极少踏足这里。

　　不是不想过来拜祭父母，而是因为当年他们下葬时，三座坟墓毗邻而建。来看了父母，自然也会看到李依人。她的存在，对她和苏小朗来说，好像是个莫大的尴尬。每逢清明，她从不提拜祭，苏小朗似乎也理解她这份心思，同样也从没说起过这回事。

　　随着振翅的扑哧之声响起，两声乌鸦的啼叫划破夜空，森然，阴鸷。

　　下意识抬头去看的苏小凉听得心慌，脚随即踩上一块石头差点摔倒，幸亏夏晨手快一把扶住她：

　　“小心，别崴到脚！”

　　“谢谢，前面就到了。”并不是个迷信的人，苏小凉却被乌鸦叫声搅得心绪紊乱——

　　说不清楚为什么，她老觉得这次回来，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穿过一片人多高的茂密草丛，三座凸起的坟墓出现在他们面前。坟头杂乱无章的野草，墓碑上厚厚的灰尘无一不在显示已经很久无人前来拜祭的冷清。黯然敛眉，苏小凉打量四周并没看到任何人影。如果苏小朗真的来过，坟头应该会有打扫的痕迹。心跳又慌乱了，她无助的拉住夏晨的衣袖：

　　“怎么没人，怎么没人呢？”

　　“如果他真来了永安，可能也得明天才能来这里拜祭。你想，他坐大巴的话至少得三个小时，到这天都黑了，说不定先找了个地方住。小凉，要不我们也先去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再过来。”

　　夏晨皱起眉头四处观望，看不见尽头的杂草长势疯狂，视线都快被其淹没。

　　“明天…”寻找未果，苏小凉只能寄希望于明天。如果再没有，那就只能报警。

　　从原路返回又驱车到小镇街上的旅店，又饿又乏的两人随便喝了碗粥，各自回房。

　　这晚，苏小凉做了个梦，梦见苏小朗对自己冷若冰霜，无情的模样像他们从来都不是两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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