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个问题,蔚海蓝并没有给于回答,又或者他根本就不等她回答,就霍然离开了。蔚海蓝在他走后,有时候空下来,就会忍不住去想。信或者不信,此刻早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他问的唐突,她也不需要回答。只是,心里面总觉得有些不宁,好像缺了个口子,没有填补完整。
而雷绍衡的负面报道依旧不断重复的被谈论提起,好像不将他彻底抹黑就不会罢休。
杨慕清隔天就派秘书送来了成衣尺寸报表给她。
蔚海蓝接手了。
工作室这边已经搬离原来的楼房,新的地方虽然也位处城南,不过确实是没有先前环境那么好。蔚海蓝手上所积蓄的流动资金,也暂时只能够租用这样的地方,但是她并没有气馁。
而搬到新工作室的那天,盛世集团的最新动态发展也公之于众。
电视机恰巧调到某个频道。
屏幕里就跳出了盛世集团的新闻。
——今天上午九点,盛世集团旗下百乐公司发行新股。聂文诚董事当场宣布,盛世今后将大力开拓内地市场,已经和多个公司达成联盟,将会在短时间内有大项目的投资规划,届时会再公布新境况。
“最近几天盛世的股价涨得好厉害呢,我阿姨使劲的买入盛世股票,就连我爸妈不懂炒股的,也拿钱去买了。”
“哎?你家也是啊,我家也是呢。”
“这下子召开了新闻会,我觉得盛世的股票还会涨哦。”
“那就发财啦。”
两个助手站在电视机面前高兴地聊着,想到发了一笔财自然是高兴。
蔚海蓝正在收拾工具盒,听到新闻播导,她便也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观看。而后又听见两人热切的谈论,她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蔚海蓝喊了她们,两人回头望向她,她轻声说道,“你们全都买了盛世股票?”
两人均是点头。
蔚海蓝道,“今天将股票全都脱手。”
“为什么啊?”两人困惑问道。
盛世的股价现在飚的那么高,别人都是使劲在买,稳赚不赔的情形,哪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抛掉。
蔚海蓝异常冷静,淡定说道,“抛不抛是你们的事情,我话已经说过了。”
两人瞧见她这么严肃,又听见这话,想到她的身份,当下立即有所行动。
蔚海蓝隐约觉得这场暴风雨不会就此停歇。
盛世在当天推出新股之后,股价继续节节攀升。
“少董,是否还要继续买入?”下属问道。
“给我继续买!”杨慕清厉声冷喝。
杨慕清叼了支烟,嘴角是一抹冷笑。他知道盛世不会放任不管,但是也没有想到他们会来这么一招,“发行新股,想要阻止我进入董事会?你们真是太天真了!这次的决定权我是拿定了!”
杨慕清从中商银行借贷了一大笔款项,而后全部投入到收购盛世的股票中。原先今日收盘,他便可拿下盛世百分之十八的股份,但是现在,原先百分之十八的份额比例已经出过。杨慕清耗费了那么多精力,才能让雷绍衡名誉受损,又使得盛世陷入危机,他不会收手放弃。
而在之后的几日里,杨慕清持续收购股票,盛世股价呈现最高趋势,他所买入的价格都是高位。
下属前来禀告,“少董,盛世股票开始下跌!”
“再去给我盯紧!”杨慕清喝道。
下属每隔半个小时,就会前来汇报一次最新的股市动态。
又过了几日,盛世股票在短短数天内直线跌荡,一些起先还在犹豫观望等待奇迹出现的炒股者终于也按耐不住,开始将股票纷纷抛出。散股们的抛股,将原本就低迷的盛世推向了深渊。
杨慕清也有算到他们想套牢他,可是他就是不信,雷绍衡会放盛世不顾,让盛世的股票接连跌降。
按照目前情况,杨慕清手中持有的股票已经亏了不少钱,可是他仍旧不肯抛。现在若是抛了,那就赔大了。而且,他仍然相信他们不会坐视不理,就这样放任股票继续跌停板。杨慕清并没有慌乱阵脚,他选择了坐山观虎。
“少董,大事不好了!”直到下属急急奔入,杨慕清才意识到事情不妙,“中商银行的郭行长被请到局里去了!”
时间为下午一点四十分,中商银行来了几位警察,郭行长被带走了。
警方这边被检举告发郭行长贪*污*受*贿,请郭行长回去协助调查。只是似乎证据确有不足,所以并没有能够将其拘留。只是这样一来,也算是打草惊蛇,郭行长接受审问做完笔录后,就暗中悄悄联系了杨慕清。
杨慕清接到郭行长的电话,便去见了他。
两人约见的地点还是那家茶楼。
郭行长显得有些慌,急急地说道,“杨少董,之前借给你的款项,你一定要填上。”
“郭行长,你也知道现在是紧急关头,能不能缓两天?”杨慕清道。
郭行长实则是自身难保,他混到今时今日非常之不易,当然不肯丢掉饭碗,“缓不了!杨少董,明天一定要填上!”
“你这不是在逼我?”杨慕清抬眸睨向他。
郭行长愁眉苦脸,“我哪里敢逼你,你要是不填上,那我这个位置也不用坐了!”
杨慕清显然是被逼上梁山,一旦上来就下不去了。
杨慕清会见完郭行长后,就立刻回到公司,瞧着股市行情,股票还被套牢拔不出来。他又要急于脱手交易,若是挂单卖出,不知道多久才能成交。就在此时,杨慕清这边接到了来自盛世集团副董事秦臻的下属来电。
“杨少董,秦董有意购入杨少董手上持有的盛世股票,不知意下如何。”对方如此说道。
杨慕清在接听电话后,直接将话机拿起狠狠砸在了地上,“雷绍衡,秦臻,聂文诚,你们够狠!”
纵然是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这么一出,杨慕清在两难的问题上,被*迫无奈只能将手里的股票全部贬卖。
“秦董,杨少董已经同意出售了。”秘书回复道。
由于是秦臻以私*人名义购买的,所以交易场所并不是在盛世集团,而是在万京。
万京娱乐城的办公室里,杨慕清携两名下属而来。
而这一边,秦臻已经久等多时。
聂文诚并没有出现。
除了秦臻之外,还有出现身份为律师的雷绍衡。
杨慕清一走进办公室,就见秦臻端坐在前方,而那个男人,他从容微笑,坐在他的对面,同时侧头望向他。杨慕清的目光扫过秦臻,笔直地对上他,他清楚知道他的对手是谁,却也不免感叹他的身边有这么两位左右手。一黑一白,而中间的领袖却是亦正亦邪。
杨慕清漫步踱向了他们,两人纷纷起身。
三人客套的握手,一番照面应对问候。
三方围着办公桌而坐,一场交易正式开始。
“为了日后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现在由我作见证人,证实杨少董手中所持有的股份全部转让卖给秦董。这两份是协议文件,两位请仔细看过,如果没有任何问题,那么就请签署协议。协议在签署之后生效,杨少董的股票正式属于秦臻先生,今后再无瓜葛。”雷绍衡作为见证律师,不疾不徐说道。
杨慕清瞧了眼价格,倒抽一口冷气,这个价位竟然比现在的股市价位还要低,这简直就是在吃人。
“杨少董,是不是有问题?”雷绍衡笑问。
“没有。”杨慕清咬牙道。
雷绍衡又道,“既然没有问题,那就请签字。”
杨慕清握过笔,眉宇一横,恨恨地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心里却被割了一刀,这笔损失的钱可不是小数目,他的私人户头将会因此空陷。杨慕清沉凝俊颜,纵然是百般不甘,可也还是忍下来了。
签署完协议,秦臻道,“杨少董,合作愉快。”
杨慕清握过秦臻,雷绍衡也向他伸出了手,“杨少董,辛苦你这段时间帮我们暂管盛世的股份。”
杨慕清被气的脸色骤变。
杨慕清是故作潇洒,实则气急败坏的离去。
雷绍衡立刻回了个电话给聂文诚,告诉他可以拉回股价了。
“亏他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到最后得不偿失,真是丢脸丢到家了。他这下子回去,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没力气搞什么花样。”聂文诚这边收到消息,啧啧赞叹。他念了几句,忽然又是想到什么,沉声说道,“哥,这边还查到个新情况。”
雷绍衡眼眸一凝,聂文诚道出了下文,“在最后关头,除了杨慕清之外,还有一个大户头也买进了不少盛世的股票。不过对方时至今时,也没有意向抛出。明天开盘,他会狠赚百倍。”
雷绍衡明了这个情况,也没有多言,只让他先去办事。
“有情况?”秦臻瞧见他眉宇微微皱起,开口问道。
雷绍衡沉声道,“老三那边查到了个未知的户头,在这次的股市风波里稳赚不赔。”
“估计是那些经常炒股的投资人,一根筋到底。”秦臻漠漠道。
雷绍衡也不再多想,股市就像是战场,炒股有风险这是兵家常事,一个炒股者,到了最后关头也不挂单,要么就是对方眼光独到临危不乱,要么就是对方抱了必死的决心,大不了就是一无所有。只是那人到底是哪一种,此刻就不好分辨了。
秦臻从酒柜里选了一瓶酒,倒上两杯。
辛辣醇厚的酒液入喉,庆祝这次的胜利,秦臻道,“杨慕清不会善罢甘休。”
雷绍衡笑得无谓,手腕轻轻晃动,那液体沿着杯壁涧起小朵浪花,“他还能怎么样,最多就是参与不了大桥竞标。”
果然,这一场风波还在凶猛袭击。
杨慕清虽然在股市里输的一败涂地,但是他吃紧了雷绍衡的负面背景,不断地加大力度,大肆的宣扬。雷绍衡先前已经承认他是白宇,所以报道的真实度绝对可以相信了,好事不出门坏事自然是传千里,更何况是一个名人的坏事。整个春城,对于雷绍衡的热议程度绝对不亚于数年前的金融海啸。
杨慕清将手中的报纸放下,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很好,就是这样,我看他还怎么和我争!”
“杨少董,马主席这边约见了雷先生。”下属奔入道。
杨慕清问道,“他们在哪里见面?”
“就在市政管理局。”
杨慕清拍案而起,悠闲地提过外套吩咐,“备车去瞧瞧!”
此时的市政管理局大楼,马主席和雷绍衡正在会谈。
雷绍衡是被马主席一个电话邀过来的,马主席主动邀见,雷绍衡就算是再忙,也是要给面子的。马主席为人正直公道,而且很欣赏杰出有为的青年,雷绍衡便是其中之一。只是发生了变故后,马主席也难以地方舆论压力,所以找雷绍衡谈了谈。
“绍衡啊,你知不知道我这次知会你过来,是要说什么?”马主席道。
雷绍衡笑言,“一定不会是私*事。”
马主席也笑了,“我倒是想知道你的私*事,你夫人说你腼腆害*羞,我想着再怎么问你,你也不会说的。”
雷绍衡想到蔚海蓝,那笑容刹那柔和了几分。
马主席又是说道,“你是个明白人,更是绝顶聪明的人,我今天让你过来,我不说你也懂。眼下外边儿全是议论你的新闻,一只脚跨出大门,我都不用说话,就听见大街小巷在谈你。虽然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是错了就是错了,一旦有了记录,就再也消除不掉。你虽然没有步步错,不过那一步,真是害了你。”
马主席是打心眼里赏识雷绍衡的,言谈之间透出惋惜,神情更是怜悯,他恻隐的说了许多话,雷绍衡当然是听懂了。只是雷绍衡不接话,就等他把最后的话给放出来,就比方是要死,也总得死个明白。
“你也知道,春城这边下面就是三座跨江大桥项目的竞标了。我原先是很看好你的蓝天建筑,但是上边压下来话了,外边摆不平也不成。过些日子,大大小小的建筑公司都会来参与竞标初选,我就和你明说了,你别来了。省得你白跑一趟,到时候尴尬。”马主席直话说到了底。
雷绍衡确实是感激他的,能有人这么坦白相告,他应了一声,“行,我知道了,谢谢您告诉我。”
马主席见他那么平静,只以为他是在气馁,其实这也难怪,雷绍衡不是一般的开发商,春城许多楼盘的建设他都有提出最新的理论,房地产除了能够获得巨大利益,也是建设城市发展的重要环节。
进来一通电话打断了叙谈,秘书回道,“马主席,鸿丰建筑副董杨慕清先生来了。”
“让他在外面等等。”马主席应道,按了免提。
“马主席,那我先走了,不打扰您忙了。”雷绍衡道。
马主席喊住他,冲他说道,“年轻人,机会有的是,千万不要垂头丧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总是轮流转!”
雷绍衡笑着走出办公室,这边回廊里就和杨慕清碰上了。
两人打了照面,杨慕清低声道,“雷先生,这马上就该竞标跨江大桥了,咱们就竞标大会见了。”
雷绍衡走过他身边,从进入电梯直到走出管理局,这短短的几分钟路程里,那些经过的人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他视若无睹,沉静的走出大门。眼前是一幢幢林立的高耸建筑,这是一个钢筋混凝土的世界。
风中吹来一张杂志页,雷绍衡一脚踩了上去,低头瞧见那页面里的画像,正是他自己。
雷绍衡默然踏过。
他唤退了何易,独自开车离开。
那些报道如空气里的粉尘,怎么躲也躲不了。
蔚海蓝就算是不想去理,不想去知道,也没有办法。每天打开电视,翻开报纸,甚至是听见的话题,全都有关于他。这不正在接待两位顾客,挑选了款式后就开始闲聊,聊着聊着就绕到了雷绍衡。
等到蔚海蓝一折回,两人就赶紧收了声,只怕会开罪。
蔚海蓝笑送两人,却已经将她们方才的谈话听了个大概,莫不是雷绍衡快要倒了,没想到他竟然有犯罪前科的小偷,现在竟然是律师真是讽刺之类的芸芸。蔚海蓝心里缺陷的口子,却越来越大。
她沉默片刻,甩了个电话过去。
她听见呼啸的风声,她不知道他在哪里,她听见他“恩”了一声,她就问道,“你在哪儿。”
那是金泰大厦。
金泰大厦的前身是瑞金大厦,后来因为整顿规划,就拆除重建了。金泰大厦比起先前的瑞金整整高了数十层。蔚海蓝来到了最高层,又爬了两层楼梯,这才来到了顶楼的天台。今天的风很大,大厦又是高楼,所以就有风声如雷鸣般呼啸了。
蔚海蓝看见他站在天台的边缘,胆子竟然那么大,竟然那么不怕死,就这样眺望整座城市。她心里一个颤抖,她不敢上前,就担心他会突然受到惊吓而摔下去,她只好站在他后面喊他,“雷绍衡。”
雷绍衡侧头瞥向她,瞧见是她,他露出一抹笑容,从那天台跳下平地。
蔚海蓝这才忿忿地冲过去,奔到他面前教训他,“你刚才在做什么?你站那么高很容易摔下去的,你知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你让白晶晶他们哭死?你逞什么英雄?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点破报道吗?我来教你,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雷绍衡闷了下,然后大笑出声,“你难不成以为我想跳楼?得了,我才没那么窝囊也没有那么想不开!”
“那你以后不许站那么高了!”蔚海蓝命令道。
雷绍衡突然反问,“你担心我啊?”
蔚海蓝支吾了下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吹风。”
两人望向远方,雷绍衡又问,“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蔚海蓝想了很久,她扭头望向他,“有话要告诉你。”
他也在同时望向她,雷绍衡听见她的声音,间隔了数天,她给了他一个答案,“只要你说没有,我就相信你。”
风在吹拂,两人良久无言。
末了,雷绍衡才开口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轻易相信一个人。”
蔚海蓝心里一怔,面前的他突然又变的遥远起来,她执着地想要将他看个清楚,可是风遮迷了她的双眼,雷绍衡微笑着,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于风中传来,“这个世界上,不管是谁,都不要轻易相信。没有一个人,是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也没有一个人,是永远不会离开自己的。”
蔚海蓝默了下,急急说道,“生老病死,谁都无法避免,当然不会永远。信任这个东西,谁也说不清楚,十年,一年,一个小时,甚至是一分钟,也许有时候很短暂,但是在说的那一刻,就一定是真的。”
“那只是你。”雷绍衡扬起嘴角,他的眼睛很深邃,“就连我自己,也不信自己。”
蔚海蓝有些懊恼,而在这一刻,她以为他是困恼失落了,连番的负面轰炸,他从前明朗高大的形象早就被抨击的溃不成军,想要说些安慰的话语,可却偏偏没有思绪,太矫情的词,她也不会,慌乱中说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背叛你,你也不能放弃自己。”
雷绍衡却还在微笑。
蔚海蓝从前只觉得他的笑太过虚假太过轻*佻,后来也曾感受过他温暖迷人的笑,但是现在,她就觉得心里很酸,好像咬了一口柠檬,牙关都开始泛疼,“不管你信不信,总之,总之我不会的。”
弯曲的手指轻轻动了下,雷绍衡的眼底漆黑一片,他幽幽吐出两个字,“傻子。”
许是风吹的缘故,所以蔚海蓝眼眶微热。
雷绍衡已然收回视线,面向整个城市伸手比画指去,“以后这里,我要建大型的购物中心,所有的商厦一条龙,空中天桥连通每一座商厦。而这里,我安排是开发新板块的住宅,绿色生活家园为主题,现代人讲究环保节能舒适。春城的高架已经开发完全,我会提议建地下铁,像申城那几个繁华城市一样,整片城区开设站点,争取以后的线路能够通向整个城市。那条护城河,两岸依旧要保留本土面貌,时代在发展,可是那些岁月遗产文化也不能被埋没。”
他的手指向一处又一处,他激*情澎湃的讲述脑海里所想的规划建设,蔚海蓝不曾听他说过,胸口却也暖了起来,仿佛被他所感染。蔚海蓝凭空描绘着城市蓝图,露出了笑容。
那应该是一个新世纪春城。
“过些日子,春城会最先建造跨江大桥,竞标马上就要开始了。这个项目要是被蓝天拿下,我就亲自设计其中一座大桥……”他越说越来劲儿,蔚海蓝忍不住想挫挫他的锐气。
蔚海蓝睨着他到,“你能设计大桥?”
“怎么?我就不能了?”雷绍衡横了她一眼。
“能,怎么不能呢?”蔚海蓝挑眉,“不过雷律师设计的大桥,我还真不敢走,就怕半路塌了,我掉江里去了。”
雷绍衡冷哼一声,“你等着瞧。”
两人分别时,蔚海蓝问他建设这样一座城市需要多久。
雷绍衡回答她,很久很久。
蔚海蓝又问,很久是多久。
雷绍衡说,可能是一辈子,可能一辈子也完成不了。
蔚海蓝转身就要走,他又喊住她说,不要相信我,不值得的。
日子尚算平静的度过了几天,那些夸张的负面报道还在持续,可是蔚海蓝也没有再去在意分心。直到一天晚上,袁圆来找她共进晚餐,两人晚餐时,袁圆提起了雷绍衡,袁圆问道,“你们最近有没有见面?”
“没。”
“一个电话也没有?”
“没。”
袁圆蹙起眉头,“听说他好些日子没去公司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蔚海蓝狐疑问道,“秦臻告诉你的?”
“他?你觉得他会对我说?”一提到秦臻,袁圆就嗤之以鼻,实际上有关他们几个兄弟的事情,谁都不会去提的,这似乎是不成文的规律,袁圆喝着饮料道,“我是听外面的人说的,那些烂消息还传的这么风风雨雨的,真让人受不了。”
“那些烂消息就说来我听听吧。”蔚海蓝道。
袁圆原本就要说来着,就怕她不乐意听,这下是憋不住了,一股脑儿全说了,“这可是保密的消息,一般人不知道的。我也是去一家公司处理法律事宜,才偶尔听到的。据悉是因为雷绍衡被上边儿封*杀了,不让他参与竞标跨江大桥的项目了。不就是年少无知犯了点事儿,至于这么较真吗,谁年轻时没有无知过,就拿点芝麻往放大镜前瞧了。”
“哎,谁让他是名人,要是普通人,谁会去理。”袁圆感叹。
蔚海蓝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得知他可能不能参与跨江大桥的竞标,又想到他先前还那么热忱地告诉她,他要自己设计大桥,那座不知在有生之年是否能建造完成的新世纪城市,她就莫名的很难过。
这天晚上,蔚海蓝翻来覆去没有睡好。
结果就是第二天精神不济。
“蓝姐,唐小姐说她下午有空,不会出门。”助手刚刚打通了唐婉的电话,向她汇报情况。
唐婉先前定做的衣服,蔚海蓝特别排期完工赶制,今日已经出了成品。
蔚海蓝瞧着地址打了个车过去。
那是一幢别墅。
装潢很简洁大方,房子显得空落落,只有唐婉一个人在。
唐婉开的门,急忙招呼她进来坐。
客厅里边蔚海蓝将礼服盒放下,取出衣服让她试穿。
唐婉立刻就去换上了,淡金色的裙子,摇摆很垂很直,配合唐婉的短发,瞧着很是成熟妩*媚,她仅是化了淡妆的脸庞,散发出独有的魅力,而她虽然笑着,眉眼却会流露出一种让人揪心的哀伤。
唐婉开口夸奖衣服漂亮,蔚海蓝微笑回应。
唐婉忽然又是问道,“蔚小姐,你觉得他是小偷吗?”
“我觉得是不是,不重要的。”蔚海蓝平静说道。
“不,请你回答我,这对我而言很重要。”唐婉却道。
蔚海蓝暗暗思忖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觉得是,那又如何,这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蔚小姐,请你一定要回答我。”唐婉却那样固执地追问。
蔚海蓝沉默片刻,终于回道,“不是。”
唐婉紧张的注视得到了瞬间的释然放松,她坐了下来,捧起那杯热茶,圈在掌心,借着掌心的温度,像是接受到了某种力量,这样才能让自己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诉说自己的过去,而那段过往,包含了她太多的愧疚,让她这些年来一直寝食难安,她并不将自己的过去引以为耻,只是亏欠他的,让她的良心受到谴责。
“他不是小偷,他不是的……”唐婉喃喃说道,低头望着杯中的水,一切都幻化为那让她深深疼痛的伤疤。
唐婉静静地说着,简短的陈述,跳过他们是怎么相遇相识,一下就将那个疮*疤揭开,鲜血淋漓的呈现在蔚海蓝面前,让她触目惊心,穷困潦倒的生活,无力支撑的家庭,丧*尽天*良的继父,泯灭道德的摄影师,一套裸*体相集,威胁她和他有肉*体交易,不然就将这些照片公之于众。而他却为了夺回那套照片,大胆地潜入摄影师的家中,反被发现。照片和胶卷全都被烧毁,一张也没有留,可是他也因为盗窃和伤人而被判刑。
唐婉没有站出来替他辩护。
他则被判刑进了劳教所。
当蔚海蓝得知背后隐臧的真*相,她就觉得这真是一场戏,这些只有在电影中才会出现的桥段,全都在自己的身边发生了,就在她的面前,被一个仅见过几次面的女人亲口说出,让她为之震惊失神。
他的过去,蔚海蓝鲜少得知。
如今终于又知道了一段,她却觉得有些熟悉。
当年在纽约,当她在警察局录口供,当他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当他搂着她说没事了。
他是怎样的心情。
他的温柔,又是将她当成了谁。
时隔那么多年,当这段过往都要被埋没,若是今日她没有告诉她,或许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人再知道。她又为何要说,将这些事情重新翻开,摊开在她的面前,她不想放入心中,不想去追问他对自己有多少真假,却还是会彷徨。
蔚海蓝凝神,轻呼一口气,淡淡说道,“现在你为什么又要对我说这些?”
唐婉定睛看着她,精致的眼里蒙着厚厚一层水膜,仿佛只要有一点风轻拂而过,那眼泪凝结成的珠子就会掉下来。
她轻声的说道,“我觉得你应该要知道。”
蔚海蓝沉默良久,有些事情,有些真相,原来不知道比知道幸福。
她此刻的心情纠缠成一团,恼怒、怅然,还有……对那个还是少年的白宇有着无可奈何的心疼与怜悯。他奋不顾身的为了一个人,可那个人最后也没有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放任他独自背负所有。
“你当时为什么不站出来?”蔚海蓝有些冷硬的问道。
这样的质问,她又是以如何的立场,明明知道自己早就没有资格。
唐婉沉默的低下了头。
不能,或者不敢。不管是哪一种,都没有追究的必要。因为她到底没有站出来,没有为他说一句话,眼睁睁的看着他因为自己毁了前程。不是不难过不自责的,如果当初自己勇敢的站出来,结果是不是不一样?
至少,他现在便不会被从前的事情所连累。
她是个自*私的女人,从前是,现在也是。
蔚海蓝没等到唐婉的回答,她看到唐婉的眼睛更红,低头的瞬间,有泪珠飞快掉下来,湮没在衣摆上,晕出浅浅淡淡的痕迹,她却也仿佛感觉到泪水的温度,没由来的,心就开始疼了。
“那后来呢?”蔚海蓝放轻了声音。
唐婉浅浅的勾了勾唇角,有些自嘲,她微偏了头,仿佛冥想,她的声音很遥远,“后来,后来我们家就搬走了。”
蔚海蓝不想再问她搬走的时候,她有没有告诉他一声,当他还在暗无天日的劳教所里,他所保护的女孩子却消失远走。
蔚海蓝淡淡的笑了笑,“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
唐婉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却再度沉默。
“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办法改变,就算后悔,也没有可能。”蔚海蓝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平平说道,“至于他,这是他选的,我想他也没有后悔过的。自己做出的决定就要自己承受,这个道理,他懂的。”
唐婉怔了下,诧异他们竟然说了同样的话语。
“你现在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关于这件事,不要再对第二个人说了。你不会希望,他当年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不要将他对你的付出付之东流,你要珍惜。”蔚海蓝将话说完,作势就要走,“唐小姐,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唐婉唤住了她,“蔚小姐,其实我们……”
蔚海蓝再度打断她,“唐小姐!请不要再告诉我,你们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我没有兴趣知道,也不想知道!”
沉寂下来的气氛有些尴尬。
唐婉原本有很多话想对蔚海蓝说,她担心他就像多年前,相信他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她欠他那么多,不是道歉不是愧疚不是自责能够弥补的。他甚至非常富有,他连她仅有的东西都不会稀罕。思绪已经混乱,唐婉一时间语塞无言,许久才道,“我不想他被误会被骂。”
“信他的人,不说也会信,不信他的人,再怎么说也没有用。”蔚海蓝幽幽回道。
蔚海蓝正准备起身离开,却被突然进来的雷绍衡吓了一跳。
蔚海蓝看着他,唐婉也抬头看着他。
雷绍衡的目光淡淡的从唐婉脸上滑过,落在蔚海蓝脸上。只是这么一眼,就意识到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他方才猛然紧凝的容颜松缓了线条,冲着唐婉微笑说道,“挺漂亮的。”
唐婉还穿着那条裙子,淡雅的金色,她一声不响。
蔚海蓝却突地起身,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便转向唐婉,“唐小姐,衣服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再联系我,我先告辞了。”
她觉得心里堵得慌。
在这里,看着他和他念念不忘的前任。
她只觉得,仿佛由始至终,她都是一个多余的人。
她进不去他的心里,因为他的心里装着他愿意以*身犯险的女人。
究竟要多在意,他才能咬牙忍受管教所里的日子。究竟要多在意,他才会什么都不说,也从不为自己辩解。蔚海蓝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这样想着,她步履更是匆匆往外走去。
雷绍衡自她那一瞥里察觉到她的异样,默了下还是冲依然红着眼睛的唐婉点了点头,便转身追了出去。
雷绍衡在别墅外边追到蔚海蓝,只身挡在她的面前,“去哪儿?我送你。”
“不必麻烦了。”蔚海蓝垂下眼帘,轻描淡写的说着。
“你特意过来送衣服,我送送你也是应该。”雷绍衡看着她,深邃的眼里看不出情绪的波动。
“我是老板,为客户服务这是应该的。”蔚海蓝冠冕堂皇道。
“这里外面车少。”
“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蔚海蓝笑道。
雷绍衡瞧见她的双眼,一览无遗地,全是伤感与无力。
他微皱了眉,有些浮躁,却只是说道,“算了,随你。”
蔚海蓝轻握住挎包,她宁愿这些真相,宁愿是从他口里知道他的事。可他总是不说,从来不说。是因为一直都记在脑子里,还没法释怀,所以从不对她说。蔚海蓝咬了咬唇,终于不再停留,大步的扬长而去。
雷绍衡只是站在原地,目送她头也不回的渐行渐远。
“不去追她么?”唐婉倚着门问道。
“我有事,先走了。”雷绍衡亦是来去匆匆,走向路边停靠的车。
唐婉一动不动,就瞧见那辆车从面前掠了过去,她的笑很颓废,“明明就是放不下。”
车子朝前开了一段路,而后又猛地刹车停下。
引擎没有熄灭,雷绍衡静坐其中。
后车座上放着一支黑色的圆筒。
雷绍衡取过圆筒,打开筒盖,里面是一张卷曲成环状的图纸。
正是黄昏,大片的火烧云连在天边。
以一种惨烈的形态,像是天空印下的伤口。
蔚海蓝气闷的回到工作室,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蓝姐,刚才雷先生来找过你,我就对他说你去唐小姐那儿了。”助手道。
蔚海蓝应了一声,没有心思去揣测他来找她所谓何事。
而后助手上来汇报几桩订单的进度,蔚海蓝暂时就把那些烦恼全都抛到脑后了,她需要的是冷静,她需要的是工作,其他的和她都没有关系,助手将进度详细说完,蔚海蓝点了头,“行,我知道了。”
助手将报表文件放下,忽然注意到什么,好奇嚷道,“哎?蓝姐,你这手链,铃铛怎么少了一个呀?”
蔚海蓝狐疑望向自己的手腕,两颗铃铛确实少了一颗。
蔚海蓝道,“没事,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掉了就掉了吧。”
蔚海蓝虽然是这么说了,但是这天下班后,助手全都走了,蔚海蓝却疯了般将整个工作室给翻了过来,拼命拼命地寻找。她找了好几个小时,清楚知道不该这样,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双手双脚。
她喃喃念叨,“怎么找不到,怎么找不到……”
蔚海蓝又是跑回家里找了个遍,可还是没有找到。只好兜转回工作室,将办公室再次折腾的凌乱不堪。已是深夜,最后她在角落里找到了那颗不慎掉落的铃铛,还不小心被她踩了一脚压扁了。
蔚海蓝很急,试图想将铃铛恢复原状,便一直用手挤压按着。
那颗铃铛被她按的裂开一道缝隙。
铃铛分成了两半。
一颗圆润朱红色的玛瑙从铃铛里掉了出来。
那是一颗红豆玛瑙。
蔚海蓝恍然间记起那首古诗,最后一句是此物最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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