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重新回到蓝玫动手改军装的那个窑洞,时间应该是在夜里,冰紫她们已经睡着了,蓝玫借着一根蜡烛的光亮穿针,从针孔里,她看到烛光一跳一跳的,周围的景物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她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离开上海的那天晚上,蓝玫手里拎着一只简单结实的方形柳条箱,就像一个住校的女学生走在上海繁华的街道上,她路过熟悉的街市、店铺、广告牌和电车站,面包店熟悉的香味向她阵阵涌来,她加快了脚步,似乎要逃避那种诱人的香味。她路过一家绸缎庄,许多与绸缎有关的回忆叠加在一起,艳丽无比。
蓝玫觉得她正走在一条逃离丝绸的路上。过去的日子有一种吸了迷香般的柔软滑稠的味道,戏剧的是如蓝丝绸般华丽的戏剧,刻意设计的苦里其实有种强说愁似的甜蜜。而真正的战争、血、烈火和激情,却存在于另一个地方,在那个地方,真正的戏剧正在真实地上演,蓝玫想,她离开上海这个举动就是纵身一跃,投身到一场火热的真实戏剧中去。
码头的灯火已经离她很近了,她首先看见看到船顶高高挂着的一盏灯,然后,她看到了许许多多灯,灯影落到了水里,被水摇晃成了液态的光亮,水面上摇曳着的是绿的线、粉的线、蓝的线,被水吞吐着,是雾一样的光亮,像迷离的霓虹,又像幻境里的未来世界,越是走近它,就越是看不清楚了。
去苏北的江轮上挤满了人,有说着一口苏北话的农民,也有衣着得体的商人。负责接应他们的交通员早就等在那儿了,蓝玫到的时候,傅子恩和他正站在岸边悄声说着什么。
“哎,来了来了。”
傅子恩一抬头看见了她,就对那穿灰衣服的交通员说。
“路上可能有日本宪兵的盘查,你们必须小心谨慎。”
灰衣人的这句话,使蓝玫一下子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状态,危险似乎变成一个有形的东西,就潜伏在周围。
江轮很低沉地呜咽了一声,像是一个饱含感情的人用低低的声音在哭。江轮离岸的速度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快,而是费了好大劲,摆脱了重重重负才离开的,船上的人心里都跟着“呜----”了一声,像是把心定了下来,横竖就要离开了,未来隐没在夜的深处,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得清楚。
他们在靠近船栏杆的风口处站了一会儿,风把傅子恩的头发吹得一律向后掠去,使他看上去有点不像他了,蓝玫忽然觉得疑惑,就问他:“我们这是要上哪儿啊?”
傅子恩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蓝玫,说:“你说呢?”
他们的手在风中用力握了一下,然后就松开了。夜晚风很凉,两个人都对将要去的那个地方没有什么把握,心里也有点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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