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巧缩进杨睿的怀抱中，苏小凉将头靠他肩上，黑眼圈因为睫毛铺下的暗影而更加浓郁：

　　“我们也不会再有事，什么意思？”

　　“也许，我们不必再去冰岛，可以一直生活在这里。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

　　刻意不着痕迹的将衣袖拉了拉遮住手腕间缠绕的纱布，杨睿的下颌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将昨晚差点连命都丢掉的事化作几句轻淡的言语：“昨晚Richard很认真的跟我谈了一次，或许是安娜也说了不少好话，他终于答应不再干涉我们之间的事，只要他不再横插一杠，安娜肯定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综合昨晚所有画面来看，苏小凉觉得杨睿可能并没听到她和于安娜这边的声音，也包括于震的说话。

　　所以，她不清楚于震昨夜究竟跟他说了些什么，唯一能肯定的是，他骗了杨睿——

　　一方面，他欺骗杨睿从此不再干涉，惺惺作态的让杨睿以为他最终还是妥协退缩了。

　　另一方面，他强迫自己放手，把了断这段感情的责任全部推给自己，就算杨睿并不爱安娜，至少也会记得他们父女的情，待自己把他狠狠从身边推开之后，他能去的地方大概也只有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之上，继续做于震的得力助手，于安娜的合格丈夫。

　　这一切，于震算计得滴水不漏。

　　阵阵隐痛化作唇边一边疏淡的笑，她并未表现出太多惊喜，只是淡淡道：

　　“是么？他肯放过我们？”

　　“丫头…”

　　敏锐察觉到她的情绪似乎并不高昂，杨睿捧起她的脸，眸色温软：

　　“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只是觉得事情突然变得太好，让我有点惊讶。”

　　抬手揉眼睛的她借用手臂挡住他温柔而希冀的凝视，苏小凉心如刀绞，却不得不装作没有察觉——

　　如果注定要分离，或许从现在开始就应该表现得疏离漠然。

　　否则，以杨睿的聪明和性格，他恐怕很难相信自己无缘无故就选择退出。

　　“你的神情一点都不像惊讶的样子。丫头，如果有什么心事，告诉我，好吗？”

　　“可能昨晚睡得太晚，精神不太好。”推搪的笑了笑，苏小凉抬腿下床，尽量装出愉悦的声调：

　　“既然我们可以一直留在这里，这几天我们出去玩一玩好不好？这座城市本来是你长大的地方，你回来之后也没四处走走，正好现在咱们两都是无业游民，不如先四处走走，然后再考虑找工作的事。当然啦，最重要的是庆祝终于获得自由。”

　　不知察觉她的伪装还是沉浸在过度的喜悦之中，杨睿只是稍稍凝视了她背影片刻，旋即作答：

　　“好。工作的事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第一站去哪儿，你决定！”

　　回头抛给他一个舒心又俏皮的微笑，苏小凉闪入洗漱间。

　　关门之后，这才捂住嘴，低低释放出盘旋在嗓子眼里的凄楚的呜咽。

　　接下来几天，Y城很多地方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虽然杨睿时不时察觉到苏小凉时不时走神，可是通过多方确定身边再没有可疑之处的他并没有追问，只是把它归结为一段暗无天日紧张恐惧的生活所留下的细小创伤，假日时日，他相信他们会回到最初的时光。而对苏小凉来说，这段日子的欢乐和心里压制的悲伤仿佛冰火两重天，她很想痛快淋漓的投入沉溺这段即将成为回忆的美好时光，毕竟再无以后，但又不得不克制，给最后那天做好铺垫。

　　这种分寸，不仅极难拿捏，更酷似一种严酷的刑法——

　　明知死期不远，却连放纵的权利都被剥夺，甚至，你还不得不为这种死期做准备。

　　和于震约好的一周眼看就到末期，苏小凉将他们游览Y城的最后一站定在了汇文中学——

　　他们最初相识的地方。

　　午后，阴霾很久的天空放了晴，天蓝云轻，阳光好像离地球很远，薄薄的，淡淡的，没什么热度。

　　跟守门的大爷好说歹说磨了半天，苏小凉蹬着高跟靴拉起杨睿跑进斜开一条缝的校门。寒假期间学校安静得很，偶有一两个校工走过和几声鸟雀的扑翅声。学校的格局并未改变，不过很多地方已修葺一新。欢快漫步在曾经走过无数次的林荫道上，身着白色裙装外套的苏小凉带了顶毛茸茸的卷耳线帽，跃动的身姿像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跟在身后的杨睿不远不近的看着，仿若又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的年代。

　　不过是一方墙，就将学校和城市的喧嚣成功隔开——

　　漫步其中，心静如镜。

　　看过曾经住的宿舍，又看了曾经学习几年的教室，两人一路都在回忆当年的趣事，笑声不断：

　　那时，她是个骄傲敏感，只爱白裙的倔强女生。

　　那时，他是个秀颀如琼，淡逸出尘的优秀男生。

　　也就在那时，他们彼此进入对方的视线，尔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荡漾，一瞬间，有花开的声音传来。

　　来到从前最喜欢的小湖泊，他们坐到早已熟稔的长凳上，身后的合欢树绿叶苍翠，可惜，花已调末。

　　温温吞吞的阳光洒落，湖面碎光粼粼。

　　一只深棕色小确掠过湖的边缘，叽叽喳喳唤了两声，尔后飞入树林。

　　看到这幕，心里装满回忆的苏小凉从愉悦中惊醒，悄悄瞥了眼嘴角带笑的杨睿：

　　“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还记得这句歌词吗？”

　　“怎么会不记得？那时，这歌很流行。”杨睿浅笑，面目润雅：

　　“不过，我更相信年轻人喜欢这首歌是为赋新词强说愁。那时，我们哪懂什么叫做青春。青春这东西，拥有时永远不自知不满足，唯有等到失去，才知道它曾经存在过，有多么珍贵。”

　　“爱情也一样。或许，只有失去的痛，才能真正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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