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宛若急促的河流,谁能知道,它会冲走什么,又会带来了什么。十五年的光阴不紧不慢的悄然度过,江城虽似一片安宁,但国家一直内忧外患,战事连连,战争若想残忍,谁又能随意掌控。
从去年开始,江城的一块风水宝地便开始大兴土木,说是在修建左将军的府邸,为了修这府邸拆了不少的农户和店铺,在江城弄得沸沸扬扬,议论纷纷。前几日刚刚竣工,据说谈得上富丽堂皇,集市上有不少人议论左将军近日就要来到江城,江城即将变天。
自古乱世出枭雄,在这武夫当道的民国,各地政权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这次江城、卢城周围一带又归了这姓左的将军。这左将军近几年屡战屡胜,出了名的打仗不惜命,即不惜自己的命,也不惜麾下将士的命,更不惜敌人对手的命。其毒辣作风远近闻名,至于做事手段,有些过于不拘小节,不过若是无异于常人之处,年纪甚轻的他又怎会将实力扩大的如此迅速。正当议论声不绝于耳时,谁也没想到左将军率其大队军马,已然浩荡入城。将军来的如此急促,使得当地各权势始料未及,诚惶诚恐,去城外迎接已是来不及了,便纷纷连忙赶到将军府。将军府刚刚竣工,今日便门庭若市,人声鼎沸,却迟迟不见左将军。各位权贵着实猜不透这位将军的脾气秉性,焦急并忐忑的等待着。
玫瑰园的白铁门被一只修长硬朗的手缓缓推开,轻风下,蔷薇花颤,这花巷的蔷薇比十五年前高了许多,也愈发凌乱了许多。一个挺拔矫健的身影轻轻的走在青石路上,生怕扰了往昔朦胧的回忆,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能嗅到十五年前的芬芳。待他走到巷子尽头,一位正荡着秋千,身着鹅黄色衣裙的窈窕女子映入他的眼帘,模样娇俏,目含秋波。突然见到这景象,高大的身影忽然僵住了,他双眉微蹙,目泛柔光,许久后那唇边缓出了一丝笑意,倘若时光可以静止,他定会守住这梦寐许久的画面。
这时那女子已察觉蔷薇巷口有人,侧身转盼,只见碧海霞波前,这人衣着考究,白色西装修饰的身材如芝兰玉树,明眸皓齿似朗月入怀,眉目之间的俊美若女人般妖魅,可身形却伟岸又凛凛英姿,难得的气宇轩昂。只这一眼这女子便再也无法将目光从此男子身上移开,全然忘却了女儿家的该有的矜持含蓄。虽是初次相见却已是四目含情,脉脉而视。这惊艳了时光的画面维持了良久。
“你是?”女子强忍内心的悸动,再美的僵持也总要有人打破。
却见这男子笑而不语,不紧不慢的走到女子面前,双手搭在秋千两侧的铁链上,缓缓俯下身子,那张俊美的脸越压越低,逼得女子不断后仰,忽然失了重心彻底向后坠去,吓得大惊失色,男子见状,连忙伸出左手拖住了女子的后腰,此时女子也因惊慌伸手拽住了男子的衣领,这颇有难度的动作男子并未有及时结束的意思,反而露出一丝邪魅浅笑,默默相视,直至女子脸红的不能再红才听到那男子令人酥软的声音“姑娘风姿卓越,能否告知芳名?”
“哪来的登徒子?”说罢那女子便想脱身,奈何这姿势太尴尬,完全将她困住了,若想向前使劲,就要使劲拽着他,若不拽着他,身上的重量就又全压在了他的手臂上,真是左右为难,试了几次都无法脱身。
“姑娘若不告诉我,我可就不松手了”说着,男子一脸邪魅挑衅。
一直这个姿势实在太累,那女子想着要脱身,只是自己的名字有些傻气,况且凭什么就要告诉他啊,于是她想到姐姐的名字,于是脱口而出:“满心语。”
那后腰上的手臂随之一颤,接着男子面露欣喜,又问道:“满记药铺可是姑娘家的铺子?”
“你怎么知道是我家的铺子?”女子一脸困惑,忽感腰下的手臂一使劲,她便与他面对面的站在了一起,他邪魅浅笑,她面红耳赤。随后他未做任何解释,即转身离去,留下女子一脸茫然,望着背影直到消失。
出了园门,男子吩咐在外等候的手下要即刻查清江城到底有几家姓满,满记药铺是否就一家,随后急忙上车回府。
转过天来,这日,满家偌大的院子充斥着争吵声,满家老爷今日没有去药铺忙于生意,而是在家忙于应付满夫人,满老爷刚刚为大女儿定下了与药商宋家公子的婚事,结果引来了他夫人的不满,一上午吵闹不断。
“多好的婚事,你竟订给了心语那野种,全然忘了心喜,这么大年纪了分不清好坏,偏心都不会偏”满家大厅中满夫人指着满老爷一顿责怪。
“我不说了吗,不是我要订给心语,而是人家点名要娶心语,我有什么办法。”满老爷不耐烦道。
“那你就不能多说些心喜的好话,你别忘了她才是你名正言顺的女儿”
“好了夫人啊,这些年只要一有人提亲,你就这样,一有人提亲,你就这样,弄得两个女儿二十几岁愣是一个都没嫁出去。这二十几年你若对心喜少些娇惯,她能像现在这般少心没肺,任性刁钻,明明长得还可以,就是没人敢娶,也是,谁娶老婆想娶个活祖宗,咱们先嫁出一个是一个吧!”满老爷一脸无奈愤愤说道。
满夫人想到曾经的委屈,便哭诉道:“你只懂得责怪我,完全忘了自己当年的荒唐,你还有什么资格说我的不是,我告诉你,这些年我仁至义尽了,如今我只全心全意为了我的心喜!”
“每次咱俩有点矛盾,你必提当年这事,这点陈芝麻烂谷子让你翻过来调过去的晒了二十几年,愣是一点也没坏,一点也没少,我也真是佩服夫人好脑力!”满老爷气哄哄的往太师椅上一座。
满夫人依旧不依不饶,满老爷也毫不服输,只是吵着吵着俩人似乎忘了一开始为什么而吵,只顾着回忆当年愤慨往事。在这对夫妇正吵得热火朝天,如火如荼的时候突然数十名军官破门而入,顿时满府鸦雀无声,只听得军靴铿锵有力的声音,下人丫鬟慌张的退避三舍,这老两口若是能退怕是也退了。只见领头的那位军官命人抬了一只木箱朝大厅而来,待木箱放下,那位军官打开木箱后内尽是金条大洋。
“军爷,这是?”满老爷弓着腰迎上去恭敬的问着。
“这是聘礼,下月初一是良辰吉日,左驰将军将会到府上迎娶满心语小姐,还请满老爷好生照顾心语小姐,直到安稳的嫁进将军府!”说完这位军官不做迟疑便转身要走。
“还请军爷留步!”满老爷听得一头雾水,连忙来到面前想多打听些“听闻左驰将军昨日刚到江城,怎会认识小女,是否是弄错了?”
“满老爷尽管放心,不会弄错的。”
“可是小女心语刚刚许配了人家,媒人这才刚走,订的日子也是下月初一啊!”满老爷一脸为难之色。
“左驰将军有交代,若是许了人,也无妨,若是嫁了人,那就麻烦心语小姐费费事,择吉日改嫁将军府!”
“那不知将军有几房妻室,小女过去为妻还是为妾?”满老爷想这婚事已是万万推不掉的。
“将军连年征战,还未娶妻纳妾,待心语小姐嫁过去,便是将军府唯一的女主人,恭喜满老爷了!”
一旁的满夫人听到此处,眼中泛了光说道:“军爷,心语已经许人了,怕是难为了我们,也委屈了将军,我家二女儿待字闺中,还未许人,不知可否代替心语?”
那带头的军官听到此处,不屑的打量了一下满夫人,转而对满老爷说道“请满老爷抓紧时间准备准备,莫耽误了心语小姐与将军的婚礼。”说罢便带着人离开了满府。
待官兵们走远,满夫人不服气的说道:“凭什么心语那死丫头这么走运,都想要娶她,居然还有将军夫人的命,那左将军可是战无不胜的战神”
“好啦,什么战神,弄不好是催命神,你也想得出来,心喜那性子怎能嫁给他,你可知道他的狠辣,稍有不慎,咱们全家性命不保,你可知道当年他是怎么攻的卢城?这样的人给我做女婿,我怕我无福消受。”满老爷一脸沉重。
“怎么,这还有故事?”满夫人好奇问道。
“这事传遍大街小巷,平日里只你顾着些没用的,居然不知道。”满老爷缓缓道来:“当年的左驰哪有现在的名气,可是镇守卢城的陈师长就不一样了,那打仗一把好手,作战经验丰富,可是左驰当时偏要挑硬骨头啃,非要求攻打卢城,任他上司怎么劝都没用。这陈师长战场上所向披靡,可是却一直没有一儿半女,年近五十,他的夫人才怀上孩子,当时左驰即将攻城,陈师长就差人把陈夫人远送到江城乡下安胎,不知左驰怎么得到的消息,半路就给劫走了,当时都认为他会用陈夫人威胁陈师长,没想到两军交战之际,他根本未拿陈夫人谈条件,即使陈师长及时作了妥协,他还是当着陈师长的面,亲自将陈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活剖了出来。受刺激的陈师长当场崩溃成了废人,根本无法守城。之后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卢城占为己有,那年,他不到二十岁,他声名大噪就是从那开始的,抛开他的确是难得的将才,可毫无背景的他年纪轻轻就成了将军,想必这做事手段非常人能及!”
满夫人觉得后背有一丝发凉,说道:“我若早知道有朝一日他会娶咱们满家的女儿,我早就把他打听的一清二楚了!”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他若真做了咱们家的女婿,这得多瘆得慌啊!”夫妇俩先前的怒气,怨气统统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将军府中,午饭过后,身着白色衬衣的左驰正伏在紫檀书案上临摹着王羲之的兰亭序,身边站着刚刚提亲回来的陆副官,陆副官见将军正临摹兰亭序就一直没敢打扰,待左驰写完最后一个“文”字,方才开口:“将军,聘礼送过去了,将军心思缜密,正如将军所料,满老爷说心语小姐今天刚刚许人,不过我已经把将军的话带过去了”
“哦?”低着头收拾书案的左驰抬头看了一眼陆副官,接着又继续摆弄着自己的笔墨纸砚像是自言自语道:“她这么好,怎么才刚刚许人?”说着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这一问让在一旁的陆副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可要是不说些什么吧,又觉得不行,灵机一闪说道:“将军的兰亭序真是写的越来越好了,跟这书上的一模一样!”
左驰一听便笑了,对着陆副官调侃道:“陆致远,你什么时候懂字了?”
陆副官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致远觉得将军这两天心情很不错!”
“恩,是很不错,要做新郎官了,当然很不错!”说着左驰嘴角又是一抹微笑。
暮色降临,满桌的鸡鸭鱼肉,满老爷与夫人却没有丝毫胃口,迟迟下不了筷子,自从左将军派人提亲后老两口已不知饿滋味,此时下人通报说是大小姐回来了,满老爷立刻起身去了大女儿的房间,进了房门只见女儿正准备练习书法,未见这女儿时迫切的叫人寻她回来,这见着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今天的事。
“怎么不去厅里吃饭?”满老爷在女儿书案对面坐下说道。
“在外吃过了。”心语低着头研着墨。
“这兰亭序抄了这么多年,还抄啊?”
“抄顺手了!”
“今天宋家来向你提亲了,我应了。”
“哦?我终于要嫁人了!”
“可是宋家媒人刚走,左将军也派人送来了聘礼,说是要娶你!”
心语忽然抬起头,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望着自己的父亲,一脸惊讶,“谁送来聘礼?要娶谁?”
“就是左将军,点名说要娶你。”满老爷尽量保持语气平静。
“父亲是开玩笑吧?”心语蹙了蹙眉盯着父亲,像是不相信。
“平白无故,我干嘛开这种玩笑。”
“你把聘礼收了?”心语一脸严肃问道,像是在说“你答应了,或是你把我卖了?”
“心语,你告诉我,我怎样才能不收?”此时满老爷积压已久的情绪彻底爆发,站了起来继续说道:“人家是媒人来提亲,他左将军提亲用的是数十名军官,只江城,就驻着他上万的将士,你让为父怎么拒绝?”
“可为什么偏偏是我,我们素不相识,如果不是父亲做了什么,我如何攀得上左将军,这是让我去为妾做小吗?”心语言语激烈。
满老爷一副有苦说不清的表情,无奈的望着他的女儿:“你倒是真抬举你的父亲,你以为你攀不上左将军,我就能攀得上吗,到现在,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也不明白了,他怎么就非要娶你,而且你不是做小,而是正儿八经的将军夫人!”
“什么?”心语此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觉得也太荒唐。
“没错!我和你母亲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正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其中的原因,还是你什么时候结识了左将军?”
“我哪里知道,左将军昨天才来到江城,我也没机会认识他啊!”
“下月初一,是他定的婚期,和宋家一个日子,哎,我还需找个由头把宋家的婚退了。”
“父亲当真要这么稀里糊涂的把我嫁给左将军?”
“那宋家公子宋煜城固然是位谦谦公子,翩翩少年,可是如今······哎······”满老爷话说到一半,便一脸愁苦的拂袖离去。
独留在房中的满心语一头的浆糊,像是坠入梦境般,心想一切虚幻不真实的感觉都只是梦吗,很遗憾,不是梦,因为第二天清晨,她的父亲就已经乖乖的开始准备她的婚礼了。
临近婚期,心语才知道,父亲并未与宋家退婚,而是在满夫人的怂恿下,与其花言巧语的说服了宋家,将满心喜嫁给宋煜城。除了父亲先前为妹妹准备的丰厚嫁妆,那左将军送来的聘礼也如数成了心喜的嫁妆,并且以后满记药铺的药材只在宋家拿货,并且父亲借着左驰将军的名声,那宋家老爷也是想着高攀一步。看着父亲为了妹妹如此煞费苦心,却未分一点心思关心她待嫁的不安,直觉寒凉。之后左将军又差人送来了婚礼用的首饰珠宝,虽件件都要比妹妹婚礼用的珍贵华美,但心语心想这倒是又为父亲省了一笔开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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