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飒飒，肌肤生凉。

　　将苏小凉微冷的手紧紧纂在手心，意识到事情已经不能再回避的杨睿决心试探，故作轻松的感慨：“丫头，你知道你刚刚和现在说话的口吻像什么角色吗？像极了孩子的妈妈。嗯，可以想象，以后等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肯定会是个尽职尽责的好母亲。这，算不算得上一种近乎本能的母性？”

　　眼睛已哭得稍见红肿，满脑子都在考虑明天去见受伤者父母，苏小凉并没察觉他的试探——

　　或者说，在她的意识里，根本就没想过那些可能。

　　所以，素来敏锐聪颖的她一次又一次无意识的忽略来自夏晨和杨睿的暗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就是他妈妈，是我看着他从一个瘦小无助的孩子逐渐长大啊。”

　　“我理解你这种心情和想法，但是，丫头，你不是他母亲，而是他姐姐。姐姐，懂吗？”

　　双肩被他温热的手掌紧紧包围，源源不断的暖流从肩头流向手臂，再从手臂流向全身。凝望着眼前这对幽黑如夜无比认真的眼睛，苏小凉这才感觉到杨睿的语气似乎有点强调得过分了。不解的对视半晌，她这才疑惑道：“杨睿，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墨眉轻皱，杨睿暗自叹息，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没那么古怪——

　　这时，并不是谈那些的好时机。

　　沉吟稍许，他宠溺的拍了拍苏小凉的脸颊，柔声道：“没有，只是觉得你这么多年带着小朗其实很不容易，我很佩服你当年能做出带着他的决定。很诚实的说，如果换作我来面对所有，我很有可能没有你这份胸襟和气度，毕竟…”

　　已知道苏小朗跟杨睿说过那些不堪重提的过往，苏小凉听到他这么说，唇边泛出丝笑——

　　薄薄的，凉意的，无奈的，还有那么点儿嘲讽的笑。

　　黛眉轻扬，苏小凉抬手握住杨睿停留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微哂：“你以为，我是圣人？”

　　“谁都不是圣人，可你在小朗这件事上…”她的表情竟如此萧淡，杨睿猜不透其中的因由。

　　“杨睿，你们把我想得太好了。”笑意逐渐飘渺，苏小凉的眼前浮现出一张美丽却又忧郁的脸：

　　“李依人的出现毁了我妈的幸福，就算我不去指责她和我爸，难道你觉得我能容忍到在悲剧发生后还帮她抚养孩子？说实话，我没那么伟大。之所以愿意照顾他，那是因为我妈在做出选择之前有一次跟我说过，孩子无辜，她痛恨李依人，却绝对不痛恨李依人和我爸的骨肉。也许在跟我说这些时，我妈就已经做了决定要和他们同归于尽，可是我没察觉，或察觉了也阻止不了。当我在医院看到小朗第一眼，我就情不自禁想到我妈的话。这，大概也算得上我妈的遗言了吧？”

　　“你的意思是，如果阿姨没有跟你说那些，你不会…”眉头锁得更深了，杨睿心底越发纠结。

　　“不知道。”苏小凉起身，纤瘦的蓝色背影在灯光下氤氲出华丽却低沉的忧伤：

　　“我只知道我妈善良了一辈子，她肯定希望我这么做。这么久以来，我怎么都无法想象当年温柔婉约的她怎么下得了决心纵火，那必定经过一段很长的挣扎和痛苦吧？我也经常在想，到了另一个世界，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她会不会后悔或者自责。因此，我把抚养小朗当作自己一种赎罪，替她的赎罪。这就是我最初收留小朗的动机。只不过，日子越过越久…总而言之，我没你们想的那么无私伟大。”

　　“傻丫头，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太了解她是外表坚硬内心柔软的女子，杨睿的怜惜翻滚如浪——

　　如果只是单纯的替母赎罪，她需要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吗，需要现在急得失态痛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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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宿无话。

　　通过担保，苏小朗暂时性的从派出所被放出。

　　并没详问夏晨到底在里面和他聊了些什么，苏小凉只知道苏小朗跟自己回家后态度似乎好了些，只不过仍是紧闭双唇，不言不语。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气也气了，她清楚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去医院看望元智并和他父母进行协商。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叫醒苏小朗，买了些补品又买了束鲜花直奔医院。

　　清晨阳光在道路上铺散，细碎如金，澄灿灿的耀人眼睛。一天的喧嚣，在半睡半醒间拉开序幕。

　　疾驰的的士内，苏小凉和苏小朗双双坐在后排，沉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什么话都说的两姐弟变得疏远陌生。

　　这，让苏小凉委屈之余亦觉忧伤。

　　杨睿打来电话提议要和他们一起去医院，特意请了假苏小凉拒绝，她觉得这种事没必要让他出面，更何况他们早就约好暂时不公开两人的关系。而且，她也隐隐约约感觉得到，苏小朗好像不太喜欢看到杨睿。这种厌恶似乎有点无厘头，不过这时她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深究。

　　Y城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

　　来到洁净长廊的尽头，1015号病房近在咫尺。一直没吭声的苏小凉淡淡瞥了一眼弟弟，轻声道：

　　“小朗，犯了错就要勇于承认面对，这才是男子汉。一会儿进去后不论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开口。”

　　“我自己一个人进去。”闷声应了声，身着灰白T恤的苏小朗垂头就要夺过苏小凉手里提的东西。

　　“不，我跟你一起进去。”

　　苏小凉明白他是怕自己进去后难堪，心下顿时宽慰不少。这小子，嘴倔，心里倒还是有自己。

　　敲门听到允许进去的回答，姐弟两一前一后进门。

　　将东西一一摆好，苏小凉脸上谦逊得体的微笑还来不及绽放，砰砰砰的声音顷刻吓得她连退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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