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把车停在老爸楼下。
刚下车,看见保姆跟老太太们聊得正欢。
徐海微笑,跟在场的人点头。
保姆看见徐海,笑脸相迎,“啊,老二来了,快上楼吧,你爸在家呢。”
徐海笑笑没说什么,转身上楼。
保姆跟楼下的人老太太继续说笑,身后的哈哈呵呵声不绝于耳。
徐海开门进来,“爸。”
没人应答。
徐海看看,客厅没人,厨房没人,厕所开着门也没人。
走进书房,老爸手里拿着书,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爸,爸。”
“嗯?”老徐这才从梦中醒来。
徐海笑笑,“又睡着了?”
“唉,年纪大了,看着看着书就困了,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那怎么不让保姆在家陪您?我看她在楼下跟老太太们聊天呢。”
“哦,她每天下去聊天,她聊她的去,我一人在家看看书。”
“可您这睡着了会感冒的,让保姆在家看着您呗,少让她出去。”
“感冒不了,就睡着一会儿,每天都这样,以前也这样啊,老了。”
“最近保姆饭做得怎么样?”
“好点儿吧,凑合吃吧,饭嘛,吃饱就行了。”
爸对保姆的要求宽容得很,应该说就是没有什么要求,饭做成什么样,家里打扫成什么样,他都不在乎。
说着话,保姆进来了。听爷俩在书房聊天,她去厕所洗墩布,然后开始擦地。
徐海看她表现还可以,也或许是故意在他面前表现?好几次了,每次他来的时候,保姆都是在楼下扯闲天,等他上了楼,保姆一会儿就会跟上来,然后就开始擦地。
老徐听见保姆在劳动,跟徐海说:“她挺勤快的,天天擦地。”
徐海笑笑,没说什么。擦地是她的本职工作,这地本来就该一天至少擦两遍的,老爸却已经心存感激,老爸心地太善了。
徐海到厨房,跟保姆说:“杨姐,我买了条鱼,一会儿给爸炖了吃吧。我爸爱吃鱼,一星期做一次鱼。”
保姆忙笑道:“哎,好好,我就每星期都做一次鱼,知道老徐爱吃鱼。”
抬头说完话,保姆就又低头干活去了。
徐海觉得她这样挺好。保姆就得有保姆的姿态,就得谦卑一些,千万别在我们面前拿出女主人的架势。
在徐海的注视下,保姆头也不抬地使劲擦着地。
又待了一会儿徐海就离开了。
没有了徐海的目光,保姆自在多了。
“行了,歇会儿吧。”老徐在书房说了一句。
保姆走到书房门口,笑眯眯地说:“哦,快擦完了。老二买了鱼,中午给你做鱼吃吧。”
“好好。行了,你歇会儿吧,一会儿还得做饭呢。你看看,自从你来了之后,他们也就是来坐一会儿,家里的活也都是你一个人干。”老徐说。
杨保姆笑笑,“看你说的,干这些活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他们来看看你跟你坐一会儿,挺好。”
杨保姆巴不得他们不来才好呢,他们来了,总要挑她的毛病,子女们要求高,好在老头好伺候。子女们一来,她觉得自己就是保姆,就得点头哈腰,就得拿着十个小心,子女们不在的时候,她觉得她跟老徐就是两口子过日子,自在得很。
徐海回了家,沙敏正在厨房。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得在爸那儿吃饭呢。”沙敏说。
“不想吃。”徐海道。
“怎么了?你不是买了鱼吗?没给老爸做鱼吃吗?”
“有保姆呢,有她做就行了。”
“哦,大哥大嫂不是让你们多去看看老爸吗?他们担心被保姆鸠占鹊巢。”
“你也是,这么多天,你也不去看看我爸。”徐海说。
“咳,你觉得爸想看见我啊?老三他们也不想看见我,我知道,我在你们眼里已经是恶人,是混蛋,我不想去自讨没趣。不过你呀,还真得多关心着点儿你爸,你们都不去看老头,早晚那家是保姆的,到时候那钱那房还不定是谁的呢。你们都说我钻营爱钱,非跟老头要那点儿钱,你还跟我大吵大闹,保姆来了,以后的事可就都不好说了。”
徐海不耐烦,“行了行了,别提这些了,那事本来就是你的不对,还提?”
沙敏哼声一笑,说:“你啊,我是你媳妇,我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吗?你知道吗?我要回来的那些钱,那是你自己掏腰包给老妈出的药钱。我为什么要?那是因为我觉得他们对你不公平。你老妈刚病的时候,脑子还清醒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工资卡交给了他们,所有的医药费都是从妈自己的工资卡里出的。你老妈那个人,你还不清楚吗?一分钱都不会欠别人的,更不会欠子女们的。到最后你老妈病入膏肓了,卡里的钱也花完了,后来的药都是你自己出的钱对不对?最后老妈脑子不清醒了,也没人提这事了。你的钱也就是我的钱,是咱们的钱,凭什么他们给妈看病花妈的钱,你就得自己掏腰包?他们不能这么算账吧?”
徐海沉默了几秒钟,说:“行了行了,别瞎说了。”
沙敏道:“哼,你呀,全家就你一个傻子,你以为呢?为这事你还骂我,还想对我动手。”她说着眼角泛红了。
徐海说:“你别瞎说了,不可能。”
沙敏说:“怎么不可能?这就是事实。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我说过了,全家就你一个大傻子,从来不为自己着想。那天老爸召集咱们开会的时候,交待了各个卡的财务状况,唯独没提到妈的工资卡,妈那么节俭那么能攒钱的人,工资卡上怎么可能一分钱没有呢?那是因为看病都花完了,妈是花自己的钱给自己看的病,即便是他们先垫付,妈也会把钱都还给他们的。你老妈是个多自强的人啊,病成那样,只要脑子还清醒,绝不花儿子们一分钱,最后自己辛苦攒下的钱都花完了,人也走了。唉,恐怕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
沙敏曾经因为年轻不更事跟婆婆大闹过一场,后来婆婆也原谅了她。现在婆婆没了,她再想起从前的种种,潸然泪下。
徐海心里也难受,“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
“你就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了,我就是知道,家里所有的事,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们都说我不懂事,你也骂我不懂事,怎么你就不能听听我的道理。”
徐海不语。
“行了,吃饭吧。你呀,在这个家里,知道的事你不说,不知道的事你也不问不打听。”
徐海依然沉默。
沙敏看了他一眼,说:“行了行了,别愣着了,吃饭吧。”
徐海平静道:“你还知道什么?”
沙敏白了他一眼,“没有了。”
徐海说:“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沙敏说:“跟你爸借十万块钱的事?”
徐海抬眼看了沙敏一眼,“你心里挺清楚嘛。”
“呵,你们都骂我不通人情事理,我承认那件事是我的处理方式不对,我那个时候把所有的钱都借给我爸买房了,咱们的房又需要交钱,就是这样。我是个情商很低的人,我现在承认我当时着急了,做的不对。钱你不是都还给爸了吗?你不也跟我打过架了吗?这事结束了吧。你对你的父母是愚忠愚孝,我也一样。我明知道我爸跟我借钱是他孙子买房子,但我还是借给他了,就算他再不济,他也是我亲爹呀。”
徐海“哼”了一声,说:“你还挺有理。”
沙敏说:“哼,我知道我在你们心里不是什么东西,我更知道他们背后怎么说我,说的难听着呢。我既然已经不是东西了,我也不在乎他们怎么议论我怎么看我了,随便吧。”
自从沙敏多年前跟老妈大闹过一场之后,徐海就不想理她,从那以后,这么多年两人没怎么说过掏心的话。今天是怎么了,沙敏竟然跟自己说了这么多话,自己也竟然耐着性子听完了她说的那么多话。
吃过饭,徐海躺在沙发上,两眼望着天发呆。
虽说只是给爸找了个保姆,可自从保姆住进了家里,徐海心里并不痛快,以前自己每天给老爸做饭,陪老爸遛弯,现在这些工作都由保姆接替了,自己应该轻松才对,可他并没有感到轻松,反倒难受起来了。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也许自己跟大嫂的担心一样,怕这个女人鸠占鹊巢,可她就是个保姆,而且只是个保姆。
徐海觉得累了。算了,不想了,闭上眼睛睡一觉吧。
沙敏洗完碗出来,看徐海在沙发上睡着了,走过去给他搭了条薄毯。
沙敏在徐海身旁静静坐下来,她看到徐海眼角有泪光。她知道,徐海想妈了。
自从婆婆走后,徐海心情一直很不好,不用他陪老公公的时候,他时常会出去跟同事朋友喝酒,经常喝到大醉而归。喝醉了沙敏自然少不了唠叨他几句,婆婆过世以前,徐海对于沙敏的唠叨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后一笑了之,便睡去了。婆婆过世以后,徐海只要一听到沙敏唠叨就会爆发,会红着眼跟她大吵特吵。沙敏能理解徐海是由于丧母的悲痛,所以每次看他醉酒回来,只默默在茶几上放上一杯热茶,等徐海醉得在沙发上睡去之后,她走过去给他盖上一条毯子,然后帮他关了客厅的灯,一夜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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