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写《地洞》这一节的时候,手电筒坏过两回,一回是开关失控,用手一按一闪一闪好像一只信号灯。另一回是干脆不亮了,电池没有问题,肯定是开关卡住了。
那一夜我趴在白被单底下,心里感到十分难受(主要是委屈)。想象中的我坐在一盏花瓣形的台灯底下,脸红喷喷的,映射着台灯发出的光亮,我只不过是想有张纸、有支笔可以写字,可是,现在我只能用手电,甚至连手电都坏掉,我只能呆在黑暗里,要呆很长时间。
那段时间正是小碚闹着想要退学的日子,她虽然没跟队里直接提出来,但我看她那副不管不顾的劲儿,分明是不想再在军校里呆下去了。我记得她最后一次写检查,是因为翻墙到院外去看电影。“没什么,看了一个战争片。”她故作无所谓的样子,让女生班的每个人都替她捏着把汗。
“我受够了。”小碚说,“反正早晚都得走,晚走还不如早走。”
后来小碚被队里叫去谈话,其它女生都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压抑,看着小碚丢在床上的一些零碎东西,都以为她呆不长了,多少有些替她惋惜。都以为队长找她谈完话回来,她就会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这件事完全改变了小碚,使她走出低谷,由被动变主动。那天她从队里谈话回来,向我们宣布了一条惊人的消息:她将出任全校文艺汇演总指挥。
手电筒修好了。
是男兵简帮我修的。
他很沉默,我们说话不多。
夜里,我又可以在手电筒幽暗的光线里写作了(后来我职业写作,白天也得开着灯),在军校的四年里,我每天都想写东西,但我必须偷偷摸摸地干,白天我得像个沸腾的女兵那样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上课、训练、排节目、到校广播站做主持人,夜里却能进入另一时空,手电筒的光束就像一个秘密通道的入口,我侧身进入其中,身体飞离Z城。
蓝玫在地洞里呆了三天三夜,这三天里最主要的感觉就是饿。胃里如着了火一般,翻江倒海。在弹尽粮绝之后,他们开始把坛子里酿的酒弄出来喝,因为不知道要在地洞里呆多久,也不敢放胆喝许多,只是每次弄一小口,微醺时人便忘记了饿,身体变薄变轻,没有一点重量。
蓝玫感到自己正朝着一个黑洞滑过去,四壁很黑,洞的中心细滑而绵软,没有重量着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地向下沉,这时候,有一只手伸过来,拉住她。他们什么也没说,而是紧靠在一起,等待天亮。
蓝玫听到葛团长断断续续的声音,那的声音十分飘忽,时儿停一阵,时儿又响起来,说的都是从前打仗的事,蓝玫听到“船老大”、“敌人的据点”、“巡逻艇”等字眼儿,眼前出现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海战:浓黑的夜幕、水上的白光、舰艇上的日本旗、闪亮的信号灯、枪声......黑洞里这些词汇像星星一样闪烁起伏,蓝玫感觉到身边男人不可阻挡的体温,她微闭上眼,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
喜欢凝望延安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凝望延安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