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佩佩就这样被拖着,不生不死不灭的样子。她觉得,如果人有三魂七魄的话,那么自己只剩一缕幽魂,被困在这个房间内出不去。初初时,她凭借着对母亲的思念和悔恨,脑海里一点一滴的去想身边的人以前的所有事情,为思绪找一个出处。只是时间长了,她便不知道该如何自处。特别是每天都能听到,那个令她憎恨的人,不少于3个小时的魔音穿脑。她感觉那是对自己凌迟般的折磨。
如果,她自己能动,一定是要把身上的管都拔了,去她该去的地方。
陆佩佩身边有很多人来来去去,医生、护士、闫威集团的人;还有她以前的旧同事,姜恒、邓巧玲,小高等等。每个人来哭一场,叹息几声,便走了,实在没有多大的意义。因为人多,即便她已经被转入了闫威医院,闫少天依旧放心不下,派了保镖日夜守护在病房外面。而闫少天几乎是寸步不离病房的,只是这一天,确实因为闫威集团有很重要的事情,闫少天不得不暂时离开。
正所谓,百密必有一疏。在两班保镖交接,护士换班时,一道娇俏的身影,溜进了病房。
“呵呵……”来人一进入房间,看到死人一般的陆佩佩,禁不住得意的笑出了声。声音清脆又妩媚。
陆佩佩涣散的意识被重新凝聚了起来。这笑声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见过……陆佩佩凝神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七年前和闫少天滚床单的那个女人!声音娇媚入骨,笑得跟只妖精似的,记得自己受不了跑出来时,还像魔音一样在耳边缠绕着!
陆佩佩正遗憾自己见不到她样子时,却听到她开口讲话了。
“陆佩佩,似乎你这么些年,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啊!啧啧,你可真会偷懒。呵呵……”女人又笑了起来。
这个女人,竟然是闫少天的表妹,李倩。
李倩伸手去掐这陆佩佩的脸,咬牙切齿的,又不敢太狠,怕留下印子惹人怀疑,但心中不是特别解恨,一张脸便很怪异的扭曲着,“不愧是中文系的系花,瞧瞧这张狐媚的小脸,天生一副勾魂摄魄的气质,怪不得我的两个表哥都为你神魂颠倒。”
陆佩佩安静的听她说着。
“不过,我长得比你好看一百倍,因为我是校花,格格……”李倩的笑声张扬又极富穿透力,妖得诡异。
“可我这个校花的自尊,一直被你和闫少天踩在了脚底下!”话音一转,语气变得憎恨和毒辣无比。
“七年前,我像只小丑鸭一样,跟在你屁股后面转,帮你做很多事情,只是为了多打听一点关于闫少天的消息。闫少天自然没有跟你告诉过你,我是他表妹。因为我在十三岁那年的生日,我告诉他,我喜欢他之后,他就没有理过我,他厌恶我,远离我,自然不会向他人提起我。可我就是喜欢他,我能有什么办法?”李倩像是陷进了回忆里。
“而你,不可能没有发觉,装作对我完全心不设防的模样,每天故意在我面前秀恩爱,故意拿话刺激我。呵呵,你知道我表面笑得风淡云轻,事实上,我内心妒忌成狂,恨不得把你杀了吗?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发誓,即便我得不到闫少天,我也要拆散你们,并且,我决不会让你好过!”
陆佩佩震惊了,那时候她不是装作对她心不设防,是真的对她心不设防。她比自己小两个月,便整天“姐姐”、“姐姐”的叫,一副乖巧模样,没想到,也是一朵伪白莲!
“如果你安分守己的呆在韩国不回来,就什么事儿也没有。我的老相好华缘续,嗯,华缘续既是我妈的外侄,又是我的老相好,意外吧?呵呵。他对你可痴情的很,你以为你在韩国最后的那三年能过得那么顺利是凭靠自己的能力?呵呵,你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没有一技之长,哪里来的什么能力?还不是他给钱那两个企业,收了你做事?你说你承受了他这么多恩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害得我安排了一场又一场戏,不知道有多累,呵呵。”
李倩顿了顿,又继续道,“对不住啊,让你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要听我唠叨。只是我忍不住啊,这些话我憋在心里七年了,都快把我给憋坏了。你知道,华缘续为什么要为你做那么多事儿,对我那么能容忍吗?那是因为,那天在你们的租房里,在滚床单的是我和他。哈哈,讶异吧?奇怪吧?后面我告诉他,把你给吓出事了,他心里有愧,才在得知你出国后,又追到韩国去,偷偷的陪伴在你身边。”
华缘续,竟然是那样的人……陆佩佩麻木的心脏有一丝久违的疼痛。原来,自己一直以为的真相,并不是事实。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当时,她应该走进去,把那对男女揪出来暴晒!
真不知道说自己愚蠢还是自己对闫少天没有信心好,因为自己的误以为,害了自己,害了母亲,还害了别人。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我本来想呢,将你慢慢折磨的,可谁知道,你这么脆弱呢?轻轻一碰,就要死不活的了。我今天来呢,是想帮你身上这些管子都拔了,让你安乐死,瞧瞧,我对你多好,根本就狠不起来,呵呵。不过呢,我和闫少天就不劳你费心了,我总归会有办法,让他娶我的。在嫁给他之前,我想让你们生的那个小丫头,到下面去陪你,呵呵,在你当时是植物人的情况下,还那么辛苦把她生下来,她怎么也得尽下孝才行,是不是?”
李倩的话刺激到了陆佩佩的灵魂深处。念晴!她害得自己还不够,竟然还打念晴的主意?这个女人,是疯了吗?念晴,自己该怎么办才能保护她,不被这个疯女人伤害?
“在你临死前,我再跟你透露一个消息吧,你知道你妈妈是怎么死的吗?呵呵……”
陆佩佩脑袋一震:妈妈竟是被她害死的?!
走廊上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打断了李倩的话。李倩有些慌乱的套上手套,快速的拨掉了陆佩佩身上的管子、仪器,而后把手套和身上的衣服脱下塞进包里,戴上假发和墨镜,匆忙的走出门口。门外早有人穿着跟她之前一模一样衣服、长相也差不多的女人接应。在女人的掩护下,她匆匆离开。
陆佩佩开始感觉呼吸困难,只是此刻,她的胸腔被仇恨灌满,她尝试着自主呼吸,她的求生意志被激发了出来,她强烈的希望自己能动,能发出声音,将门外的人吸引进来,这样,她便有活下去的机会。
对,她要活下去!她要把李倩给揪出来,为母亲报仇,保护念晴。
意识终于回到了肉体上,她真实的感觉到全身无一处不痛,痛得她头皮发麻,脑袋更是像车子狠狠碾压过,除了痛,根本无法动弹半分。她尝试性的睁开眼睛,试了几次,还是不行。她将意念集中在双手上,右手竟然能微微抬起。高一点,再高一点,再高一点,然后向上一伸一划,把床头柜上的什么东西划了下来,在地上发出“咣啷”好大一声响。
站在门口聊天的护士和保镖一起冲了进来……
陆佩佩醒了过来。
只是神情呆滞,偶尔带着无意识的痴笑。
医生的诊断是,陆佩佩当天身上的辅助治疗工具全部被人拔掉,导致脑部、心脏缺氧太久,脑袋就有了毛病。
即便是如此,闫少天依旧衣不解带的照顾着。
只要人在,便有希望,不是吗?
陆佩佩住院时,才是入秋,转眼,冬天就快要过去了。南方的A市的冬天从不会下雪,但会下阴冷的毛毛雨,整天雾蒙蒙的,湿漉漉的,那种湿冷,直接冷到你骨头中去。
陆佩佩瘦弱的身躯几乎失去御寒的功能,她冷得直打哆嗦,但闫少天只一心一意的为自己修剪指甲,根本就没有发觉。她也不想表现出自己怕冷的模样——一个傻子,怎么可能会知道冷呢?于是,她只能咬紧牙关,便面沉静如水的抵御着寒冷。这样的结果,导致她第二天严重感冒。
她简直伪装不下去了。一个傻子,根本就冷暖不自知,除了知道吃,还是只知道吃。现在自己重感冒,鼻涕垂到了嘴巴上,护士刚好转身忙着给她配药打针,没有来得及发现,她不能自己擦。
但她更不能忍受自己身上如此的脏和乱……
陆佩佩知道自己以前是误会了闫少天,是自己对他不够信任,才造成今天的局面,她再也做不到对他无动于衷。她每天都装得很辛苦,因为她体力还很弱,离开医院,很有可能活不下去。所以,她便装痴卖傻,养精蓄锐,好出去找李倩报仇。
可事实上,她发现,自己住院的这几个月以来,已经与社会脱节,没有了人脉关系网,即便是出去了,力量也是渺小的,报仇,或者去查李倩,想办法揭发她,是难如登天的。在对报仇没有信心、对闫少天的付出深感愧疚的情况下,她只好逃避。
她偷偷的写了张纸条,揭穿了李倩所犯下的罪行,和对闫少天与闫念晴说了声对不起,便把纸条放枕头底下藏好。
是的,在确定自己的体能恢复得差不多之后,在护士为她换药时,她把护士打昏,脱了她的护士服,套在自己身上,骗过医院后门的保安,逃走了。
闫威医院的视频监控室里,保镖只是打了个盹,没有主意到陆佩佩逃跑的画面。直到另一个负责生活卫生的护士敲门进去,发现了倒地的护士,而陆佩佩不知所踪,大惊失色之下,启动了医院的紧急呼叫系统,他才恍如从梦中惊醒。他第一感觉,自己要倒大霉了。
陆佩佩穿着护士服,既显眼,本身体力又有限,根本逃不远——好在,她也没有打算逃远。
她凭着楚楚动人之姿,借得路人的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姜恒,叫他来搭救自己,在望望超市的服装区里碰头。还告诉他,如果还当自己是朋友的话,就不要告诉任何人,她现在的行踪,打死都不能说。
打完了电话后,也顾不上那路人怪异的眼神,在外面绕两圈,确定没人跟着,便闪身进了超市。
她拿了一身衣服去换,霸占了一间更衣室,等待姜恒拿钱来结账。
姜恒是她老板,虽说自己为他做牛做马了两三年,现在世道都变了,人心不古,不确定他会不会帮自己这个忙。但也担心不了那么多,一切交给老天吧。
李倩所犯的罪,她已经留了纸条给闫少天,即便是证据不足,相信闫少天也懂得制造证据去揭发她。这一点,她不担心。
而她之所以要这样躲躲藏藏,是要离开闫少天。
根据她对他的了解,执拗而自负的他一定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开自己,直到两人纠缠致死。
但她和闫少天之间,隔阂太深,情感掺杂了太多东西,再也回不去了。她已经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才发现生命的可贵,她要摆脱闫少天,好好的为自己,重新活一次。
而闫少天,终于摆脱了她这个累赘,会松一口气。只有念晴会伤心,但自己没有回来之前,她不是被照顾的好好的吗?她会慢慢适应,慢慢长大,会原谅她,会结婚生子,会有她自己的生活,就这样。
所以,她的离开,对谁似乎都没有伤害。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着,透过门缝看向外面,便看到略为紧张的姜恒在四处张望。
她咬紧下唇,流下了泪,却微微的笑了。
重获新生的感觉,真的难以形容。
而姜恒,果然不负她重望。
转眼,圣诞节来了,街上一派欢乐气象。
陆佩佩将脸贴在窗户上望向远处,街上五彩缤纷的圣诞树、轻快动听的圣诞歌、各式各样的促销品,不无告诉她,现在大街小巷弥漫着浓浓的圣诞味道。
北国的人们很纯朴,房东前两天就已经提前邀请她和他们整个家族一起欢庆圣诞,但她拒绝了。她对北国的语言还不是很精通,而且,她趁着难得的假期,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上网查李倩的信息。
可现在,听外面欢天喜地的闹腾,她哪里还有一丝心思上网?
圣诞节后就是元旦、春节、元宵等中国传统节日,即便是以前和妈妈在韩国过,贴春联、红包、兔子灯、花灯等这些标志性的元素,还是一直在以母亲组成的小家庭中流行着。
母亲,去年还笑话她写的对联字丑,转眼间,便天人永隔。
而且,连她的葬礼都没有参加。
甩甩头,她把负面情绪甩去,作几个深呼吸,将心情平复下来,专心致志的在网络上查阅着资料。
奇怪,怎么没有李倩被抓的消息?还看到她十来天前出席某电视台节目,为她的新片做宣传。这是怎么回事?闫少天难道没有找到证据吗?还是,其实已经被处置了,只是,可能因为家族是社会名流——闫威集团,所以被封锁了消息?或者是,那张纸条,没有被闫少天发现?可那里是他的地盘,他没发现,他下面的人总该发现吧?
如果李倩的罪行真的没有曝光,那么如她自己所说的,她会想法设法嫁给闫少天,然后把念晴杀害……光是那样想着,足以让她害怕得打颤。
能不能,找个国内的人去打听下呢?但自己千辛万苦才逃到这里,没有人知道自己的行踪,难道现在要泄露出去吗?
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非常不安。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她猜想着,应该是房东找自己一起聚会。想了想,还是装作睡着了,没有去开门。敲门声响了一阵,便停止了。陆佩佩继续呆坐在电脑椅子旁,脑海里,在天人交战着。
犹豫了犹豫,她决定给自己的父亲打个电话。
如果说能对自己的行踪保密的,除了父亲,不作第二人选。
父亲的手机被闫少天的人搜了去,旧号码自然不能再用。而新号码没来得及记,她只记得,以前他和沈眉住在那个小区里的号码,不知道他是否回了沈眉处。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按下了数字。
电话很快被接起,没想到,那边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陆佩佩不说话,那年轻男子“喂”了两声,便挂掉了。
竟然是龚慕白的。他又和沈乔曼在一起了么?
不敢再拨号,怕沈乔曼起疑。
只是,手机上一个号码打了进来。是龚慕白的。以前的自己,能对他的号码倒背如流,所以她一点都不陌生。
犹豫了又犹豫,她才接起。
“佩佩。”龚慕白这一声叫唤情深意长。“果然是你。”
陆佩佩冷着心肠道,“你现在是自己一个人在那吗?我找我爸,你千万不要惊动其他人。”
“刘叔他出去买菜了。”
“那其他人呢?”沈乔曼不应该没在旁边啊。
龚慕白下意识的望了旁边,那人朝自己摆手,他只好说,“这里是你们以前的老宅。你爸把小区的电话迁回来了,他一个人住,没有其他人。我今天过来看看他。”
陆佩佩鼻子一酸,忍住没有落下泪来。这些年,父亲也受了很多苦。真心对不起他。
“谢谢你。”她只能说。
龚慕白没有回应她。
一阵难堪的沉默。
千言万语,不知道如何开口。
“佩佩,你在哪里?”良久,龚慕白问道。
“慕白,我想你帮我查个信息,关于国内当红明星李倩的近况,消息一定要准确。”陆佩佩避而不答,转移了话题。
“她被内地娱乐圈封杀,消声匿迹了。”
“可是,我这里还能查到她十几天前的消息?销声匿迹是个什么意思?”
“根据圈内的消息,她接到经纪公司解约的合同的当天,就闹起了自杀。之后,便失去了踪影,听说警察局怀疑她跟一单凶杀案有关,正准备传她回去调查,找不到她人了。”
“哦……”陆佩佩沉思着。这么说,她还是逃了?念晴可能随时会有危险?
“佩佩,我去找你好不好?”龚慕白深情的问她。
“慕白,麻烦你帮我跟闫少天说,看好闫念晴。不要向他透露我的一丁点的信息,拜托!”陆佩佩对他的话听而不闻。
龚慕白应了声。她又马上道,“慕白,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我还会找时间打电话给我爸的,叫他不要担心,我很好,记住,把和你的通讯记录删除了,再见。”
她急匆匆的挂了电话。
“你说要去找她?”闫少天双手环胸,双腿交叠着,斜斜靠在客厅房门上,狭长的双眸深邃似海,看不出情绪。
龚慕白扬起一抹苦笑,“如果她说好,我也不怕你,不管不顾的冲过去找她了。”可惜,她自动的将他的话过滤了。果然,自己在她心里没有了一点点位置。
闫少天的嘴角邪肆的扯起一个弧度,“她一向都那么狠心。”眉间却带起了一抹冷。
龚慕白点点头,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
两个男人沉默着,等待另一个男人回来。许久,龚慕白才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把她号码抄给你。”
闫少天却道,“我有。”
龚慕白讶异的一挑眉,“你早知道她在哪里,对不对?”
闫少天神秘的笑了笑。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她一直状况不断,难道你就不担心她吗?”龚慕白不解。
“现在还不是时候。”闫少天不打算多言。
“哦。”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沉默。
许久,刘启明总算回来了。
他较半年前苍老了许多,像是承受不住生活的压力似的,背部微微弯着,两手提着不少东西,步履有些蹒跚,小碎步、小碎步的走着,动作迟缓,就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
“爸。”闫少天上前接过刘启明手中的东西,薄唇轻启,很自然的就喊出了口。
刘启明神情一滞,抬起浑浊的眼眸望着面前这个气势逼人的年轻人。
无疑,女儿的眼光是一流的,先不说他背后那庞大的企业帝国,天生的如王者般不怒自威,光是他本人的能力、魅力,也都是一级优秀的。如果初初时,他不是犯下那样的错误,相信自己一家的局面,就不是现在这样……但是,谁能保证,在年少轻狂时,不会犯错误呢?并且,看得出,他对女儿也是好到了极处。过去的种种,其实都是有无数的因缘而促成,巧巧的死,也不能完全的将过错归于他。罢了,罢了,一场孽缘到头,终归能变成良缘。只要女儿好,过去的一切,就不追究了吧。
当下一想通,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便不禁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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