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那天。
杨保姆早早就起床了。
待老徐和徐洋他们起床时，早饭已经上桌。油条、豆腐脑、牛奶、面包、粥，准备了一桌子。
王茜走到餐桌前，看了看这满桌的早点，笑了笑，还算你有心。
节日的时候，老徐早晨一般就不出去锻炼了。这是他的习惯，也是炼友们的传统，过节的时候大家都会很忙，家里老老少少都要团聚。炼友团队也就歇了。
老徐看见桌上准备的早餐，笑着问保姆：“几点就起来了？”
保姆冲老徐亲切一笑，“我六点就起了，想着出去给你们买点儿早点。”
王茜说：“辛苦了。”
杨保姆松了口气，受到这位姑奶奶的赞许，实属不易。
老徐说：“都快洗洗脸，一起吃饭吧。”
吃罢早饭，老徐说想出去走走，早上没出去活动，筋骨没舒展开，浑身不自在，总得出去走走，热热身出出汗才舒坦。
依依说陪爷爷去。老徐怕耽误孩子学习，执意自己去。
徐洋说：“咱们一起陪爷爷去，怎么样？”
王茜也说：“今天过节，闺女也放松放松，咱们带着爷爷，开车去湖边转转吧。”
“好呀好呀！”依依高兴地拍掌。
老徐看杨保姆，“你也一起去吧。”
杨保姆细长的眼睛笑笑，说：“我就不去了，我在家准备准备午饭。”
王茜说：“这才几点呀？不着急，一起去吧。”
保姆再次推辞，“不了不了，你们去吧。我看家就行了。”
王茜还劝她去。
老徐说：“她不想去就别管她了，她腿脚不好，走不了远路，就让她在家待着吧。”
王茜一听老爸这么说，也就作罢。
保姆赶紧笑说：“就是，我这脚也不行，你们去吧，我看家。”
老徐对保姆说说：“不着急做中午饭，中午大家都过来，到时候一起做也来得及，你在家闷就出去跟老太太们聊聊天儿。”
保姆笑，“行，我知道了，放心吧。”
目送他们出了门，杨保姆那颗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只要那姑奶奶不在家就是太平盛世。
老徐最后一个出门，小声嘱咐保姆：“别总干活，休息休息吧。”
保姆会心一笑。
王茜耳朵尖，早听见了老爸的这贴心话，这是心疼保姆呢。
保姆在楼上看着他们进了汽车，看着汽车开走。
家里没人真是太自在了，保姆痛快地在床上躺成一个“大”字，暖气热烘烘的熏着，舒服，先睡会儿。
眼睛没闭两分钟，她的手机响了，是儿子打来的。
杨保姆坐起身，拿起电话，说：“哎，我给你打过去吧。这样能省点儿你的话费。”
杨保姆起身，走进书房，拿起座机拨号。
徐洋的车开到门口，老徐突然想起：“哎哟，我忘了带手机了。万一老二老三他们打电话……”
“爷爷，我回去给你拿。”依依立马开门下车。
“钥匙！”王茜喊。
“不用，姨奶不是在家呢吗？我敲门就行。”依依笑着跑了。
依依上楼，正要敲门。发现门没上锁。刚才最后一个出门是爷爷，这个爷爷，又忘了锁门。还好家里有人。
依依轻轻开门，进了屋，去客厅找手机。
保姆专心地讲电话，没听见有人进来，也没想到会有人进来。
依依听见有人的书房说话，仔细一听是保姆在打电话。
依依拿了手机正要走，只听保姆说：“行了行了，你别催我了。”
依依觉得好奇，停在了半掩着门的书房墙外。
……
“这事不能急，领证的事我已经跟老头儿说过三次了，他也同意了，等再过几天，我再提提。”
……
“都跟你说了，别催我了。这两天？这两天哪儿能提呢？大过节的，他的孩子们都在，什么都不能说，现在你妈我就得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他家那大儿媳妇，那母夜叉，我可惹不起她。上次把我训的，别提了。这回对我还凑合。老头好说话，他那儿子们也都老实巴交，就是这大儿媳妇，妈是真怵她。”
母夜叉？依依偷偷乐了。
“怎么？上次不是给了你一万了吗？还要钱？那一万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给老头儿呢。”
……
“五万？我可没有，我也不想再跟老头儿借了，我不好意思开口啊。”
……
“那一万块，他倒没催我，工资还照发。”
……
“老头儿总的来说对我不错，他孩子们说给我2000，他一直都是给的我2500。”
……
“我说了，急不得。领证这事得慢慢说服老头儿，逼得紧了，他会不高兴的。他多多少少跟儿子们提过这事，儿子们肯定不答应，所以这事吧，只能我跟老头儿悄悄办。”
……
“别说了，别催了。行了行了，我孙子怎么样？”
……
依依眼睛圆睁，赶紧蹑手蹑脚悄悄走出大门，还把门虚掩着，快速下楼。
走出楼门，她才呼了一口气，阴谋！
依依快跑上了车。
王茜有些生气了，“拿个手机去这么长时间，磨磨蹭蹭的。”
依依不理她。
深冬的南湖公园，水面已经结冰。
湖边不少人在遛弯。
老徐和徐洋走在前，王茜和依依在后。
依依故意走得很慢，远远落在了爷爷后面。
王茜一直唠叨依依磨蹭。
确定爷爷听不见她们的谈话，依依把刚才听到的内容讲给了王茜听。
王茜听后，眉头紧皱，凤眼生怒。这保姆是越来越心胆儿大了，都敢使阴的了，老爸也是，心太软了，什么都听她的，看来不赶她走是不行了。
回到家。
王茜一进屋，正看见保姆在一盆水浇进了君子兰花盆里。
“这花不用浇那么多水，浇的水多了会死的。”
声音从保姆脑后传过来，不温不火，却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保姆转身，看见他们都回来了，赶紧笑笑，“回来了，冷不冷啊？”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老徐身边，接过老徐脱下的围巾和大衣，挂在衣架上，又弯腰帮老徐把棉拖鞋拿出来，放在老徐脚旁。
当着孩子们的面，老徐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说：“行了行了，没事，我自己来吧，你去忙吧。”
王茜从保姆身后扫了她一眼，走开了。
依依不再理他们大人的事，关上房门学习去了。
老徐看了看表，“他们也该到了。”
他们，自然指的是徐海和徐江两家人。
王茜本想跟老爸单独谈谈，可大过节的，又怕扫了老爸的兴，先把话忍下了。
保姆鞍前马后地伺候着老徐，老徐一个劲儿地乐。
一大家子人都到齐了。
大家分工明确，做饭的做饭，陪老爸陪老爸，哄孩子的哄孩子。
家里吵吵闹闹，热热闹闹。
老徐开心，这才是节日。
路璐收拾橱柜，问：“哎？那摞碗呢？”
“什么碗？”王茜问。
“就是那摞骨瓷碗啊，咱们每次过节的时候才用的那些。”
“就是妈以前买的那套红花图案的？”王茜走过来，瞅瞅柜子里，“不一直在这个柜子里吗？”
路璐轻轻皱了一下眉，“是啊，一直在这儿放着来着。”
沙敏瞅瞅她们俩，没说话。
“杨姐！”王茜喊。
姑奶奶传唤，杨保姆一步也不敢慢走，赶紧过来。
王茜问：“这柜子里的东西，你收拾过吗？”
“啊，收拾过。”
“里面有一套骨瓷的碗你看见了吗？”
“什么骨？”
王茜心想：说了你也不懂。
“一套红花的碗。你看见了吗？”
保姆紧紧摇头，然后又点头。
“放哪儿了？”王茜问。
“我，我……”保姆磕巴了。
“怎么了？”王茜盯着她。
“我那天，收拾柜子的时候，不小心给……”
王茜火气上来了，“打碎了？”
保姆紧张地点点头，不敢抬眼看那姑奶奶。
“你？你怎么什么也干不了？那是我妈最喜欢的一套骨瓷。”
看大嫂又要发飙，路璐赶紧劝道，“大嫂，别急别急。”
“我不是故意的。”保姆继续解释。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激怒了王茜，“好好的东西，我妈最喜欢的一套餐具，你是干什么吃的？”
“杨姐你先忙别的去的。”路璐赶紧把保姆打发出厨房。
沙敏说：“别气了，气半天事情也已经这样了。”
路璐关上厨房门。
沙敏开始炒菜，抽油烟机呼呼作响。
王茜的眉头始终拧着，小声说：“你们知道吗？爸一直给她2500，说好的给保姆2000，爸一直给的是2500。她还把活干成这样。我看就是爸对她太好了。”
这消息出乎路璐和沙敏的意料。
“怎么给她那么多？”沙敏说。
“你就说啊，给她那么多钱，她干什么了？”王茜极为不满。
“爸就觉得她那么好？”路璐说。
“哦，还有。”王茜看看门，把妯娌两个往里面拉了拉，“她天天撺掇爸跟她领证，她知道咱们反对，打算骗老头悄悄跟她领。依依早上不小心听见她给她儿子打电话，她这么说的。”
路璐和沙敏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
“哟，那这人不能留啊。”沙敏说。
路璐说：“那赶紧让她走吧。”
“问题就在这儿了，老爸觉得满意啊。老爸愿意跟她住在一起，愿意听她的话，愿意跟她领证。爸现在不听咱们的了，只听她的。这是最麻烦的。”王茜说。
“大哥二哥知道吗？”路璐问。
王茜和沙敏都摇头。
王茜说：“我得跟他们说说，第一让他们劝老爸不能这样。第二，把钱和房本让他们帮老爸看好了。”
“哎哟，这保姆真是防不胜防啊。”路璐心有余悸地说：“还好，把户口本拿过来了。”
“没了户口本，她还会想其他办法。她只要哄得老爸开心，老爸什么都会答应，老爸愿意，咱们反对，到时候老爸可能就会跟咱们撕破脸，老爸要是说我就愿意跟她结婚，怎么办？咱们也不能对老爸来硬的啊，唉，我现在越想越怕。”王茜说。
“看来要请走她还不容易了。”路璐思索着。
“只能找个不得不辞退她的理由，让老爸不得不辞退她。”沙敏说。
三人沉默。
老徐最喜欢的就是过年时家里的气氛，一家人难得能围坐在一起大人们叽叽喳喳，孩子们嘻嘻哈哈。他就算什么都不做，只待在那儿看着就开心，看着孩子们高兴，老徐就能不由地生出一脸灿烂笑容。
今时与往日不同了，老徐笑着笑着，眼神游走过墙上的全家福，笑容即刻黯然下来。
全家福？不全了。
可老徐还得笑，这是过年，孩子们都在，他应该笑，他不笑孩子们怎么能开心起来，这年大家还怎么过。
杨保姆自从来了老徐家，经历过两次全家人的聚会了。一次是国庆节，一次是今天的元旦。下一次就是春节了。
一年中盛大的节日，是这栋房子里人最多最满的时候，也是她最不喜欢的时候。
她不是他们的妈，他们的家宴，他们的欢乐与自己无关，她不可能融入到他们当中，他们也不可能接受自己融入其中。
在他们眼中，她只是个保姆，一个伺候他们老爸的保姆。唯一对她好的，也就是老头儿了。
杨保姆看看老徐，笑笑。
老徐看着她，也笑了笑，说：“过来喝点儿水吧。她们都在，你就歇会儿吧。那么多人，用不着你。”
保姆说：“哦，我就在厨房那儿，方便她们叫我。”
老徐一直示意让她过来坐，她看看沙发上坐成一排的儿子孙子们，不好意思坐过去，局促地笑了笑，到厨房找了个椅子坐了。
在老徐眼里，保姆平时陪伴他的时间比孩子们多多了，说不上他对保姆有多依赖，但是已经习惯了。他习惯了家里每天有人陪他说说话、吃吃饭、讲讲笑话；出去的时候有人走在他左右；他习惯了有人把他的生活照顾得很规律。他要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样一个一天二十四小时陪在他身边的人。
路璐打开厨房门，看保姆坐在那儿发愣，冲她说：“杨姐，杨姐，摆椅子吧，开饭了！”
杨保姆这才把目光从坐在客厅里的一屋子人的身上收回来，说：“好好。”
节日，家宴。
山珍海味，煎炒烹炸，各式佳肴齐齐上桌。茅台上席。
难得热闹，老徐当然少不了一顿大酒。
喝高了老徐便去卧室呼呼大睡。临睡觉之前说：“我就睡一会儿，一会儿起来跟你们哥仨玩几圈。”
徐洋扶住老徐，笑着说：“行行，我们陪爸玩两圈，你先好好睡一会儿。”
“我就睡一会儿。”
“好好了，就一会儿。”
徐洋把老爸扶上床，老爸头一挨枕头，鼾声便起。
这老爸，睡得可真快，徐洋佩服老人家好睡眠，有好睡眠说明老爸身子骨没问题。老爸常开玩笑说：“我再活个十年没问题，再长就不敢保证了。”
徐洋笑笑，看看酣睡的老爸，帮他把毯子盖好，老爸啊，好好活着，你可得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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