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去外面散步吃早餐了，他这样想着。决定在这里等她。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时间在煎熬之中度过，恍然回神，竟然已是将近十二点。他一愣，这才发现了不对头。她到底去哪里了？今天是她二十岁的生日，她会去哪里？

　　「爸爸……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等到你满二十岁。」

　　「生日吗？他会在哪里出现？」

　　「阳明山。」他随意地瞥向某本杂志，捕捉到那三个字胡乱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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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突然回想，猛地转身按下了电梯按扭。

　　「阳明山在哪里？」她听见他的话，睁着大眼睛一脸懵懂。

　　「在台北。」

　　「台北的哪里？」

　　「台北的……最北端。」他瞪了她一眼。

　　「最北端在哪里？」继续无辜地发问，不打破沙锅绝对不会罢休。

　　「……」

　　他被她逼问的恼火，可是又无可奈何，只好上电脑查了关于阳明山的资料。她坐在他的大腿上，望着电脑屏幕，稚气地念着，「阳明山在台北的北端，在台北市近郊，居纱帽山之东北，磺溪上源谷中。位于大屯火山群最高峰七星山……」

　　「海拔一千一百二十米南侧……」

　　她微胖的小手指着那个标点符号，傻傻地念了出来。

　　「小笨蛋。」他在她耳边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却又被她给逗得心里乐乎。

　　「姬，海拔一千一百二十米是什么？」

　　「那是很高的地方。等着吧，等到你满二十岁。二十岁的时候，你爸爸就会回来了。所以在这之前，都不要去那里。」他曾经这样说过，如此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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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一路轻微颠簸，朝着最北边的近郊驶去。

　　展乐乐靠着车窗，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景物。只是感觉到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近了，她的心好象被拽到了半空中。会来吗？会不会来？不会来了吧。他所说的二十岁生日，一如爸爸当年许下的承诺无法兑现。

　　不过是他为了哄她说的话罢了，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要去呢？

　　甚至是，长那么大，都没有去过阳明山。

　　小学的时候，学校里组织学生旅游。一听到旅游地点是阳明山的公园，她硬是在那天谎称发烧没有去。只是那天，她躲在房间里一天也没有吃饭，也没有说话，就连张妈煮了巧克力派，她也没有兴趣。

　　这就像是一个美好的梦，她憧憬又憧憬。

　　“在看什么？”耳边，商正浩沉沉的男声传来。

　　展乐乐微微侧目，望向他，却发现他扭过头也正望着她。她豁然开朗，只是笑笑，“在看风景啊，我还没有来过阳明山了呢！”

　　“不是吧，你在台北长大，连阳明山都没有来过？”商正浩显然是对她的回答颇感惊讶，忍不住问道。

　　收到了他的注目，她点点头，再次扭过头望向窗外，“是啊，没来过。”

　　那是因为……

　　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

　　阳明山附近的温泉旅馆。

　　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近郊的空气都显得清澈干净。时夏的季节比起冬季，泡温泉的旅客显然是少了很多。只是周末的时候，还是十分兴旺。规划的停车场里已经停满了车子，商正浩找了好久才找到车位。

　　两人纷纷下了车，展乐乐抱着背包与商正浩进了旅馆。

　　温泉旅馆的老板是一对老夫妻，老板是个平头的中年男人，而他的妻子是个胖敦敦的欧巴桑。两人都是实在的当地人，淳朴而且热情。旅馆的费用并不昂贵，价格适中，所以旅馆很有人气，回头客很多。老板看见两人走进了店里，连忙迎上前去，“先生，小姐，欢迎光临。”

　　“老板，要两间房。”商正浩微笑以对，开口说道。

　　老板娘听到他这么说，有些愁眉不展，又是建议道，“十分抱歉，两位客人，店里的房间都满了，现在只剩下一间了。我看你们是恋人吧？如果你们不介意，可以共用一间，怎么样呢？”

　　恋人……

　　这个称呼猛地蹿入两人的脑子里，却是各有不同心思。

　　展乐乐抬起头，尴尬地笑笑，想说些什么，发觉又不可以。在别人面前，她不好太过直接地否认。这样会不会伤害他的心呢？

　　只是这个时候，有人却这样说道，“啊，老板、老板娘，我们看上去像恋人吗？看看，我妹妹都不好意思说话了。好吧，那就一间吧，不过多加床被子，送到我们的房间里。”

　　“原来不是恋人啊，是哥哥和妹妹。好的，那就把最后的那一间房间给你们。”老板娘恍然大悟，笑盈盈地说道，“难得有哥哥带妹妹来旅游的，关系真好啊。”

　　“……”

　　—

　　旅馆四楼。

　　拿好房卡之后，两人在小姑娘的带领下上了楼。

　　房间很干净，也挺光亮。打开窗户，远远地就可以眺望阳明山。高耸的山，云雾笼罩着，好象是那么近，可是似乎又那么远。没过多长时间，小姑娘送来了两床干净的被子。

　　展乐乐倚在窗口望着阳明山，突然有种异样感觉。

　　好近啊，这就是阳明山吗？

　　她终于来到了这里，在二十岁的生日这天。

　　商正浩走到她的身后，顺着她的目光朝着窗外望去，瞧见了那座郁郁葱葱的山峰。侧过头瞥了她一眼，却被她的太过沉静所惑。为什么生日要来这里？难道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他忍着没有开口询问，只是说道，“乐乐，先吃点东西吧？然后，我们去泡温泉？今天太累了，休息一天，明天我们去爬阳明山吧？”

　　展乐乐收回了目光，转身望着他，已经恢复了那份灿烂，“好啊。”

　　旅馆的小菜精致可口，朴素的家常小菜，却吃出了别样的风味。一边闲谈一边吃饭，等到吃完饭，已经临近下午两三点。几个小时车程的旅途，让两人感觉有些疲倦，当下决定去泡温泉。男女一间的温泉池子，用屏风安全地隔开了。

　　尽管看不见对方，却可以听见潺潺的水声，也可以聊天。

　　热气腾腾的温泉池子里，展乐乐舒坦地将身体浸没于这份温热里。长发已经用浴巾盘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闭上眼睛，靠着池沿享受着这份难得的舒适。真要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泡温泉。以前从来没有过。

　　突然，商正浩有力的男声隔着屏风传来，“乐乐，你现在在做什么？”

　　“笨蛋商正浩，当然是在泡温泉。”她忍不住想要翻个白眼，不过想着即便是她翻了，对方也看不见，如此一想也就作罢了。

　　“今天是你二十岁生日，除了来阳明山，还有其他什么愿望吗？”他沉静地问道，男声响起的时候伴随着流水的声响。

　　展乐乐听见他这么说，一下子有点窒闷。

　　她想了会儿，轻声呢喃说道，“二十岁生日，除了阳明山……”

　　屏风另一边的商正浩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想着她会说些什么。只是冥冥之中总有一个感觉，似乎并没有简单，似乎并不只是这样。这其中，还隐藏了些什么，他不得而知。可是他是这样想要知道。

　　展乐乐轻笑出声，伸手拨弄着温暖的水。突然打了个哈欠，不继续方才的话，突兀地说道，“正浩，我突然有点困了。你别叫我，我要眯会儿。”

　　“恩，那我也眯会儿。”商正浩察觉出她不想说出那份隐藏的秘密，便不再继续追问。他朝着温泉池子的另一头游去，头一仰，靠于叠起的毛巾之上。闭上了眼睛，决定休息一会儿。只是没过一会儿，他也陷入于睡梦之中。

　　长时间的寂静无声，却有轻微的水声碎碎响起。

　　展乐乐悄悄地从池子里爬了出来，不动声色地将浴袍穿在了身上。她故意放轻了动作，不想惊扰到房间里只隔着屏风的另一个人。拉开了木门，跨出一步，反手又将木门轻轻地拉上了。她的离开，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

　　—

　　“小姐，一个人出去啊？不跟你哥哥一起？”老板娘瞧见从楼上下来的女孩儿，笑着问候。

　　展乐乐背着双肩包，一如来时候的打扮。经过柜台的时候，朝着老板娘笑道，“是啊，我哥哥他说想再泡泡温泉。我想去外面兜兜，呼吸下新鲜空气。”

　　“这样子的啊，那我向小姐介绍下。出了旅馆往南走呢，就是去阳明山的路。如果你往北面走，那里可以去大屯山。大屯山山谷里可有火山爆发后留下来的火岩石，可漂亮了，一定要去看看。”

　　“不过要快去快回，我看这天有点雾朦朦的，也许会下雨。”老板娘好心地提醒。

　　展乐乐“哦”了一声，张头望向旅馆外的天空。果然，苍穹压得有些低，远处的天色也都变得阴沉沉的。只是，这也无法阻挡她想要爬上那座山的迫切心情。她想要去看看，那里是否有人在等待她。

　　或者，是去等待那里是否有人会如期出现。

　　“谢谢你，我知道了。”她道谢，迈开了脚步。

　　刚走出旅馆，老板娘却又奔了出来，急急地嚷嚷道，“小姐有没有带伞啊？拿着这把伞吧！”说着，将伞往她怀里塞去。

　　展乐乐愣了下，双手握紧了这把伞，似乎是握紧了什么动力。朝着老板娘点点头，“好，那我去了。谢谢你！”在对方的微笑注目之下，她又是转过身，朝着远处那座山头笔直地走去。

　　一步一个脚印，她不打算坐巴士。

　　走在那条公路上，眼看着阳明山离自己越来越近，为什么她心里竟然感觉沉寂一片。

　　「爸爸……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等到你满二十岁。」

　　「生日吗？他会在哪里出现？」

　　「阳明山。」

　　「……」

　　姬立行，你会骗我吗？你会像爸爸一样骗我吗？

　　—

　　柏油公路上，威龙车终于冲出了地平线。

　　车子里，姬立行抿紧了唇，车速飙得很高也很快。他只知道要找到她，那个傻丫头，她会在哪里呢？她会先去哪里？会不会先找家旅馆定下来？他决定先从旅馆下手。可是，这么多旅馆，她又会住在哪一间？

　　根本是毫无头绪，没有办法了，他只好一家一家地去问一家一家地去查。

　　一脚踩下油门，又是加快了车速。

　　威龙车像风般朝着西南部的温泉之乡驶去，那里应该有很多温泉旅馆。车子在二十分钟之后，飞速地奔至温泉之乡。他下了车，徒步去每一家旅馆询问。

　　“老板，今天登记的客人里，有没有一个叫展乐乐的女孩子？”

　　“哦，先生，很抱歉，没有哦。”

　　换一家，继续问。

　　“老板，今天登记的客人里，有没有一个叫展乐乐的女孩子？”

　　“先生我帮您看看吧……不好意思，没有这位小姐呢。”

　　再换一家，继续问。

　　乐乐，你会在哪里？为什么手机不开机！

　　这个傻丫头，难道她不知道，他会有多担心吗？

　　那么多家旅馆，姬立行却迟迟找不到她的去向，只感觉心烦意乱。可是有一个很强烈的念头，迫使他一定要继续查问下去。他毅然再次冲进了一家旅馆，刚奔进旅馆，迎面看见了穿着浴袍的男人。

　　“老板娘，你有没有看见和我一起的女孩儿？”男人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只是有些紧张地问着柜台里的女人。

　　老板娘一愣，万分困惑地说道，“商先生，你妹妹说要去外面兜兜，自己一个人去玩了。哎？她没有跟你说吗？她还跟我说你想泡温泉，所以没跟你一起出来。真是奇怪了呢！”

　　“你知道她会去哪里吗？”男人一听，更是紧张。

　　站在男人身后的姬立行看着他熟悉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准确地喊出了他的人名，“商——正——浩——！”

　　“……”商正浩听见有人呼喊自己，他猛地转过身去。

　　一扭头，瞧见了自己身后站着的姬立行。只是他拧着剑眉，眉宇之间满是焦虑。那份霸气以及凛冽的气势顷刻间袭向自己，他只感觉刹那间的冷意，蔓延至周身。此刻，从对方的那双鹰眸中，他读到了敌意。

　　姬立行来不及去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来不及多作他想，现在他只想要知道她在哪里。告诉自己要冷静，他握紧了双拳，冷声喝道，“她在哪里，快说！”

　　“你不是一直在我身后吗？你难道没有听见吗？她自己出去了！她一个人出去了！”商正浩心中焦急，第一次没有沉住气，大声吼道。

　　她始终没有说出口的话，她隐忍的神情，她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去哪里了？乐乐……

　　“分头去找，谁先找到，谁打电话通知谁。”真是该死的！她竟然单独出去了？姬立行沉声说着，急忙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到了他面前。

　　商正浩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和他杠上，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要找到乐乐。

　　他伸手接过名片，沉声说道，“好！”

　　姬立行又是急忙转过身，奔出了旅馆。而商正浩原本想追上去，却发现自己身上还穿了浴袍，他无法奈何地奔上了楼。三分钟之后，换上便装的他飞似得冲出了旅馆。只留下傻了眼还搞不懂状况的老板娘，一脸困惑。

　　不就是一个人出去玩玩吗？

　　出什么事了吗？

　　—

　　阳明山的山脚下，展乐乐抬起头来仰望面前的山峰。这一刻，它真得离自己如此近。静静地望了几分钟，她低下头抓紧了背包。迈开脚步，踩上山阶，决定爬到山顶。只是山顶的雾气更加浓重，爬了几十个台阶，头发都变得有些湿漉漉。

　　她停下脚步，从背包里拿出了鸭舌帽。戴上帽子，沉了一口气，继续朝着山顶奔去。

　　山涧里的山光水色晕染开朦胧的氤氲气息，满山的竹木花卉蓬勃向上，十分苍翠欲滴，生机盎然。一棵树，一朵花，一株草，也不是孤独地生长吗？

　　这就好比是一个人。

　　就连植物也可以忍受那份寂寞，直到长成参天的大树，开出美丽的花朵，成为碧绿的绿荫草地。为什么她却还在时刻惧怕着孤独？可以在别人面前装出嘻嘻哈哈的样子，可以假装忘记了所有，为什么还天天算着日子？

　　爸爸，你到底去了哪里？

　　爸爸，我每天都在等着你回来。

　　爸爸，乐乐都快要把你忘记了，你知道吗？你的样子，我都快记不起来了。只剩下很模糊的轮廓，偶尔会在脑子里突然浮现。可是每次她想要捕捉，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他一下子离得远了，她追不上。

　　一口气从山脚爬到半山腰，原本只是雾气浓重，突然下起了朦朦小雨。

　　她却不在乎漫天降下的雨水，继续迈着步伐，坚定地朝着山顶往上爬。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信念，她一定要爬上去。也许，也许爬到了山顶，她就会变得更加坚强。也许，也许爬到了山顶，就可以看见爸爸站在山顶等着他。

　　也许，只是这个也许会成真吗？

　　展乐乐忽然感觉心里憋着一口气，双眼也变得酸热起来。

　　只要爬上去，只要不气馁，就可以成为战胜自己的人。自己一直不敢面对的东西，迟早都要面对。想要成为更加更加勇敢的人，只要不害怕，她就可以做到。不让别人提起，可是她自己总是忍不住要去回想。

　　妈妈，对不起。

　　爸爸，请原谅我。

　　—

　　另一头，姬立行开着车沿路一路找去。奔波了那么多地方，他仍旧找不到她。坐在车子里，却发现天下起了朦朦小雨。雨水并不大，十分温和，也不会让人觉得寒冷。不是暴雨，恐怕要下上好久。

　　她带伞了吗？会不会淋雨？

　　姬立行坐在车子里，沉默地望着前方。视线恍惚的时候，目光瞥见了前方不远处的阳明山。会不会，会不会她爬到山顶了？不再多想，立刻发动引擎，直接朝着阳明山奔去。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呐喊。

　　乐乐，你这个傻瓜。

　　为什么……让他这样难受……

　　阳明山山顶。

　　天空似乎在这个时候只手可触，苍凉一片。由于突然下起了朦朦小雨，山上已经没有了游客。展乐乐独自一人爬上了山顶，只感觉双腿软到无力。从来没有爬过这么多台阶，每爬一个台阶，她就感觉胸口的窒闷越来越压重。

　　直到迈上最后一台阶，她终于爬上山顶。

　　大口大口地喘息，只感觉脚快要断了。迈着踉跄的步子，朝前走去。放眼望去，天空是如此阴沉，远处一片雾朦朦的。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那么微小，小到像蚂蚁一样。当她站在这顶端，俯瞰山下的所有，心里竟然是说不出来的畅快感觉。

　　还有……

　　一点点伤心……一点点难过……

　　天已经渐渐黑了，她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只是，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告诉，他不会来了。爸爸，他不会来了。她忍着心里的酸痛，伸手扩在嘴边，做出了喇叭状，朝着无人的天空大吼出声，“啊——”

　　她凄厉的叫声，在山顶盘旋而起。

　　“为什么——”

　　“爸爸——为什么你没有回来——为什么你可以把我扔下那么多年——为什么你说了回来你没有做到——为什么你让我等你可是又让我等不到你——为什么啊——”

　　“我都快把你忘记了——爸爸——你知道不知道——我都记不起你的脸了——”

　　“为什么总是寄名信片给我——我不要名信片啊——”

　　“为什么总是一句话也不跟我说——”

　　“他们都说你很爱妈妈……也很爱我……你这是爱我吗……你这是爱我吗……”

　　“你……根本不爱我……”

　　原本是大吼大叫，到了最后竟然突得变成了呢喃自语。

　　展乐乐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仰起头，漫天的雨水落下不断地冲刷着她的小脸。可是她竟然感觉不到疼，她一点也感觉不到。只有一种很荒凉的感觉，慢慢地从脚底一直渗透至周身，她想要握紧双手，却发现没有一点点力气。

　　她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在这里等多久。

　　也许此刻，只有上天知道，她的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

　　姬立行动作迅猛地爬上了半山腰，只差一点点就快要抵达山顶。同时，耳边忽然响起痛苦的女声，从雨中凄然然地飘来，却一下子撞击他的心。他只感觉心纠结成一团，快要窒息一样。

　　咬紧了牙关，恨不得一下就冲上了山顶。

　　只是无声地念着，乐乐，你这个小傻瓜你这个傻瓜。

　　终于，终于还是迈过了最后一个台阶。他一抬头，瞧见了那抹站在雨中的孤单身影。她背对着自己，他看不见她此刻是怎样的神情。只是朝前迈了几个大步，冲着她焦急地喊道，“乐——乐——！”

　　“……”展乐乐听见背后猛然响起的男声，木纳地转过了身去。

　　雨水交织在眼前，她感觉视线模糊。而他的身影，他的容颜，为什么那么清晰地进入她的眼底。她望着他，痴痴地问道，“你为什么骗我，他不会来的。你早就知道他不会来，你为什么还骗我。你骗了我多少年。你知道吗？”

　　“可是我明明知道他不会来，可是我却还是跑来了。”

　　“我甚至从小到大，都舍不得来这里。你知道我有多少次坐上车吗？又有多少次在半路下车吗？我一直在等！我每天都在等，我在等。今天是我二十岁生日，我告诉自己，他会来的。爸爸他一定会来的。爸爸爱我，也爱妈妈。”

　　“但是……”

　　“事实就是，还是我错了。”她说着，嘴角一抹枯涩的笑。

　　他望着她的小脸，却已经分不清楚此刻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为什么，他感觉他的心就要裂开了一样呢？

　　“乐乐……”

　　“姬——立——行——！”展乐乐握紧了双拳，朝他大吼出声，“你别过来！我要你告诉我，我爸爸他是不是早就已经死了。你告诉我，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你为了安慰我而说的谎话。为什么你们都要对我撒谎。”

　　“我不要你们瞒着我，你懂不懂啊？”

　　“还有那些名信片，那些名信片，没有一个字的名信片，是不是也是你用来欺骗我的东西。”

　　“爸爸……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展乐乐红了眼眶，紧咬住唇瓣。

　　她不想让自己的哭泣声，在这个时候让别人听见，即便现在还下着雨。只是他一点一滴地朝她靠近，她竟然有了想要扑向他怀里的冲动。咬着唇摇头，她轻声呢喃，“不要过来……我不要你可怜我……”

　　“我不要你的同情你的怜悯你的关爱……我不要你像亲人一样对待我……”

　　“我不需要那些，如果你只能给我这些，你不要再过来。”她只感觉泪水孜孜不断地流淌，与雨水混在了一起。

　　姬立行愣了下，眼前她低头哭泣的身影变得那么重要。

　　不顾一切地拥抱住她，双手环过她的身体，将她轻轻圈入怀里。大掌按着她的头，让她依靠向自己，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不只是哥哥……”

　　那天，他没有说完的话。

　　还有……

　　不只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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