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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大恶魔先生(7)

  傅云起立刻跪在地上,但是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力地皱紧了眉头,牙齿咬在下嘴唇上,额头上迅速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如果有人扇了你一巴掌,你千万不要捂着脸跟对方说“你给我等着”,千万不要。你应该做的,就是立刻迅速地反手扇他一巴掌,记住一定要快准狠,一步到位,在他没反应过来时转身拍屁股走人,恶狠狠到不留半死余地,杀他个片甲不留。

  刚才听到那声叫喊,他还未来得及转身,就感觉自己仿佛从很高很高的云朵里,被一记重锤砸下,急剧的坠落感让他闷哼一声,随之便跪倒在地上,一时间脊背还难以负荷这样的痛楚,他只有扶着车门拼命地紧闭着眼睛,嘴唇被咬到发白。

  “你疯了!”他低吼。

  周抱玉拿着“凶器”,气得浑身颤抖,不管不顾地朝车窗玻璃打过去,被还跪在地上的傅云起一个抬手制止住。

  “这就愤怒了,就害怕了?”傅云起借助那个拖把呲牙咧嘴地站起身,无奈头昏目眩,浑身发软,他硬撑着看向她,“你忘了你曾经怎么跟我说的,说即便卖国又怎样,甚至还那么骄傲的觉得该害怕的人应该是我,现在呢,你当初的一腔孤勇哪去了?”

  “我最大的错,就是轻易相信了你!”周抱玉将手中的拖把扔到一边,像个发怒的小豹子,与他针锋相对。

  “相信?”傅云起轻笑一声,“周抱玉,你应该感谢我给你上的这一课,在这一行里,弱肉强食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信任是最要不得的东西,你身为一名公关,犯了一忌。”

  抱玉怔怔的看着他,只觉得内心复杂情绪涌动,那种恨意越来越强烈,可她笨,不会通过表情清晰地将这种痛意和恨意表现出来。

  七年了,过去了整整七年,她没办法忘。

  小的时候,暑假里,她跟随父亲去参观中国美术馆,五楼展出的桃花坞与杨柳青,让她每次去看一眼都觉得像是在过年。这就是了,喜欢或者开心是最容易表现的,年画里欢天喜地的最多,就连门神也要剪成痴笑的,更不要说送子观音和金娃抱玉这样的年画了。

  可是,想表现疼,是难的。

  她控制着不要眨动眼睛,以免泪水掉下来,抱玉是不应该哭的,她应该是冷静而理智的。

  过了良久,终究化作唇边沉沉的一句,“谢谢傅老师,我不会再上当了!”

  傅云起皱起眉头,然后不屑地笑了笑,“其实你也没理由生气。”

  他背过手抚了抚自己的腰,继续说,“你太嫩了,像你这样的人,在小说里都活不过两行半。可是我不行,我的位置不能输,只能赢,并且赢到最后。”

  “是,您是对的。”抱玉嘴唇紧咬,下一秒,眼眶一酸,泪水在里面打转,快要溢出来的时候她猛的仰起头,看着停车场的顶空,努力将眼泪憋回去。过了许久,她才看向他,一字一顿:“您放心,我不会再信任你了,傅老板。”

  不得不承认,她身上有一种沉静的光芒,那光芒是内敛的羞涩,可是内心里却充满着狂野和不安。她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他叫住。

  “那么你信任狄斐婓?你要知道,她曾经也出卖过我。”

  抱玉深呼出一口气,摆摆手,宽慰地笑,“不重要了。”

  她不在乎了,因为不在乎,所以觉得不重要。

  “周抱玉,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明白你这么拼到底是为了什么。”他顿了两秒,走上前,离她的背影更近的时候才开口,“落难千金企图翻身的戏码并不新鲜,但这种人大多都有一肚子苦水,放不下身段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再端起架子,你的身世、目的甚至一举一动都得来回解释和衡量。”

  她嘴巴张张合合,却始终喊不出一个字,怪自己用冷漠淡然伪装了太久,只忙着去抵挡生活的耳光,都忘了自己已经丧失了哭泣和示弱的能力。

  她不知道自己心脏的开关在哪里。

  傅云起绕到她身前,看着她故作坚强的一张脸,声音很轻却有力道:“你想把你父亲当年失去的统统再拿回来是吗,你太高估你自己了,我知道你不认命,可你看看这个圈子都改朝换代多少次了,就连我那把椅子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上来坐,但我懂得居安思危,你却不,你错就错在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眼前的人是恶魔,虽然高在云端,却有着深入谷底的心机与城府。

  仿佛窒息在冰冷的海洋深处,抱玉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人死死地掐住,胸腔被挖了一个硕大的洞,感觉不到痛,只是很空很空,一片虚妄。

  “不对。”

  她突然开口,声音恍惚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太真实,但她的确是在很认真的对他说,“你前面说的都对,只有这一句不对,把自己当回事儿的,是你眼里的那些落难千金。”

  傅云起看她低着头,样子像极了因为迟到而被老师罚站的高中生,他企图歪下脑袋看看她此刻的表情,她却冷不防抬头撞上他的眼,眼睛已经通红,却还是牢牢地看着他的眼睛,声音缓慢坚定:“我和她们不一样,我不认命,但我懂得认输。”

  他看着眼前的周抱玉,突然觉得她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一层又一层内疚的感觉,从胸腔里翻涌出来。

  他面无表情,沉默,一言不发。他慢慢地走上前几步,企图把抱玉紧紧地抱在怀里。

  抱玉却在一瞬间迅速转身,抬脚便朝着电梯走,越走越快,直到最后她不得不跑起来。

  傅云起僵硬的保持着自己微微抬起的双手,停在空气里。

  她那样仓皇,脑子里却是一片空茫,她曾经以为,穿高跟鞋的女人,都应该是优雅地行走在路上的,而此刻的她,从停车场的这头奔向那头,周围下来取车的白领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她发疯一样的按着电梯按键,见迟迟下不来,转身便走楼梯。她只想趁着开会前的两分钟迅速去洗手间补个妆,眼线要一丝不苟,口红要恰到好处。她只需忘掉刚才发生的事情,优雅地拿着文件夹走进会议室,然后平静自然地坐下来,沉默不语,小心谋划,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这是多么珍贵的品质。

  春寒料峭的三月天,春城的气温变得诡异,冷的突然热的也突然,凌晨的空气里弥漫着尖锐的寒冷,但是随着天空云朵里的光线慢慢变强,温度也随之上升起来,到了傍晚,又骤然降回去。

  已经暗示的没法再明显了,狄斐婓前后找抱玉谈过三次话,每次都问她还有没有别的打算。到最后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泄露策划案的人是你吧?”

  抱玉站在桌前,低着头,没有说话。

  “云氏是不是想挖你过去?在我们这儿其实前途也有限。”

  此一时彼一时,她和傅云起从上次剑拔弩张之后,就再没见过面。此时她看着三十岁出头又离异的狄斐婓,一张肥白的团子脸,心里再暗骂表面也只能赔笑充愣:“大秀还有一个礼拜就要开场了,我可是答应过您,要尽心筹备的。无论如何,还是想留在伯希顿继续做下去,我能站在这儿,就表明比其他人豁得出去,希望您能明白,不管我喜不喜欢这份工作,我都是最适合干这个的。”

  “小周,你忠心耿耿,我很感动,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别地儿钱要是真多一倍,其实伯希顿也不是最佳选择,我这也是为你好。你看,现在咱们这儿除了大秀以外,暂时也没启动什么新项目,资金来源也紧张,在这儿干耗下去,最多也就是拿拿基本工资。”

  抱玉疲惫地转着脑筋,想着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她咬牙笑着,目不转睛看着狄斐婓。

  “跟你透个底儿,我也是被人逼上梁山了,如果你愿意腾个地儿,我倒是能把你安排到生产部,负责跟进这期大秀的服装生产工作,你才二十岁出头,多年轻啊,其他人动都不合适,拖家带口,年纪也比你大,也就是你,要容貌有容貌,要经验有经验,当打之年。”狄斐婓绵里藏针笑里藏刀,说是为她好,其实无非是找个由头将她调离,给她些苦头吃看她知难而退自动辞职罢了。

  但重点是,生产部都是四五十岁的老业务骨干,而且经常要下车间,车间噪音大,环境恶劣,据说空气里时常漂浮着加工的衣物里含有的化纤物和棉絮,墙上拉着红色的横幅写着“消除一切安全隐患,保障生产工作安全”,像极了文革时期的批斗会。

  抱玉简单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装到旁边的收纳箱里,然后双手抱在怀里往外走,这才发觉自己的行李少得可怜。Mia春光满面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瑞贝卡则有些舍不得,一直跟着送她出了公关部的走廊。

  她到了生产部之后,才发觉这里和公关部差别实在是太大了。那些她都可以称呼“大叔”“阿姨”的人,有的喝着茶水看报纸,有的则在旁边逗笼子里的鸟,还有的会用电脑的,干脆对着电脑听戏,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懒得跟人解释那么多的元老气息。

  那个“一”字唱出来,抱玉把箱子一放,笑道:“王佩瑜的《乌盆记》?”

  有大叔闻声抬起了头,“你知道?”

  “小时候外公经常抱着我去看戏,他说王佩瑜虽然个子矮些,实则是位大家,那个一字唱出来,满场风搅雪似的静。”她将箱子里的用品一一拿出来摆在桌上。

  “那你外公是外行。”对方慢条斯理吐出几个字,“真正的戏迷,全叫听戏,只有刚入门的,才叫看戏。”

  抱玉无奈的笑。

  他又说,“听过《碰碑》吗?”抱玉点头,他才流露出稍微满意之色,“老谭的《碰碑》,一上台就满目黄沙,几句反二黄三眼,你就立刻觉得一片荒凉,那意味,啧啧。”

  听戏的人都有一把风致骨头,抱玉只觉得难得这么清净雅致一回,她乐得如此,从前那么忙,到了现在刚好也该歇歇了,她边擦桌子边问:“您贵姓?”

  “免贵姓廖,您呢?”那大叔笑问。

  “廖叔好,我叫周抱玉,周瑜的周,抱玉握珠的抱玉。”她不像公关部那些人有那么些个英法德日意的名,她每次介绍自己都是这么讲,周瑜的周,抱玉握珠的抱玉。

  旁边一位大姐凑过来问,“你这么年轻怎么到这里来了?”

  “图个清静。”

  廖叔茶壶一放,斜睨了她一眼,“你这丫头,生产部可不是随随便便闹着玩的,下车间的时候有你受的,还要经常运货,都是些体力活,你能成?”

  她一愣,“不是说咱们公司都是无尘车间吗?”

  “公司为了省钱,净化工程提了好几年都没有提到日程上来,更别提什么无尘车间。”那大姐嗤之以鼻,慢悠悠的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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