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天堂
因为秦安的同意,我去深圳,一下子变成一件很容易的事。
奶奶开始还有点不情愿,但听说我是想去见男友,立马变成最积极的支持者。
“小洛,这次过去,顺便把他带回来给奶奶瞧瞧。”老人家咧着没牙的嘴,笑得十分欢畅。
“不好吧,奶奶,我们才开始谈恋爱,哪能马上就见家长。”我说。
“怎么不能马上见?你不把他带回来给奶奶瞧瞧,奶奶哪能放心?”奶奶见我不肯带未来孙女婿回来,菊花一样的笑容马上收了起来。
“没什么不放心的,妈,上回我去深圳,见过那小伙,长得可帅气了,对小洛也好。”妈妈安抚老人。
“是吗?再帅气,我们家小洛也配得上。”花痴向来不分年龄,年近八十的奶奶一听是个帅哥,又笑得眼睛都没了。
我也欢乐的笑着,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免得将来有一天,发现此帅哥非彼帅哥,又说我撒谎。
我可从来没撒谎,是吧?
因为是要去会情郎,所以老爸大手一挥,决定赞助我五千块,老妈也说,在那多住些时候没关系,过年回来就成。一家人表现得如此积极,大概是对我终于承认谈恋爱了表现得分外放心。虽然他们一直喜欢秦安,可他们也非常明确的阻止我和秦安往那方面发展。以前我不明白原因,但现在知道秦安的病情,我大致也明白了。
有时,我甚至想,秦安和我分手,是不是也是因为他的病情?
但一旦这个想法冒头,我马上就把它掐了。且不说我已经跟颜曦在一起,就算没有,我大概也无法去面对秦安和唐斐平的那些激情画面。
还是不能去想和秦安的旧事,维持现在这个状态,就很好。
我拖了大大的行李箱,前往深圳,去见我想见的人。
行李箱里,有一大半是土特产,或者奶奶做的好吃的。奶奶大概觉得孙女是个好吃的人,找个男朋友,也免不了是个好吃的人,其实她压根不知道,颜曦是个对吃根本就不感冒的人。我有时都想,他的味觉神经,到底发育好了没有?
看来要便宜俞家两兄妹了,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个爱吃的主。
在高铁上我有一种窃窃的欢喜,想着这样一声不响出现在颜曦面前,他会不会很高兴?虽然他电话里冷淡,但我认为那是惯性,一旦见到真人,他那个淡然冷漠的面具,还是会撕下来的。
高铁快到深圳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开始我以为是和颜曦心有灵犀,但掏出来一看,却是颜朝。
“颜先生,您好。”我觉得颜朝两个字对我是有一种无名的威慑力的,一看到就不由自主狗腿又谦卑。
“小洛,你现在还在家乡吗?”颜朝声音徐缓温润,像春日里的一缕风。他大概是无所不知,居然连我回老家了都晓得。
“呃,我前段时间回去了,不过今天,我就会到深圳,我现在高铁上。”
“正好。我本来还想着去你城市一趟。”
“有事吗?颜先生。”
“是有点事,不过电话里一时说不清。要不这样,你把车次报给我,我让小岳来接你。”
“这……”我犹豫了一下,我千里迢迢而来,第一个想见的,是颜曦。
“怎么?不方便吗?”颜朝声调微微拖长,他这样一句听似平常的反问,竟仿佛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哦,没事,方便的。”我决定先放下那点儿女情长。颜朝找我,肯定是关于那些奇怪记忆的,而且现在还有一个苏南南,我总觉得,其实真相应该离我不远了。我只要弄清楚那个苏南南是谁,弄清楚在我成为苏小洛之前我又是谁,一切就应该迎刃而解了。可这两个问题,以我个人的力量,大概就难,但是若以颜朝的力量,大概就容易得很。在我心里,颜朝就是个能通天的存在。
车很快到了深圳,在出站口,我看到高大威武的小岳,他得体的朝我微笑着,态度谦恭而不卑下,大概是和颜朝在一起呆久了,身上多少沾染了颜朝的一些气度风华,竟让人觉得,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司机,也是不能小瞧了去的。
小岳领我上车,车子一路疾驰,却是仍向那私家庄园奔去。
现在已经是冬天,但庄园里仍旧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只是上回看到的如茵的绿草地,现出几抹枯黄,那几抹枯黄,似在告诉我,时间到底还是往前流了,哪怕在四季并不明显的深圳。一如草地上站着的那个身影,虽然容颜如昨,但身上,还是添了一缕萧索的气息。
不老男神颜朝,是不是,也会老去?
我走向那个身影,他正出神的看着喷泉的水花,洁白的水花,高高溅起,又低低落下,反反复复的重复着这个动作,仿佛这一起一落,便是一生一世。
很久,颜朝才回过头来,朝我落寞一笑,问:“小洛,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建这个庄园吗?”
我摇摇头,心下明白,今天,这个男人,他是要给我说故事了。
颜朝又是一笑,这样的笑,有一种唯美的哀伤。他随意坐在喷池旁的一块石头上,那圆滑的石头,因为离喷池很近,沾了不少水雾,看起来有点潮潮的,夏天里坐下去会凉爽,但冬天里坐下去,大概还是会冷。可颜朝却浑然不觉,微微眯着眼,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照在他如墨的黑发上,隐隐约约闪着点点金光。
他脸上带着温柔到近乎缠绵的神思,沉浸到过往的时光里去。
他说:“在我像你这般年轻的时候,我认识一个女孩,她是至今为止我见过的最美好的女孩。善良、聪明、美丽,就像一个误闯人间的天使,又像一个童话世界里的精灵。我见她的第一眼,就被她深深吸引住了,从此心里眼里再也装不下别人。不过,命运很慈悲,让我得以在这茫茫人海中遇见她,命运也很残忍,让我那么迟才得以遇见她。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的身边,已经有另一个男孩,他就是阳志云,他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这样的安排,注定我和她,哪怕是近在咫尺,也只能像远隔天涯一样遥遥相望。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366天时光。我们是在头年的五月十九认识的,第二年是闰年,到五月十九,整整366天。那段时间,我们一直以朋友相处,哪怕我的心已完完全全交给了她,但在行动上,却不敢有半分冒犯。我们在一起有很多话说,她活泼、热情、纯洁、乐观、整个人像水晶一样,晶莹剔透。她的声音,如流水叮咚,如黄鹂婉转,如珠落玉盘,听她说话,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她最喜欢和我说的,是一些小时候的趣事,抓螃蟹、挖草药、割猪草、拾磨菇、做粑粑……很多很多。一个有着苦难童年的女孩,一个小小年纪就要扛起生活重压的女孩,在说这些事的时候,脸上都是璀璨的笑,她从来不觉得那是苦,她怀着感恩的心,感谢生活赐予她的一切。不管遭遇什么,她永远都是那么快乐!
“我把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当作这漫漫人生里最珍贵的礼物。可忽然有一天,这样的礼物,再也没有了。也是在五月十九,半夜时分,她悄悄出门,从此就像人间蒸发,天上地下,再没她的踪影。那段时间,我几乎发疯,动用我爸的所有力量,几乎把那座城市翻了个遍,可还是未能找到她的丁点痕迹,未能得到她的丝毫信息。她大概,真的就是一个天使,一个精灵,在这人世里走一遭,留给我最美却也是最痛的回忆,而我,这一声,大概,都只能在这回忆里度日。
“她曾经说过,她有一个梦想,就是能有一片丰美的土地,种菜、养鱼;能有一座精致的木屋,工作、学习;能有小桥、流水、喷泉、草地、洁白的云朵、清润的空气……她说,那是她梦里的天堂。
“如今,我成全她的梦想,为她建了这样的天堂,可她,却未能来此看上一眼。而你,却带着和她一样的名字,带着和她神似的眼睛,带着她深深浅浅的记忆,出现在我面前。我把你带到她梦里的天堂,看你莞尔的微笑,看你天真的惊叹,看你享受着这里的美景美食,竟有一种恍惚感。或许,小洛,你就是她身边的使者,到这里来,只为看我给她建的这个庄园。
“你知道吗?这个庄园,它的名字,叫洛园!”
洛园。
颜朝的唇,形成一个小小的圆形,缠绵悱恻的吐出这两个字。他眼里的光彩,他脸上的思念,他忧伤的诉说,让我的心,有一种无以名状的震撼。我怔怔的看着他,脑海里有一些片段,像从浓雾中走了出来,越走越近,越走越近,我似乎只要举起手,拨一下眼前的雾,就能看个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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