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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想中的英雄

凝望延安 赵凝 1941 2021-04-02 12:02

  蓝玫真正爱上老葛,是在清水镇。那天蓝玫发疯似地一头撞开西凉诊所的门,看到一张苍白的年轻医生的脸。年轻医生似乎也从蓝玫脸上读到了什么,二话没说就接受了掩掩一息伤员。

  他大声唤护士来帮忙,自己则到水池旁去消毒两只手。

  蓝玫说:“他会不会有危险?”

  得到的回答是:“那可不好说。”

  西凉诊所分成里外两间,里面被隔出来是当手术室用的,蓝玫坐在外间一张用白漆漆过的木椅上,感觉仿佛坐在一块冰上,她感到冷,冷到骨头里去。她听到薄薄的墙壁后面,有金属刀具与洋瓷铁盘相互碰撞的声音,有时候,“当”地一声响,如铁钻刺入蓝玫的皮肤,又凉又痛。

  蓝玫总觉得,那颗钻进老葛胳膊的子弹,本应是打在自己头上的,是老葛用身体挡住了飞过来的子弹。她这才意识到这个男人与自己之间的血肉联系,老葛是那种不会表达什么,一切都用行动来证明的男人。

  他侧身一闪,就挡住了冷暗中飞过来的子弹。

  现在,那颗子弹仍在老葛的骨血间游走,冰凉的金属刀具深入到老葛的深处,试图夹住那颗游走的子弹。蓝玫很替那年轻大夫捏把汗。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年轻的大夫从里面走出来。

  蓝玫对那个大夫的全部印象,就是脸白,他们甚至忘了问他的名字,子弹取出之后,他让他们赶快离开(好像西凉诊所隐藏什么危险),他们就离开了。等他们在清水镇住下,有一天晚饭后他们要在街上走走,忽然想起去看望那个大夫,就朝着西凉诊所的方向走去。

  天凉了,街上刮着风,行人很少,店铺关着门,熄着灯。兵慌马乱的年月,人们似乎都变得特别谨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早关灯睡觉是逃避现实的早好办法,睡着了就如同死去一般,什么也不知道了。麻疯子似乎是全镇惟一醒着的人,他永远醒着,踯躅于街头,形同街边的一棵树,一块石头。

  “这是一座死城啊,黑暗随时可能降临,人们生活在黑暗之中,惊恐,慌乱,随时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蓝色房间》的对白,忽然说了出来。街灯细幼而又微蓝,如金属丝一般细密地镀在蓝玫的身上、脸上,此刻,她就如同一个从戏中走出来的女人,突然之间从现实状态中抽离出来。

  老葛站在一旁,惊讶地看着她,发现她是那么奇异,那么美。

  (他站在那里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场戏。)

  “你说话真好听,”老葛说,“就像是戏词儿。”

  “就是戏词儿。”

  他们相互对望了一下,继续往前走。他们来到西凉诊所门口,护士告诉他俩,大夫已经出远门了。

  他们只好往回走。

  回到家,蓝玫凑着油灯的亮光给葛团长上药,每当蓝玫给葛团长上药,叶子总是躲在房间的某个角落注视着他俩。凭直觉她觉得他俩是和村里人不一样的,他们身上的特殊气质深深吸引叶子,当时叶子很想问一问蓝玫,她可不可以跟蓝玫一样,也到延安去当女兵......

  许多年过去了,现在,当年的少女叶子(也就是二愣的奶奶)早已双目失明,她细细地讲着落满灰尘的故事,讲那对养伤的伤员,如何相亲相爱;讲那个负伤的团长,如何高大英武;讲那个延安来的女学员,长得如何美丽。我站在叶子的角度凝望延安,延安变得不可思议地远。

  在我的想象中,蓝玫与葛团长曾经在这里度过许多个相互守候的夜晚,她给他敷伤、换药,他用充满爱意的眼睛,看着她为自己做着这一切。他们之间已有了很深的默契,她手脚很轻地为他解着缠在臂上的绷带,一圈又一圈,她的眼睛并不看他,而是盯着那些纱布。

  解开之后,她给他上药。

  (上药时,能闻老葛身上特有的男人味道。手指触碰到他的皮肤,“倏”地一麻。)

  “疼吗?”

  “疼。”

  于是她就握住他的手,握好长时间。每回上药葛团长都故意说“疼”,他喜欢看到她脸上那种十分疼爱的表情。喜欢她伸过来温暖小手,绵软而又纤细,握在手心里好像随时可能化了似的,让人心疼。有好几次,老葛都有想把她一把揽进怀里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油灯的火苗已越变越小,他们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火焰、星空、枪声,他的故事里总是布满这些东西。他说他有一双好眼睛,在原野里看得非常远,听着敌人的声音,他就可以辨明射击者的远近和他们所持枪的种类。

  蓝玫凝望着老葛----凝望着一个梦想中的英雄。

  养伤结束之后,他们就要离开清水镇往晕城去了。清水镇,后来成为他们经常谈起的一个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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