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吃饭了。”
“老徐,电话。”
“老徐,你过来一下。”
……
自从保姆住进来之后,家里不再空荡荡的安静,总是被一个声音充满,这声音让老徐觉得整个房子有了生机,他越来越习惯这个声音了。
老徐现在吃饭有人陪、遛弯有人陪、上网有人陪、看电视有人陪,无论做什么都不孤单一人了。
保姆把报纸递给老徐,“报纸来了。”
老徐接过来,“诶?今天送来的这么早啊。”
保姆微微一笑,“是啊,每天咱们遛弯回来报纸才来,今天早。”
“几点了?”老徐问。
保姆说:“九点了,咱们该出去遛遛了吧。”
“行,你等我换身衣服。”
保姆刚来的时候,老徐即使换外衣的时候,也会把门关得严严实实,时间长了慢慢就变成半掩着门了。
老徐和保姆一起出了门。
门刚一关上,老徐道:“哎呀,又忘拿钥匙了。”
保姆呵呵一笑,“没事,有我呢,我带着呢。”
老徐松了口气,“幸好有你,我这记性真不行了,老了。”
保姆笑道:“难免。没事,我都记着呢。”
老徐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哎?我刚才吃药了吗?”
保姆笑笑,“吃了。”
老徐摇头,“不行了不行了,这记性什么也记不住了。”
保姆又笑笑,“没事,有我呢,我都帮你记着呢。”
老徐笑着点头,幸好有这个人在。
老徐问:“想去哪儿走走?”
“哪儿都行,听你的。”
“那咱们去公园湖边走走?”
“行,那空气好。”
“那儿旁边有椅子,走累了可以坐坐,你不是走的时间长腿疼吗?累了咱们就坐下歇着。”
保姆笑笑,这老徐还挺细心的。
两人下了楼正碰上米老太,老徐冲老太太点头微笑,保姆忙笑道:“老姐姐出去啊?”
米老太道:“哦,出去晒晒太阳,你们这是要出去呀?”
保姆道:“啊,我们也出去走走。”
保姆上前一步,扶了扶米老太。
外面已经有几个老太在聊天了,大家对老徐和保姆出双入对已经习惯了。保姆客气地跟大伙打招呼,然后跟在老徐身边走出了小区。
秋天的湖边,凉风送爽。老徐和保姆一左一右绕湖漫步。
有认识老徐的人走过来,先冲老徐点点头,然后看向他身边的女人,然后再看向老徐微微一笑。
保姆从人们的眼神中看得出来,人们把她当作老徐新找的老伴儿。
他们一路走着,遇到好几个熟人,对方看二人的眼光都是一样。
老徐并没有觉得不自在,相反他觉得挺好。有人陪自己有说有笑地走在街上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强。别人爱怎么看就怎么看,他们无非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无非在猜测他是不是找了个老伴。
保姆一开始有些不自在,看到别人看自己会觉得脸红别扭,在他人注视下,她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不自觉地走到老徐身后去。
但是慢慢的,她在人们的眼光中培养出了一种骄傲自信感。这骄傲让她不再刻意放慢脚步,不再想躲藏到老徐身后,她不想只做个跟班的,不想只做个伺候人的角色。
她在老徐身边待得越来越自如,她要用姿态和行动告诉人们,她就是老徐的新老伴儿。
老徐走路很快,走着走着,保姆就落在后面了。
老徐问:“你是不是腿又疼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保姆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有点儿疼了,要不你再走两圈,我坐这儿等着你。”
“哦,没事,我也歇会儿,走了好几圈了。”
两人找了个合适的椅子面向湖水坐下。
保姆开始揉搓腿。
老徐道:“你要是腿不好,以后就别陪我出来遛弯了。我自己出来就行了。”
保姆看看老徐,细长的眼睛笑了笑,“没事,我陪你出来吧,你一个人出来我也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公园就在家旁边,我还能走丢了?”
“你一个人出来我不可能放心,就算去近处也不放心啊,跟着你看着你我就放心了。”
老徐只是笑笑,没再推辞,她愿意跟着那就随她便吧。
“对了,我今天早上吃药了吗?”
这老徐记性真是不行了,又问一遍。
保姆笑着说:“吃了,你刚才出门的时候就问过我一遍了,忘了?”
“哎呀。”老徐叹气摇头,“我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保姆道:“没事,有我呢,我都给你记着呢。”
“好好。”老徐望了一眼湖面,“对了,今天几号了?”
“25号了,星期五。”
“呵呵,现在不上班,连日子也记不清楚了,更不知道是星期几了。”
保姆只笑笑,没说话。
老徐抻了抻外套的衣领,说:“这天也快凉了。”
保姆说:“嗯,国庆节快到了,对了,老大他们过节回来吗?”
“哦,还不知道呢,他们也没给我打电话。回头我问问吧。”
保姆若有所思,说:“哦,估计过十一他们肯定会回来。”
“按理说应该回来,不过不知道老大工作忙不忙。”
保姆想了想说:“老大好像有几天没来电话了吧?”
“嗯,就是啊。也不知道忙什么呢?”
“肯定是在忙,他有时间的话肯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有什么事还能忙得连个电话也没时间打?”
保姆听得出来,老徐这是想孩子了,语气里多少有些责怪。
保姆记得很清楚,老大一般一个星期打一次电话,从上次打完电话到现在有两个多星期了,难怪老头会有点儿不高兴,于是劝道:“老大肯定是特别忙,他没给你打电话,你就给他们打一个呗,问问他们回不回来。”
保姆当然非常想知道他们回不回来。因为王茜回不回来对她来说来太重要了,王茜回来她就得拿出十二分精神,不回来就她省事省心多了。
“嗯,那一会儿我问问吧。”老徐说。
老徐跟保姆坐在长椅上念念叨叨。保姆就这么挨着老徐坐着,衣服贴着衣服,她心中暗喜,在路来路过的外人看来,这么近距离坐着的他们显然是一对老夫妇。
自从保姆来了,一日三餐有人给老徐摆上桌,一天三顿药有人给他按时放在眼前,看电视的时候有人给沏一杯清茶,洗脚的时候有人给端一盆热水,对于老徐来说,这些已经让他心满意足。
中午吃饭时,老徐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然后跟保姆说:“你也来一杯吧?”
保姆忙摆手,“哎,不行不行,我不会喝酒啊。”
老徐笑着说:“少喝点儿,没事儿,尝尝。”
“不行不行,不喝不喝,从来没喝过酒。”
“从来没喝过?那更应该尝尝了。这红酒也没什么酒精,不上头。”
“真的不会。”
“喝一点儿吧,我一个人喝没意思。”
保姆不好再推,拿出一只杯子,老徐给她倒了少半杯酒。
老徐举杯,“来,碰一杯吧。”
保姆举起酒杯,跟老徐碰杯,然后稍稍尝了一小口酒,眉头一紧,说“嗯,酸。”
老徐笑笑,“红酒就是有股子酸味,喝着喝着就习惯了。”
保姆又小尝了一口,又皱眉。
老徐看她的皱眉头的样子甚是有趣,笑笑说:“你也练着每天喝点儿,老人喝点儿红酒好,对血管有好处。”
“哦。”保姆只是点头,怔怔望着那小半杯红酒,这东西有什么好喝的,怎么那么多人爱喝呢?她丝毫觉不出来这酒的妙处。
客厅里电视开着,正在播天气预报:“今天夜间到明天白天,全市阴有小雨,风力三四级。”
保姆说:“你听,明天要下雨了。”
老徐咽了口酒,说:“嗯,一场秋雨一场寒,这雨一下就慢慢冷了。”
“是啊,快十一了,天该凉了。”
“嗯,对,快十一了。”
老徐说着沉默了,快十一了,又要过节了,十一过了就是元旦,元旦过了就是春节,一年就过完了,时间太快了。
喝了点儿酒,保姆困意上来,洗完碗便进卧室倒头睡去。
老徐在客厅看他的每日必看节目《今日说法》,看着看着电视的声音越来越模糊,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刚才睡着了。于是关了电视进卧室关上门睡去了。
这些天,老徐很少再做以前那个梦了,一袭黑衣满头白发的老伴儿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了。
老伴儿已经彻底走远了吗?
老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之所以以前会夜夜梦到老伴儿,是因为日日思念所致。现在梦不到了是因为思念减少了?对老伴儿的挂念减少了?
那些过来人告诉过老徐,痛苦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减轻,伤口最终会得以愈合。
徐洋坐在办公室里手翻着日历,时间过得真快,竟然快到国庆节了。算算日子,老妈已经走了五个多月了,他不禁黯然。
桌上的手机响了,是老爸打来的。
“你们中秋节回来吗?”
老爸催了,得回去。
徐洋笑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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