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是在凌晨结束,夜色已是深浓。
前半场,蔚海蓝随着他周游,后半场,她就这么坐到结束。倒也没有生气,只是困了。她安静地瞧着众人起舞欢喜,瞧着众人寒暄谈笑,这周遭的一切,素来都与她没有关系。无聊的时候,她索性把玩着四角桌装饰的流苏。流苏在指间划过,像是无法捕捉的时光。
那两个女伴起先还热情地和她说话儿,可是怎么也激不起她的热情,渐渐的,也就不再开口自讨没趣。
蔚海蓝玩了一会儿流苏,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直到宾客们走得差不多了,那三个男人才踱回到她们身边。
“秦爷。”女伴嗔怪地起身,急忙忙搂住他。
另一个女伴也没有闲着,随后起身挽过聂文诚的手臂。
再瞧瞧那个女人,她坐在沙发上,单手支着头,纤细的手臂曲线,托着她的小脑袋,她略微低着头,半眯起眼睛。这个角度望过去,睫毛黑密浓长,画下扇形的阴影,侧脸很是恬静美丽。
“呵呵。”女伴们笑了,“雷先生,雷夫人看来是累了。”
雷绍衡有些温怒,想着别的女人都能坚持到最后,还会主动地示好。而她却好,直接给他这么坐着打起了瞌睡。这下有些面子过不去,他几个大步跨到她面前,轻拍她的小脸。
蔚海蓝并没有完全睡着,只是意识很是朦胧。
这么被人一拍,她立刻就醒了。
只是还未完全回神,所以双眼格外迷惘,氤氲着雾气,恍恍惚惚地对上来人。
雷绍衡一下将她扶起,而她全身软而无力,便往他怀里主动靠去。
她像只小猫,依偎着他,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声,“好困哦。”
他心中生起柔情,什么面子的事儿,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雷绍衡搂着她道,“好了,可以回去了。”
“恩。”她点了点头,揉着眼睛。
女伴们瞧着这一幕,忽然自叹不如,这真正的撒娇,并非是刻意的,而是无意识下形成的。
“我先走了。”雷绍衡丢下这么一句。
众人心领神会,微笑着目送他们而去。
聂文诚和秦臻交汇了一个目光,实则是意味深长,随即也是分道扬镳。
外边的空气很是寒冷,坐上了车,还在发抖。
雷绍衡搂住了她,将她圈在怀里暖着。
蔚海蓝没有力气去动弹,她是真的怕冷,再加上很困。蜷缩在他的胸膛,她闭着眼睛,感受车子在平稳颠簸,她知道她这是要回家了。回到蔷薇苑,只有她一个人,他并没有留下。
她甚至都懒得洗澡,只是将妆给卸了。
蔚海蓝没有开口问他原因,问他为什么突然向众人公布他们已经结婚的事实,虽然她也想知道。
只是她明白,她永远也得不到答案。
那一夜,她曾经尝试。
而他给予她的回答,唯有六个字,你不需要知道。
走出洗浴室,蔚海蓝疲惫地躺了下来,扭头瞧了眼时间。
凌晨一点二十六分。
盛世之夜落幕。
这几日的新闻报道,全都有关于盛世集团,盛世名声鹊起,股票大涨。蔚海蓝瞧得烦了,关了电视,连报纸都不再看了。
隔天,雷绍衡就派人来告诉她,今天晚上补请喜酒。
“雷先生说了,不去外边儿请了,就在这园子里,酒宴方面夫人决定就好。”下人如此说道。
园中上下,都一致地改了口。
不再“蔚小姐”的呼喊她,开始称呼她为“夫人”。
蔚海蓝心里一个恍惚,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其实这样的称呼也没有不对,只是觉得时光荏苒,走得太迅猛了。她来不及愕然感慨,就走到了今日。邀请的人,他自然是通知好了,她也无须再管。晚餐的食物方面,她则特意吩咐了厨子,亲自挑选了二十余道菜。
晚餐时辰未到,雷绍衡先来了。
她正在餐厅里摆放餐具,不让下人插手。
雷绍衡踱进厅来,往旁边这么一坐,就这么瞧她摆筷摆碗。她很是信心考究,所有的筷子和碗都成一条直线,很是整齐,那温婉的模样,竟也让他瞧得认真。等到她摆好晚筷,他将她唤到身边,沉声问道,“怎么?在家里很无聊?”
蔚海蓝刚想要开口,他却接了个电话,径自踱出餐厅。
晚餐时间将至,人也终于渐渐聚齐。
雷绍衡踱去偏厅的书房接电话。
最先回来的是蔚舒画,蔚舒画扶着三夫人来到了餐厅。三夫人病重多时,气色不大好,精神倒是不错。蔚舒画马上就要期末考,她忙着应对考试。这些日子,她也鲜少和蔚海蓝见面,两人总是碰不到一起。现下见了面,蔚舒画便和她絮话家常,自然也问到了这桩婚事。
正是聊到兴头上,下人奔进回禀,“蔚大小姐他们到了。”
蔚默盈推着轮椅而入,轮椅上坐着蔚雄谦。
蔚雄谦头发白了头,就这样呆呆地坐在轮椅上,呆滞的双眼,没有表情。他穿着倒是干净整洁,暗红色的袄子,厚实暖和。枯黄的脸色,也在这暗红的映衬下显出了几分血气,可以瞧出,他出院后生活照料得不错。
二夫人则走在最后边,除了沧桑了些,没有太过变化。
“老爷。”
“爸爸。”
三夫人和蔚舒画最先喊了人。
蔚海蓝亦是站起身来,望着蔚雄谦轻呼,“爸。”
众人就这么站着,齐齐望向他。
而轮椅上坐着的蔚雄谦虽然无法说话,可也像是有所感觉,一双混沌的双眼泛起泪光,吃力地动着唇,最终只是发出“啊”的一声,那声音不再嘹亮有力,充满了太多的无力,让人为之心酸动容。
距离这次团聚,间隔太长太久,那还是三年前的除夕,他们最后一次团聚。
后来三年,蔚雄谦的身体每况愈下,所以不便出院。
这一大家子人,总算是在此刻再次聚首。
“人都到了,全站着做什么。”雷绍衡翩然而至,硬生生地闯入,冲淡了这感伤的氛围。
蔚舒画突然间开口嚷道,“没有到齐,还缺一个呢。”
众人全都望向了她,蔚舒画回道,“大姨还没来呢,她去哪儿了?”
蔚海蓝一听这话,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有些急事,实在是抽不开身。”雷绍衡微笑说道,不动声色地替她解围。
“大姨怎么那么忙呢?我都好久没有见到她了。”蔚舒画轻声嘀咕,实在是可惜这样的时机少了一人。
三夫人温温说道,“总还有机会的。”
蔚海蓝眼神有些泛空,笑容也有些勉强。
他亲自派人去请了所有人回来,也一定去请了赵娴。
可是独独缺她没有来,她终究还是不肯回来。
雷绍衡径自走到蔚雄谦面前,弯下腰来,扬起的那抹笑容格外温煦,眼底敛着的光芒阴寒无比,他幽幽说道,“先前没去拜见你,千万不要生气,我心里可是一直惦记着你的。”
他高大的身影占满了视线,蔚雄谦痴痴地盯着他。许是瞧见了什么,双眸突然显露出几分焦虑惶恐,他有了些反应,靠在椅臂上的双手也开始颤抖起来,咿咿呀呀地想说些什么,可终究就是吐不出半个清楚的字来。
雷绍衡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走回到蔚海蓝身边,招呼着大伙儿入座。
居中的主位,雷绍衡沉稳如泰山。
餐桌上摆了无数美味菜肴,丰盛至极。
寂静一片,唯有蔚雄谦还发出“啊啊啊”的声响,断断续续。
蔚海蓝所坐的位置,原本是属于母亲的。
“今儿个请了你们过来,补上先前少了的那一顿婚宴,还望你们多担待。”雷绍衡的目光扫过众人,望向餐桌那一头,他握住蔚海蓝的手,微笑着宣布,“我已经和小蓝在国外注册结婚。”
众人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没有太过诧异。
反是蔚雄谦脸色通红,突然不堪负荷,抽搐起来。
“爸!”蔚海蓝惊呼。
“爸!你怎么样?”
“老爷?您没事吧?”
一时之间,众人乱作一团。
“妈,爸的药在哪呢?快点给我!”蔚默盈急忙问母亲寻药,一边轻抚蔚雄谦,只怕他会突然犯病。
众人围在蔚雄谦身边,担忧地瞧着他。
二夫人赶紧从包里掏出了药瓶,取了药片递给蔚默盈。
而这边,蔚海蓝机敏地倒了杯水送来。
蔚默盈一手拿着药片,一手接过水杯,细心地伺候蔚雄谦服药。
“大姐,爸爸没事吧?”蔚舒画手足无措,难过得双眼通红,依偎在母亲身边。
蔚默盈瞧着蔚雄谦恢复镇静,这才松了口气,“没事了。”
“我看还是要好好治治,我认识几个国外权威的脑科医生,可以请他们来会诊。”雷绍衡终于开口说道。
蔚默盈有些不是滋味,毕竟父亲平时都是她在照料的。
蔚海蓝神色微喜,想着有权威医生来看病,总有一线希望存在。
可是她来不及应声,蔚默盈却道,“爸爸这是老毛病,再怎么治也治不好的。”
“总要试试。”雷绍衡笑着说道,眼底闪过一丝森然,不被人捕捉。
“不用了。”蔚默盈一口拒绝。
蔚海蓝轻声说道,“还没治呢,结果如何也说不一定。”
她又是回头,对着雷绍衡道,“既然你认识国外的权威医生,那就请来吧,兴许有效果也说不一定。”
“那我就安排了。”雷绍衡允道。
蔚雄谦脸色顿显苍白,作势又要犯病,蔚默盈瞧着恐怕不行,也急于想要离开这里,蹙眉说道,“二妹,爸身体不大好,这饭我们就算是吃了,也不多留。爸知道你们结婚,心里面一定是高兴的,所以才这么激动。你可别再让他操.心了,好好过日子。”
她虽是话中有话,可口吻也算是诚挚,蔚海蓝点了个头。
蔚默盈一行三人匆匆而去,这顿饭吃得有些冷清。
三夫人身体欠安,仅吃了一点,也由蔚舒画扶着回苑。离去之时,她感慨说道,“海蓝啊,三姨一直觉得你还是个孩子,没想到一眨眼你也长大了嫁人了,你大姐说得对,好好过日子,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儿。”
“姐夫,你可要好好对二姐。”蔚舒画欣然嘱咐。
这厢又走了三夫人母女,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雷绍衡瞥见她一瞬黯淡的双眸,眉头微拧。
“明儿去华夏上班吧。”他见她不甚欢乐的样子,金口一开,决定她的去留。
蔚海蓝默了下道,“我不想去华夏。”
“那你是想怎么着?”雷绍衡不耐冷喝,“别给我想一出是一出,这么多事儿!”
“我去睡了。”蔚海蓝徐徐起来。
她刚要转身,他却一把拉住她,握起她的手瞧,“你的戒指呢?”
“早上洗脸的时候,摘下来忘记戴了。”
“给我戴上!不许摘下来!”
“恩。”
雷绍衡松开了手,任她离去。
他的目光扫向那串铜铃,她并没有取下。
重回华夏上班,蔚海蓝的待遇明显提高了许多。
出入自有专车接送,就连经理丁嘉见了她,那也是必恭必敬。众人都收到了喜糖,前来祝福她。她甚至有了独立的办公间,很宽敞的一间,设施齐全,可以供她设计服装。她也没有受冷遇,接手的任务不再是新人,而是公司里有人气的明星。
午休的时候,蔚海蓝独自走在回廊,打算去天台透透气。
不过是一个上午的时间,前来探望的人就络绎不绝。
昨夜她已经笑了一晚,今日实在是受不了。
她又不是明星,有必要这样么?
还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没有关系就无法立足?
无人的天台,空气格外清新,阳光很灿烂,风却也很大很寒冷,吹拂而过脸庞,像是割开了一道道伤痕。她推开门奔向那片广阔领域,不想有人再来打扰。冲着无边天际,她发泄似地大吼。
而她的吼声,终于也惊动了另外一个人。
男人温哑的声音从侧边传来,让她整个人错愕,“好吵呢。”
只是很轻的男声,蔚海蓝却还是吓到了,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这里会有人,急急地寻声望去,瞧见那个男人大胆地坐在栏杆上,他背对着她,所以她一时不知他是谁。走近几步,豁然瞧见他的侧脸,覆着一层金光,掩不住的绝佳气质,透出安然深远,几十层的高楼,他竟然丝毫不惧怕。
而这人正是聂文诚。
蔚海蓝想到自己方才失态的嘶吼,不禁有些尴尬,轻声说道,“抱歉,聂董,吵到你了。”
“没关系。”聂文诚低声回道。
他眺望着那片广阔蓝天,黑亮的眼眸眯起,只露出一条缝隙。
于是那天空也成了狭长一片。
蔚海蓝恢复了镇静,“我先走了。”
“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不妨可以说出来。”聂文诚微笑说道。
蔚海蓝脚步一停,那个念头愈发强烈,对着他问道,“聂董,你是老板,公司的事情是不是都由你说了算?”
“这是当然。”聂文诚应道。
“那么,我如果想要辞职,不知道聂董准不准呢?”蔚海蓝又是轻声问道。
聂文诚脸上的笑容依旧,他听出了她的试探,从容反问,“怎么?不满意华夏?”
他没有立刻允诺,她就已明白所谓的员工调派,也是那人所安排好的定局。辞职的事情,早就不容他说了算。他们是朋友,又是生意场上的伙伴,这几分面子当然还是要给的,她亦是懂得。
蔚海蓝不再多说什么,便又要离去,“当我没有说过吧。”
“你是不满意华夏,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她刚要转身,聂文诚再次开口,他的话语如刺扎入她的胸口,瞬间感到刺痛,她立住不动,听见他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别人不吃你,已经算是万幸。有人肯护你平安保你无忧免你惊扰,难道不好么。不管出发点如何,总是为了你好。有些人,即便是别人替他铺好了路,也难以走到终点。更有些人,空有一身才华,可是摸黑行走,无人为他掌灯,总也走不到出口。”
“成功与否,外在条件必然是其中因素,但是也不能撇清,本身的实力。换个思维考虑一下,如果不是你,是别人,也许很难走到这一步的。”聂文诚沉声呢喃,她的心热了起来,“没有必要否定自己的才干,除非,你对自己没有信心。”
蔚海蓝思量刹那,一言不发,踱出了天台。
电话响起铃声,聂文诚掏出手机接通。
男人在那头问道,“她怎么样?”
“我说大哥,你特意打电话来,就问这个啊?”聂文诚双手撑着栏杆,俯瞰高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有些受不了地问道,嬉笑说道,“要不要我每半个小时报告一次动向?”
“行。”
哪知他真的应了,这还真是让人头疼呢!
聂文诚有些晕,没辙地说道,“她好像很不开心,你哄哄她吧。”
“哄?”他的口气很是不屑一顾。
聂文诚又道,“那要不我让彤彤……”
那头再也没有回应,啪一声挂断,直接拒绝他的提议。
聂文诚不由得轻笑出声,只觉得好玩儿。
这日傍晚,蔚海蓝下班回到瑾园。
下人拿着一封信递来给她,“夫人,有您的信。”
蔚海蓝有些狐疑,想着会是谁寄来的。接过一瞧,信封上除了地址,什么也没有,而且也不是亲笔手写,墨黑的宋体打印。邮戳标明,这是本城寄送的信函,并不是来自外城。
回到了蔷薇苑,她才不急不忙地打开信封。
蔚海蓝将信函一倒,登时愣住。
竟然是两张票子。
那是冰雕艺术个人展的展票,时间,地点,全都明确列出。
举办展会的艺术家却是——赵娴。
这两个名字赫然印入眼底,像是蹒跚在沙漠中饥渴的旅人,好不容易找到了绿洲,让她已然干枯的心获得了甘泉。
那是她的妈妈,是妈妈的冰雕展。
她拿着门票瞧了又瞧,想着有两张,该和谁去一起去呢?
冰雕展会的日子就在后天。
蔚海蓝有些踌躇,她并不想一个人去。身边的朋友向来就不多,数来数去,也就只有袁圆了。可惜,她最近还在忙那件案子,所以根本就抽不出空。白天的时候,她便在公司里思量该如何是好,可是也没有决定。
这日下午,蔚海蓝正在整理布料,却不料有人来探望她。
雷绍衡的到来,瞬间引起众人注目。
蔚海蓝狐疑他今天怎么会来,可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一句,“你随便坐。”
雷绍衡应了一声,只是站在一边瞧着她忙碌工作,他的目光一直紧盯她。她不是感受不到,只是不想去理会,若是他突然发什么神经,那就不妙了。他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开口,漫不经心地说道,“今儿个不忙。”
“哦。”她低头记录着布料规格。
雷绍衡皱眉又道,“明儿个也不忙。”
“哦。”蔚海蓝握着笔的手微停,想着他这算是在跟她报备吗?
雷绍衡见她依旧无动于衷,不打算说些什么的模样,眉头瞬间皱得更拢了。闷了一会儿,冷不丁说道,“那明儿你陪我。”
蔚海蓝已经放下了笔,换了剪刀,她轻声说道,“明天下午我要去看冰雕展。”
“冰雕展?”他急忙接了话,还不忘记反问,“那是什么玩意儿?”
蔚海蓝如实说道,“我.妈喜欢冰雕,这是她的首次个人展览。”
“哦。”雷绍衡的神情轻松了些许,却依旧是满不在乎,更可以或是不屑一顾的口吻,沉声说道,“成,那我陪你去吧。”
“不用,我一个人就可以了。”蔚海蓝听出了他的勉强,轻声回绝。
雷绍衡闷了下,音量顿时提高了些,“我说陪你去就陪你去,别给我话多。”
蔚海蓝果然不再多话,他瞧见她如此,愈发胸闷了。
“咚咚——”有人敲门而入。
“雷先生,聂董找您。”助理唤道。
雷绍衡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见她正弯腰半蹲着翻找盒子里的东西,最后还是收了声,随那人去了。
听到关门声,蔚海蓝一边翻找,一边呢喃,“不想去就不要去,我也没让你陪我去。”
周六下午,他果然来接她了。
蔚海蓝稍微打扮了下,坐上车前往展会。
他开着那辆阿斯顿马丁。
等到了地儿,便找了个停车位。
展会是在春城一处地下冰库,前来参观的散客并不是很多,大多是学生团队。蔚海蓝忽然间激动,她始终知道,母亲总有一天会举办展览的。她是那样热爱冰雕,整个人充满了艺术气息,这一直是她的骄傲。
雷绍衡侧目瞥向她,她嘴角的弧度让他心情大好。
两人出示了票据,取了保暖衣入内穿戴。
保暖衣分两种颜色,红色和蓝色,用以区分男女。两人立刻穿戴了,全身上下全部武装,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起初是有点闷热的,但是一走进冰库就不觉得热了,那种寒冷,从脚底侵入,冻得她发颤。
蔚海蓝素来怕冷,这下连走路都走得慢了。
他突然伸出手,脱了手套,就这样抓着她前行。
“你怎么不戴手套?不冷啊?”蔚海蓝见他的手露在空气中,忍不住问道。
雷绍衡一脸无畏,满不在乎,反是叮咛说道,“你好好走,这里的冰路很滑,小心摔了。”
“噢。”蔚海蓝乖顺地点头,任他扶着往前走。
他们走得很慢,一路欣赏那些冰雕。灯光五彩缤纷,照耀在冰雕上,神奇美丽。狮子,大象,小狗,小猫,雪人,企鹅,北极熊,冰雕的房子,无一例外都是栩栩如生,这是一个冰雪的童话世界。冰漆滑滑梯,孩子们可以在上面玩耍,游客们拍照留念,惊叹声不绝于耳。
蔚海蓝突然在一座冰雕前停下脚步。
那座冰雕,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婴孩睡在冰雕的摇篮里,盖着小被子正在睡觉。孩子的手中,还握着玩具小鸭子,胖乎乎的手指,全都雕刻得精巧。冰雕的孩子,睡得那么香甜。而孩子的面容,竟与她有几分相似。
蔚海蓝不由得看痴了,久久不曾动弹。
雷绍衡悄悄地走向一旁,询问了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微笑着让他稍候,他又是悄悄地来到她身后驻足。
蔚海蓝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有人轻拍的肩头,她这才有所动作,徐徐回头。她瞧见他正朝她微笑,眼神示意她往后瞧。她狐疑地转身,这么一望,却见身后站着另一个人。
赵娴穿着同样厚实的保暖衣,只是衣服的颜色是白色的。她就站在离她相距不过五米的地方,冷冷的丽容竟也有了温暖感觉。蔚海蓝很久都没有见过她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傻傻地露出笑容,那是她渴望而不可及的所在。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赵娴亦是望了她半晌,这才幽幽说道。
蔚海蓝平静地望着她微笑,有些话还积压在心里,却不会再诉说。
她已经明白了。
那两张票,绝对不会是她寄送的。
“拍张照吧,我们很喜欢你的艺术冰雕。”雷绍衡却沉声喊道,赵娴步子一停,蔚海蓝也是一怔。他急忙将冰库里拍照的工作人员唤来,又是拉过蔚海蓝走到赵娴身边,他并没有留下,而是折回到工作人员这边,低声嘱咐了几句。
闪光灯连续闪了两下,两人的表情很是僵硬,却是那样一致。
相似的脸孔,相似的神情,相似的两人,她们是母女。
最终,她只留下了一道决然身影。
面前却递来一张照片,蔚海蓝一言不发,取过收好,“我想回去了。”
雷绍衡又是握住她的手,带着她走出冰库。
外边是一片艳阳天,蔚海蓝倒也安然,忽地扭头问道,“是你做的吧?”
“什么?”雷绍衡支吾了下,又是说道,“我去取车。”
蔚海蓝瞧着他快步奔走的身影,露出一抹笑容,来到路边等候,迎面却撞见了一个妇人。
妇人身形圆润微胖,低头快步地奔向冰雕展会,神色匆匆。
“福妈。”蔚海蓝认出了她,轻声呼喊。
福妈瞧见是她,这才面露微笑,“二小姐。”
两人便站着聊了几句,而后身边停下那辆眩目的阿斯顿马丁。
雷绍衡坐在驾驶座,降下了一半车窗,朝福妈额首招呼。
福妈只觉得这人很眼熟,像是哪里瞧见过,呢喃开口,“他……”
“福妈,我结婚了,他是我的先生雷绍衡。”蔚海蓝并没有隐瞒,又是轻声说道,“那我先走了,你空了联系我。”
……
展会为期三天。
次日就结束。
所有的冰雕都捐赠给慈善机构,被运往其他城市继续展览,巡回展会结束后就会义卖。而这次的展会,除了这三天的收益外,赵娴并没有得到太多。会展即将落下帷幕,赵娴在收拾东西。
“赵老师,外边有人找。”工作人员喊道。
“谁?”赵娴抬头狐疑问道。
“一个男的,他说他姓风。”
赵娴着实一惊,整个人恍惚了下,急匆匆奔了出去。
这时天色有些黑了,外边的路灯都亮了灯光。
而那个男人,偏没有站在路灯下,只站在暗处。他静静地望着前方,俊颜衬着黑暗,有一丝光芒闪过,照映出他俊逸的侧脸,那双冰冷的双眼覆着雾气。他瞧着她走到面前,不曾开口,便听见她说,“你不要去打扰她。”
男人默然半晌,一直都没有说话。
“她结婚了,有自己的生活,你们以后都不要见面,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女人的声音很是低沉。
男人沉思良久良久,才说了这么一句,“我只想看她一眼。”
“不需要。”女人硬声回绝。
长时间的寂静,女人才从内衣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随身带着的照片,递到他面前。
男人接过照片一瞧,那个女子,似是透过镜头望向他。
一晃十年,往事如烟,竟捕捉不到半丝痕迹。
蓝,你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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