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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生死为赌局(3)

少东如锦 拓拔瑞瑞 13769 2021-04-02 12:11

  从医院出来,蔚海蓝在离去的路上碰见了蔚默盈以及陈晟。三人停下脚步,蔚海蓝朝陈晟微笑,陈晟还是那称呼,很是恭敬地喊她“二小姐”,反是蔚默盈有些不大乐意,也不知是哪里不对,她只是冷冷地吩咐,“你先去看爸爸。”

  陈晟却还是那般的好脾气,温温点头就提着东西往大楼而去。

  蔚海蓝却想着,这两人还真是没有变。

  蔚海蓝对陈晟的记忆并不多,公司的事情,她向来都不插*手也没有兴趣,蔚氏还在那会儿,就是蔚默盈在打理。尽管后来还是难逃一败,可那几年,蔚默盈一个人艰辛地撑着公司,真是太过不易。不过陈晟,却和以往一样的好欺负受指挥。

  “大姐,这些年你辛苦了。”蔚海蓝忽而漠漠说道。

  蔚默盈莫得怔住,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秀眉一蹙,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半晌没有一句话。

  风在不时吹着,冷冷的,阳光却很好,又暖暖的,冷暖交替着,好像是在过两个季节。

  蔚默盈移开视线望向别处道,“附近走走吧。”

  两人就沿着医院外的小路,随意地漫步。

  两边种了树,午后走上一会儿,很安静很惬意。

  “爸的身体也就这样了,总之能过一天是一天,尽了全力,也没有遗憾了。”蔚默盈低头看着地上铺着的方形纹路。

  蔚海蓝平视前方,“恩。”

  蔚雄谦能活那么久,或许也是她们没有想到的。人有命数,无法改变,狂妄的人以为能够改变,说是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殊不知冥冥之中早就被安排,逃不过躲不了,尽头在哪方,安息才可能算是永恒的尽头。不知痛楚,不知疾苦,忘却所有,也就四大皆空,无所悲喜了。

  蔚默盈又道,“我们打算领证。”

  蔚海蓝有些诧异,随后就淡然道,“什么时候?”

  蔚默盈道,“也没定是什么时候,看着是哪一天就是哪一天了。不过不打算摆酒,先领了再说。”

  蔚海蓝明了地点头,“那也好,爸会高兴的。”

  有没有婚礼,有没有排场,有没有祝福,这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是不是那个人。

  一阵疾风吹来,落下几片树叶。

  两人踩着树叶咯吱而过,这一条路也快要走到尽头。

  她们的身后,司机开着车一直在尾随。

  蔚默盈便将脚步一停,她从包里取了一张卡出来,蔚海蓝侧目望去,却见她将那张卡递到她面前。

  蔚海蓝有些困惑地望着她。

  蔚默盈道,“这些钱,我想你现在会需要。”

  蔚默盈说着,手中的卡放到了她的掌心。

  换成是蔚海蓝僵住了,其实这张卡,是她先前给蔚舒画的,知道蔚家大不如从前,又有那么多人要生活,她在成立工作室后,就存了一笔钱悄悄给蔚舒画。但是不曾料到,这张卡竟然到了蔚默盈的手中,她甚至都可以肯定,里面的钱一定是分文未动。

  蔚海蓝低头盯着掌中的卡,一时间百感交集。

  “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还给你了。”蔚默盈轻声说道,蔚海蓝抬起头来,只见她露出一抹淡淡笑容。

  蔚海蓝鲜少会看见蔚默盈如此的笑容,不是张扬的,亦不是娇纵的,纯质轻盈,如一缕幽风,掠过心湖,不起波涛,唯有涟漪散开,她握着那张卡,眼中闪烁着光芒,骨子里最清澈的感情维系拉近距离。

  蔚默盈又道,“我能养活爸爸,钱就不需要了。”

  蔚海蓝却听明白她的意思,将那张卡紧紧握住,那声音更轻了,被风吹散,“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什么都和我争。”

  蔚默盈轻笑着说道,“那是自然,我一定是赢的那个。”

  “这一次,我不想和你争了。”蔚海蓝收好了卡,放入衣服口袋里,冲她微笑。

  前方就是岔道口,两人就要分道扬镳。

  “好了,你回去吧。我去看爸。”

  “恩。”

  “大姐。”

  听见她的呼喊,蔚默盈回过头来,蔚海蓝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蔚默盈看着蔚海蓝上了车,她往路边退开,迈开步子朝前慢慢走着。那辆载着蔚海蓝的车子就从她的身边掠了过去,蔚默盈的步伐变得更加慢了,只是十米的路,她却走了很久。站到路口,她在等红绿灯过马路。

  蔚默盈没有提起王谨之。

  可是她也已经告诉王谨之,她的婚讯。

  那封简短的邮件里,她如此写着:我要结婚了。

  王谨之回复过来的邮件,也不过是短短一行字,粉色的背景图纸,那是国外的大教堂。

  他说:祝你幸福。

  蔚默盈站在风中眼前浮现那四个字,心里默默念着这样最好。

  那个曾经在她的生命里占据了不少位置的男子,她亲自告诉了他,她的喜讯,他的回答也让她感到满意。掌心的生命线里,那些交错复杂的掌纹,一定有一条是他,最深却断裂的最决绝的那一条。

  红灯终于跳转为绿灯,蔚默盈迟迟没有动。

  如果不曾遇见。

  如果他们不是这样的关系。

  如果可以逃离一切。

  蔚默盈恍惚视野,她早知在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输家。

  从未赢过。

  一次也没有。

  今年的春城冬日来的似乎特别早,比起往年倒也不算格外寒冷。

  只是风景辛的一番话,就让蔚海蓝胸口疼痛起来,“他已经变卖了所有资产,蓝天气数尽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倒了,只有林恩事务所还在维持,主控权也不在他手上。根据我这里的资料来看,勉强正好填补亏空。”

  若这是一场战争,那么硝烟还未起,却到处弥漫了不可挥散的阴霾。

  不出三日,果然如风景辛所言那般一一兑现了。

  蔚海蓝却显得很平静,毅然地再次前往瑜园。

  等到了瑜园,蔚海蓝却被守园的家丁拦住,声称雷先生放了话,不敢让她进去。蔚海蓝在路上的时候,打过王珊电话,王珊告诉她,雷绍衡就在园子里。蔚海蓝绕过园子,从那唯一的缺口翻进了园子里面。

  自那日离去,蔚海蓝就不曾回来过。

  蔚海蓝不知他会在哪一处,只是本能地往蔷薇苑走去。走近了些,抬头望向那窗户,不再有窗帘,光秃秃的两扇玻璃,似乎还蒙有粉尘。冷清的园子,好像没有一个人,她推开那木门就走了进去。

  楼梯的漆是新上过的,所以颜色很鲜艳,而空气里还有一种生冷的漆味,她顺着楼梯走上去,心里却也有丝丝狐疑。明明就是那园子,却怎么有了些陌生。蔚海蓝来到她的卧房前,房门半掩着。

  有声音从里边透了出来。

  那是猫儿的叫声,喵喵个不停。

  蔚海蓝放轻步伐将门推开一道更大的缝隙。

  房间里还是以前的模样,那椅子那桌子,只是很多摆设却变了样子,新生的油漆味更重了,好似重新粉饰过。猫儿蜷缩在角落里,脖子里挂着那串铃铛,小脑袋一动,就发出轻微的叮咚响。

  那道身影沉默地立在一面墙前。

  他似在瞧什么。

  蔚海蓝却睁大了眼睛。

  他所瞧的,却是他们的结婚照片。

  镜框里,他抱着她,低头看她的眼神温柔的仿佛能滴出蜜来,她仰着头,笑容恬淡,却不可错辨那是幸福与满足。

  此刻他背对着她,她瞧不见他的表情。

  蔚海蓝一瞬止步不前。

  反是猫儿嗅到了她的气息,扑腾而起奔到她身边,那细长的尾巴就绕着她的小腿打转。

  雷绍衡默默转过身,两人的目光就在交错间对上了。漫溢过太多的恩怨往事,她没有笑,他亦是没有。只是这么望着,时光就好像在飞逝着远去,他的容颜逐渐冷峻,却不等他先开口,她清冷的女声划破寂静,“为什么盯着这张照片看。”

  半晌,雷绍衡道,“随便看看而已。”

  “是这样么?”蔚海蓝的眉头无法舒展,“那么为什么不卖掉这座园子?”

  “我不想卖就不卖。”

  “所以你一点都不在乎这座园子是不是?”

  “当然。”

  “我记得你说过,离婚我想要什么都可以说,我现在要这座园子,你给不给?”蔚海蓝冷声问道。

  雷绍衡眼眸顿时一紧,扬起唇角道,“你不是说什么都不要?”

  “我反悔了,你给还是不给?”

  雷绍衡森森吐出两个字,“休想。”

  蔚海蓝神色平静,“你这个人,言而无信。”

  雷绍衡侧过身正对着她,强大的气场将整间房压迫得窒闷,“你要这座园子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钱。”蔚海蓝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现在一无所有了,公司也倒了,资产也清空了,就只剩下这座园子。我不要园子,还能要什么。我真觉得自己傻,早知道就多捞一笔,省得现在捞不到。”

  雷绍衡却默了下道,“工作室的房子,我会转到你的名下。”

  “既然你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那房子我也要了,不过园子我也要了。”蔚海蓝一步步走近他,她的每一句话都锐利起来,“为什么不卖掉?这座园子可是你仇人的,你留着做什么?想要展示你是多么了不起,多么伟大?现在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有多落魄,你心里知道!”

  雷绍衡不怒反笑,只是那笑却是道不明的空无。

  “园子不卖,工作室不卖,你为什么不卖,你心里也知道!”蔚海蓝来到他面前,明亮的眼睛对上他漆黑的双眸。

  “你怕了,雷绍衡,你也会怕么。”蔚海蓝问道。

  他抿着的唇极薄,寡情而冷淡,“我有什么可怕的。”

  他的手扣住她的下巴,低沉的男声迷人,“你错了。”

  蔚海蓝也不挣开他,只是一句话就如利刃,“你怕自己会爱上我。”

  “可笑。”雷绍衡径自说着,眼底嗾划过一抹深邃。

  “你看,你就是这么害怕,所以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蔚海蓝挥开他的手,反被他紧紧握住。

  “那么你为什么又来,是想来看看我也会有这么一天?现在看到了,满意了?”雷绍衡紧握着她的手腕。

  “满意。”她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满意过。”

  雷绍衡一下甩开她,蔚海蓝抵不住那力道被他甩倒在地。她跌坐在地板上,长发凌乱地披散,她抬起头,他低下头,他依旧却是那个不可一世的他,她笑着说道,“真好,你什么都没有了。”

  雷绍衡冷硬的脸部线条绷紧,将她紧锁,她却又道,“我真的还挺高兴。”

  蔚海蓝从地上站了起来,抚开散乱的头发,轻声说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我说商场上面的事我不懂,可是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变化,指不定哪天你也倒了。我没有想到,这个假设竟然成真,这一天真的来了。不过你不要担心,我还可以撑着,以后的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蔚海蓝从包里取出两张卡和一份存折,其中一张是蔚默盈先前给她的,另一张是她平日里积蓄的,而那张存折是赵娴给她的那笔嫁妆。

  雷绍衡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见她认真了神情,清清楚楚地说,“我可以养活你。”

  沉默,寂静,死一般的无声无息。

  随后却是剧烈的撞击声。

  雷绍衡疯了一般将四周的东西全都砸下,蔚海蓝静静站在一边,任他发泄完了,他疯狂地望向她,双目赤红,像是一头被捕猎的野*兽,只懂逃窜挣扎求生,在被捕后沉凝的注视,“我不需要,你给我走!”

  蔚海蓝站的很直,她再次走向他,这一次没有放慢步伐,几个步子就来到他面前。

  “我们离开这里吧。”她轻轻地说。

  雷绍衡像是被触动了,惊诧到不能言语。

  “你给我走!”他低声喝道。

  一室的狼藉,满地的不堪,他的手迟疑缓慢地伸出,她就在他的面前,不曾退却,不曾离开,她的手指在轻颤,却在抚上他的刹那,一下将她拥入怀里,他重重地亲吻她的额头,拥抱她的力量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面,成为他的一部分,不愿再分离。

  她只是说,“我们离开这里。”

  ……

  送蔚海蓝前来的司机在久不见她出来后,立刻汇报了风景辛。

  而风景辛在接到电话后只说,“天黑了,她要是还没有出来,你就回去吧。”

  这日夜幕降临,蔚海蓝再也没有从园子里出来。

  决定离开,却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后天码头再见。”临出门时,雷绍衡这样对蔚海蓝说。

  蔚海蓝替他理理衣服,微笑点头。

  在这一刻才发现,原来他们谁都不是没有羁绊的,可以任性的,说走就能走的人。

  回别墅之前,蔚海蓝打电话给袁圆。

  蔚海蓝便找了家幽静的咖啡屋等待她。

  没多大会儿,袁圆就赶来了。

  “喝吧。”蔚海蓝将果汁推向她。

  袁圆却不似以前抓起那杯果汁猛灌一通,而是双手轻轻环着,轻声说道,“你有什么打算。”

  袁圆也知道她约她出来,一定是有事情要说。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巨变,任是她这个旁人,都瞧得心慌。更不要提她这个当事人,和雷绍衡关系那么密切的人了。她也一直在等电话,而她终究打来了。

  袁圆知道,结果已定。

  蔚海蓝低着头,双手捧着杯子。

  忽而,蔚海蓝抬眼,对上袁圆的眼睛,“我们要走了。”

  袁圆微眯眼睛,像是早就料到,又好似在意料之外,“你还是决定跟他在一起。”

  蔚海蓝眸光颤动,浓烈的情感不可言传。

  “可是,为什么要走。这里不好么,这里也是一样的。”袁圆敛了脸上的笑容,不舍地望着她。可是心里面知道,远走是最好的选择,只是经此一别,再相见又在何时,唯一庆幸的,她不是孤身一人。

  蔚海蓝只是去握她的手。

  袁圆叹口气,“什么时候走?”

  “定了后天一早的船票。”蔚海蓝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袁圆定睛看着她,她微笑着,仿佛阳光初霁,扫开一切阴霾。袁圆倾身,握住她的手,“不管去哪儿,你一定要好好的,保持联系。你知道,我是最希望你能够幸福的人。”

  就算那个人是雷绍衡,就算那个人曾无数次的伤过她,但真的只要他能对她好,能让她幸福就好!

  蔚海蓝反握住她的手,用力的紧了紧,嗯了一声,鼻音有点重,孩子气的味道。

  “那么你呢?”蔚海蓝又问。

  袁圆却错开蔚海蓝的目光,苦笑一声,“没什么好说的。”

  蔚海蓝有些担心的看着袁圆,袁圆却不愿再谈。

  见过袁圆后,蔚海蓝又去了医院,她告诉蔚舒画,她这边有点事,所以可能要离开一段日子了。蔚舒画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问她是不是和雷绍衡一起走,她应肯后,蔚舒画就放心地只让她去。

  别过了蔚舒画,蔚海蓝最后才打了电话给风景辛。

  电话里风景辛的声音很温柔,“蓝。”

  蔚海蓝道,“哥,晚上回来一起吃饭吧。”

  风景辛允诺了。

  傍晚风景辛回到别墅前去她的房间找她,就看见她正在收拾东西,蔚海蓝回头道,“回来了。”

  “恩。”风景辛散漫地望着她收拾行李的身影。

  蔚海蓝道,“哥,我想跟你说件事。”

  风景辛倚在门边,双手插在裤袋里,只是在微笑。

  蔚海蓝终于道,“我们决定离开春城,后天就走。”

  风景辛一愣,眼睛蓦然地睁大了,脸色也在刹那发沉。不过是眨眼,他又恢复了从容。

  蔚海蓝目光凝定,不避不让的与他对视。

  半晌,风景辛淡淡的说,“我知道了。”

  两人一起去用过晚餐,坐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电视,蔚海蓝就去睡了。风景辛却还坐着不动,很久之后,他才起身直直的回到自己房间。他的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像是忽然间脱了力,门一关上,面前没有尘烟,居然也被迷花了眼睛,他慢慢闭上眼睛。

  相聚的时光只剩一日。

  风景辛并没有请假,而是依旧去公司。

  刚刚开完会,林岚来见他。

  办公室里两人站在那落地窗户前眺望这座城市,风景辛说,“他们要走了。”

  林岚愕然侧目瞥向他,他低声说,“这样也好。”

  其实在那个时候,风景辛也曾想过,如果他没有拥有那么多,甚至是他一无所有,那么她还会不会留在他身边。真是一个太傻的想法,答案从一开始就知道,却在得到证实的一刻,有了无奈的释然感觉。

  他没有输给雷绍衡。

  他只是输给了她。

  隔天,白晶晶被释放。

  亏空的资金一旦填补缴上,白晶晶自然也被放了出来。

  雷绍衡与孟和平驱车去接她。

  高大的铁门由两边慢慢被打开,那一道单薄的娇小身影从里边走了出来。白晶晶看上去略显憔悴,脸上那灰黑的伤疤衬着她的苍白,愈发热眼。她的目光触到雷绍衡时,只一瞬就移开了,脚下也顿了顿,而后望了眼孟和平,这才继续朝他们走来。

  孟和平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手提袋,眼里满满全是心疼,只是搂过她,低声说道,“出来就好了。”

  白晶晶点了个头。

  终于走到雷绍衡面前,白晶晶低着头,微咬着嘴唇。

  可她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该说什么,为了那一天,又为了这一次,她又该说些什么。

  苍白而又无力。

  随即却感觉到他温暖的大手,按在她的发间揉了揉,白晶晶怔忪地抬起头来,她看见雷绍衡的俊颜,一如记忆里那般,不曾有过改变,深沉的,不会动摇的,好像大山的壮阔温柔,只在身边,就是全然的安心,无论面对怎样的狂风暴雨,也不会退却。

  雷绍衡依然是宽厚温柔的声音,“哥来接你回家。”

  白晶晶一僵,微微睁开眼,眼眶里已经浸透了水汽,她的嘴唇颤抖,终于伸手紧紧捏住了雷绍衡的衣角。

  “小宇哥……”

  她的眼泪流下来,她连气都喘不过来。曾经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宁愿自己就这么死掉。努力告诉自己死掉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她最重要的人已经不会再爱她再要她了。若在死前,还能为他做些什么,也是值得的。而最后,她仍然是什么也没能为他做。

  “不哭了,上车吧。”雷绍衡沉沉说道。

  白晶晶抬手胡乱地擦去眼泪。

  可是多么庆幸,他并没有放弃过她。

  雷绍衡让何易先送孟和平与白晶晶回孟和平住的地方,临下车时,雷绍衡喊住了孟和平。

  他说,“和平,好好照顾她。”

  孟和平用力的点头。

  雷绍衡要离开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白晶晶似是察觉到什么,盯着车内的雷绍衡瞧。

  雷绍衡又道,“晶儿,你要听和平的话。”

  “恩。”

  雷绍衡没有再多言,白晶晶喊住了他,“哥。”

  白晶晶紧握双拳,默了下道,“你去吧,不要担心我们。”

  引擎发动着,车子在轻晃,他优雅微笑的面容自两人一闪而过,那辆车已经远去。

  白晶晶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的方向,喃喃问道,“哥什么时候回来。”

  孟和平径自拉过她的手,带她走入大楼,“很快。”

  车子里雷绍衡拿着手机正在通话。

  他一直都没有出声。

  而那头是熟悉的男声。

  等那声音止了,雷绍衡才漠漠道,“赌一场吧,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能力,能在一天之内扭转乾坤。”

  电话断了线。

  雷绍衡雍懒地侧目望向窗外,天空中飘过大朵大朵的云朵。

  “阿易,放音乐。”

  “是。”

  何易按下音乐,二胡的调子悠扬传来。

  多年以前,他坐在车中,她坐在他身边,她向他讲述二胡大师阿炳。

  雷绍衡垂眸,他还记得她扑闪恍惚的目光。

  初次,他竟希望这场赌局截然终止。

  鸿丰建筑的会议室内,原本正在开会的杨慕清却因为下属的通传而暂停了正在进行中的会议。

  微安领着启烈与右荃直接进了杨慕清的公司。

  杨慕清回到办公室,助理就领着那三人踱了进去。

  杨慕清显然对他们这样不约而至感到不满,语气也有些冲了,“微安小姐,我认为来之前知会一声,这是最起码的礼貌。”

  微安居中一坐。

  启烈却是痞痞的咧嘴一笑,没有形象地往微安身边坐下,“杨少董不记得我们的身份了?我们可不像杨少董,还没学会怎么讲礼貌呢。”

  右荃不苟言笑的站在微安的另一边,目光一扫,足以令人胆寒。

  “启烈。”微安淡淡的瞥了启烈一眼,启烈收了声,也不再多话了。

  微安即而看向杨慕清,淡淡说道,“我们过来,自然是有事要跟杨少董商谈,不过杨少董这样日理万机的人,要预约实在太难了些。突然来了,给你带来不便,是有不妥,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杨慕清凝眸,开门见山道,“盛世游移在外的股票已经收购的差不多了,你们还想要我做什么?”

  微安并不应声。

  “当然还是希望杨少董继续帮忙。”启烈却道,“盛世在外的股票是已经差不多了,可你别忘了,那些股票也不过冰山一角而已,我们现在要玩大的,玩大的当然需要资金!所以希望杨少董你,慷慨解囊!”

  杨慕清眼角猛地一跳,直直逼视的目光带着无法压抑的愤怒,“我没有钱!”

  启烈哈哈大笑,“杨少董真是爱开玩笑,这么大的公司,这么大的鸿丰,怎么会没有钱!”

  杨慕清道,“鸿丰可不是我杨慕清的!”

  “杨少董不想把公司扯进来,我们明白,我们都明白的!不过,杨少董的钱没可能那么少吧?”启烈笑问。

  杨慕清冷声说道,“能给你们的,我都给你们了。至于那一笔,我想你们也知道,刚刚吞了,现在放出来,简直是自找死路。”他打开烟盒取了支烟,吞云吐雾道,“我没有钱。”

  “你有!”微安目光灼灼,定定的看着杨慕清。

  启烈起身慢慢走到杨慕清身边,不轻不重的拍着他的肩,颇有些讨好,又有些警告的意思,“杨少董可千万别跟我们这儿哭穷,你有没有钱我们可比你还清楚。以前我们合作过无数次,分了多少好处给你,你难道都忘记了?现在我们是跟你借,等盛世到手里了,你还怕我们还不起吗?杨少董啊,做人眼光要放的长远一点,你说是不是?”

  杨慕清脸色一沉,“那钱不能动。”

  “怎么不能动?现在不动,等进了棺材里再动?”启烈讥讽道。

  杨慕清轻笑,“微安小姐,难不成还真是想鱼死网破。”

  “不不不,我们怎么会想死呢?自然是要活,不仅是要活,而且还要活的好活的精彩!杨少董是聪明人,聪明人当然知道该怎么做!难道你不想把盛世吃下?盛世一倒,不也是解决了杨少董的绊脚石?”启烈又道。

  “右荃,将账号给杨少董!”最后,微安结词道。

  右荃立刻递上。

  微安道,“时间不多,杨少董尽快。”

  三人纷纷走出办公室,杨慕清吐出一口烟,那一串账号于眼底模糊蕴开。

  一群亡命之徒。

  一条不归路。

  从踏上那日起就已知道。

  这一天里雷绍衡与蔚海蓝并没有再见面,因为各自都忙,忙着收拾,忙着交代。只是先前就约好,他们会在码头碰头。不知怎的,蔚海蓝一夜没睡好,总觉得漏了这样落了那样,折腾到半夜才睡着。即便是睡下了,也是极其不安宁。或许是想太多,偏就是不安。

  第二天蔚海蓝也就早早到了码头。

  风景辛亲自送她,始终皱着眉头,欲言又止,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

  蔚海蓝望着他,眼睛有些发酸。

  她分不清,是因为一夜没有好好安睡,还是因为别的。

  然而,直到约好的时间过去,却仍是不见雷绍衡的身影。

  她不时地拿着手机,反复看着时间,也拨打了雷绍衡的电话,却始终处于不通的状态。

  码头上的风渐渐大了,蔚海蓝有些受不住冻,就随风景辛提着行李走进候船的休息室里。因为时间尚早的关系,偌大的休息室里只有寥寥几人,大大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金融时事新闻。

  漂亮利落的女主播用干净简洁的语气播报,每一年每一日都不曾有过变化,“今日一开盘,盛世集团的股票继续直线下跌,到目前为止已经跌停到五十八块,而盛世集团流于外地股票亦被收购……”

  蔚海蓝手中的行李箱砰然落地。

  她站在人烟稀少的休息室里,忽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们终究不能离开。

  仿佛早就知,他们一定是走不了的。

  求不得,果然是求不得的。

  没有走成的蔚海蓝,只由风景辛接回了别墅。

  后来蔚海蓝再拨打雷绍衡的手机,他的手机已经处于关机状态。

  再后来,就一直没有再联系。

  蔚海蓝却也没有再去瑜园找他。

  局势再度突发有变,他又毅然地站了出来迎击,而她只能默默静候。

  纵然是他说了不要再等,她依然如此。

  有关于盛世的境况,蔚海蓝不再开口询问半句。

  只是那些消息,却仍然可以从各种渠道得知。

  盛世的股票在几日里不断大跌大涨,一直得不到平衡状态。

  而一些股民,幸运的就发了一笔,不幸的就覆水东流。

  经历了一周的车轮战后,这场巨浪风波最终平息。

  孰胜孰负,自有揭晓。

  “对方进行了狙击式公开收购,在股市下跌的情况下,收购方既定目标,直接以高于该股票市价的报价,向目标公司股东进行招标收购。最初是隐蔽的,现在他们这么大规模,看来是在准备得当后才开始向目标公司发难。盛世在这个起点上,只能投入资金弥补。但是雷绍衡已经空了,秦臻先前又和雷绍衡关系失衡,他先退了股。秦臻已经把手里的股票卖了。秦臻卖股之后,聂文诚这边就支撑不住。看来对方会在今日就入主盛世。”风景辛沉声说。

  蔚海蓝坐在椅子上,她的怀里抱着一只猫儿。白色的毛发,柔软温暖,猫儿是由何易送来的。送来后就一直安静地躺在她的双腿上,蜷缩在她的怀里,偶尔才会抬起脑袋,懒得不成猫样儿。

  猫儿的脖子里,那铃铛清脆动听。

  蔚海蓝正低头把玩着,似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仿佛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风景辛站在她面前,皱眉说道,“盛世要易主了。”

  蔚海蓝只是抚着猫儿的身体,逗弄那铃铛。

  月有阴晴圆缺。

  人亦有悲欢离合。

  难以两全。

  自古是难全。

  微安很快便带着人入主了盛世集团。

  连番部署与操纵,胜利已然在望。现在只剩下一个至今毫无还手之力的雷绍衡,只要将他彻底打压,令他受不了屈于人下之辱而离开,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应该就能轻松些了。

  虽然已经以盛世集团新股东的身份入主,微安仍是不敢掉以轻心。

  第二天便紧锣密鼓的召开了董事会。

  启烈与右荃双双走了进来,马上就是开会时间。

  两人往微安身边一坐,启烈见微安的神情有些阴霾不展,大剌剌地问道,“大小姐,现在公司都到手了,你愁什么呢?”

  微安一阵沉默,许久后才道,“没什么。”

  “这事儿和寰哥说吧?他也该过来了,大小姐你难道都不想见见寰哥?”启烈咋呼道。

  微安皱眉说道,“等这里稳了再说。”

  “还稳啊?都这么稳了,我们是想知道什么时候喝酒啊?”启烈调侃起来,右荃也笑了。

  微安豁然起身,面色泛起潮红,露出小女儿的姿态,“话多。”

  足以容纳百人的会议室此时鸦雀无声。

  所有的董事们皆有些惶惑不安,等着那新入主的目前持有公司最多股份的新股东的到来。

  唯有雷绍衡,静静地坐在一旁,双手搁在桌面上,微垂着眼不露半点心思。

  然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面色白如苍雪,眼下淡淡的一抹青玉之色,纵使依旧面无表情,那疲态却是掩也掩不住的。

  估计好几夜都没睡了。

  遥想当年,三人共同亲手创立打拼的集团,转眼就易主了,搁谁身上都不可能睡得安稳。只是心里虽明白,所有人也只敢将同情放在心里,谁也不敢在这时候还跟雷绍衡有所牵扯,自然也是怕新董事会不高兴而连累自己。不惜这么大手笔的恶意收购集团,也不知道新董事长是有仇还是怎样。总而言之,能躲则躲,祸事还是不能惹上身的。

  会议室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众人定睛一瞧,却是启烈与右荃一人一边推开大门后,似恭敬的立于两侧。

  有身形气场英姿飒爽的女人缓步而入。

  女人约莫二十五、六的模样,头发很长,高高束起,扎成一记马尾,合身的职业装,裙子却很短,腿形很漂亮,显得她干练有精神。饱满光洁的额头,五官也很精致漂亮,化了妆,唇色是橘粉色,她徐徐走进会议室,面上不带笑容,是个冷艳的女人。

  众人对她都没有印象,没有人认得她。

  寂静的会议室里便有了诧异的面面相觑。

  雷绍衡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微安并没有坐下,她只是往那个原本属于雷绍衡的位置那么随意的一站,众人不敢怠慢,也忙站起身来迎接。可是雷绍衡却还坐着不动,众人不知所措的看一眼她又看一眼依旧定定坐着的雷绍衡,不知道现在是该鼓掌夹道欢迎呢还是该如何。

  气氛骤然尴尬,僵持到冰点。

  微安的目光扫过如冰雕而就的雷绍衡,一抹快意飞速自她眼底闪过,然后那双慵懒实则犀利的目光似不经意的扫了眼众人。跟在她身后的启烈上前一步,平举在半空中的手往下压了压,“诸位请坐,容我自介绍一下,这位是微安小姐,也就是盛世集团的新股东兼新董事长。”

  寂静了一下。

  片刻,有轻轻的掌声似试探一般的响起来。

  而后便是大片大片的连贯整齐的掌声。

  微安简洁的发表了讲话,抑扬顿挫的女声简单几句。

  随后是右荃又简述工作概况,作了一番人事调动以及工作方针。

  微安的视线,不着痕迹偏又大胆地扫向那个角落,那尊不曾动过的大佛身上。

  从头到尾,雷绍衡连头都没抬一下。

  他似是意兴阑珊。

  微安秀眉一蹙。

  待右荃宣言集团内部事宜完后,微安宣布道,“我想公司法人代表一职也需要重新更换。”

  众人一听这话,明白雷绍衡是要被踢下台,可也不好多言只得附和。

  “右荃,从今日起成为盛世法人代表。”微安满意微笑,又是问道,“雷先生,你没有意见吧?”

  雷绍衡的声音沉沉响起,“没有。”

  微安宣布了散会,却在众人起身时,笑着加了句,“雷先生请留步。”

  于是众人夹带着无限同情的目光再度落在雷绍衡身上,然后者仍是连眉头都没动一下,镇定自若的仿佛现今的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的失败者。雷绍衡光是坐在那儿,就有种磅礴不可侵的气势,他从不可以让人小觑。

  众人终于鱼贯而出。

  微安冲两人点了下头,启烈与右荃也走出了会议室,并妥帖的将门关上了。

  “久闻雷先生大名,不过初次见面,场合好像不大对。雷先生见到我,也好像不大高兴。”微安背靠着椅背,轻松闲适的姿态,身体随着椅子的转动而转动着,只是那话里也不知是在为谁奚落,“这也难怪,再厉害的人,也总有倒下的一天。雷先生也许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微安望着雷绍衡的眼里,毫不掩饰的敌意。

  雷绍衡终于抬起头来,眉目如墨,瞳色发暗,深邃如寒潭。

  “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雷绍衡微笑说道,“该来的就来了。”

  微安想起些什么,目光深邃起来,淡然地笑着。

  经久之年,应是狭路相逢。

  而这回,落败的当然不是原来那一位。

  微安不屑与他多言,似也不屑多看他一眼,只缓缓翻开面前的文件夹,将里头的资料取出来搁在光洁的能倒影出人影的桌面上,“这里有一份股权转卖的合同,我想雷先生会比较有兴趣。”

  雷绍衡轻笑一声,没有一丝落败者潦倒窘迫的姿态,“微安小姐怎么能肯定我一定就有兴趣呢?”

  微安懒洋洋地说道,“我想雷先生留着那些股票也没什么用,再来,雷先生应该是需要钱的才对。”

  雷绍衡默然,微安却以为是被她说中了要害。

  其实当局情形,不管是要做什么,手上总是需要钱的。

  这是不变的道理。

  微安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节拍,“我已经签好字。”

  雷绍衡的手触过那文件,却是轻轻一推,推还给她。他翩然起身,潇洒而又云淡风清,“这剩下的股票,我是不会卖的。我还要看着,盛世是怎样走到最后一天,直到末日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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