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传、统!
严凉回来的这一日,A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之前一直拖拖拉拉地没有下,现在厚积薄发似的,转眼间,满城都是白色。
他听阿杰说,顾一兮近日和梁景衍走得很近,而且经常去医院。本以为她生病了,有些忧心,但看到那张医院的检查报告,忍不住手都颤了。
他怀着一丝希望,期待那孩子是自己的,但得知顾妈妈对梁景衍的态度后,顿时心凉,整个人都变得浑浑噩噩。
回家的路上,严凉路过上御,让司机停了车,独自进去喝酒。
他遇到故人谢斯南,现在是A城电视台的著名主持人,两人同有伤心之事,潦倒相谈,打算一醉方休。
夜以至深,酒过千巡,反倒是越喝越清醒,往楼下走的时候,脚步竟然丝毫不乱。直到看到吧台那里站着的人,严凉自嘲地笑起来,真的喝醉了,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他目不斜视,往门口走去。
路过吧台的时候,听到那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小姐,你们现在还不能走。”
“我都已经赔钱了,为什么还不能走?”
严凉听到那个声音,脑中如火花闪过一般。再转过头一看,他确认了自己真的没有看错,这个穿着厚厚的白色毛衣、铅笔裤和雪地靴,与周遭环境形成剧烈反差的人,不是顾一兮是谁?
而那个跟她说话的服务员,现在竟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严凉的眼睛几乎都刺痛了,他不顾朋友探究的目光,回过身快走几步,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顾一兮看到他,吃惊地张了张嘴。
服务员看到严凉凌厉的眼神,尴尬地放开了手,道:“这位小姐的朋友摔了个杯子,刚才只赔了一只杯子的钱,但我刚想起来,这是得整套一起赔的。”
顾一兮看严凉神色不善的样子,忙道:“你说多少钱吧。”
服务员道:“一千八。”
严凉当即冷笑,道:“几个杯子,要一千八?”
服务员笑笑,道:“我们这里的消费水平,是这样的。”
顾一兮心中暗叫不妙,知道严凉根本不是因为钱的事情生气,怕他闹起脾气来不好收拾,急道:“是我摔的东西,赔钱就是了。”
严凉制止,道:“不行,哪有这么贵?”
顾一兮硬着头皮梗着脖子,道:“我不缺钱。”
严凉拔高了声音:“我缺!”
那服务员露出些许鄙夷的神色,道:“先生,若是消费不起,可以不来。您再打扰我们做生意,我可要叫保安了。”
“好啊,叫吧,一起叫。”他拿起电话,拨了出去,“阿杰,外面多少人?全带进来。”
顾一兮知道他不是开玩笑,情急之下抓住他的手,道:“你别这样!”
严凉掰开她的手,道:“我就喜欢!你管得着?”
服务员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话,几秒钟的时间,保安们已经围了上来,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
紧接着,阿杰带了十多个人也进来了,一色的黑色西装,看着比那些个保安还要精神抖擞。
“我倒想看看,能贵到什么程度。”严凉冷冷吩咐,“三层楼,能砸的东西,一样不留。”
众人一致回答:“是!”
严凉又将目光扫向那服务员,道:“你刚才哪只手碰了她?”
服务员眼看着场面变得混乱,不知自己惹上了什么人,只知道情况已然不妙,顿时就紧张起来,道:“这位先生,有话好好说,做得不对的地方,我……我道歉。”
但是已经晚了。
严凉扔下一句话:“要赔钱,让你们老板自己来找我要!”
他说完,拉着顾一兮就往外走。
顾一兮不肯走,急道:“七七在里面呢!”
“我朋友会照顾。”
顾一兮忙抓起沙发上的大衣,一出大门,便往身上套。
阿杰给严凉披大衣,严凉直接拿下来,往顾一兮身上盖。
顾一兮推拒道:“我不冷。”
“穿上。”
他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顾一兮只好裹上,把自己包得像只粽子。
A城比S城冷上许多,又是半夜,寒风凛冽,即便包成这样,风吹在脸上,还是觉得冷。她往前走了两步,不由得紧了紧衣服。
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冰层,严凉怕顾一兮摔着,一手抓着她的胳膊,一手环在她的肩膀。
上了车,周身一暖,顾一兮脱下大衣,还给严凉,道:“谢谢。”
严凉仰面躺着,合着眼,不说话。
顾一兮道:“司机先生,麻烦送我去……”
“回家。”严凉冷冷地出声。
司机回道:“好的,严先生。”
顾一兮只好作罢。
窗外,雪越下越大,雪花纷飞,迷了人眼。
下了车,严凉二话不说又把顾一兮裹了起来,像刚才那样,揽着她回了室内,才放开手。
只剩下两人的空间,变得越发凝重。
顾一兮道:“我想回家,婴儿一个人在家里,你不愿送我,但也没有权利不让我走。”
严凉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道:“上楼。”
顾一兮想要挣脱,被严凉强行拉了上去。
他重重地关上房门,回转过身,抱住了吓得愣在原地的顾一兮。他不是什么温柔细致的人,但以前对她,也从没有这样粗鲁过。
顾一兮推他,道:“严凉,你喝多了。”
严凉把她抵在墙上,一手握着她的腰,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
浓重的烟味、酒味,还有不知从哪里沾染上的香水味,刺激得顾一兮胃部难受。她好不容易避开了一小会儿,喘息的机会,急道:“别这样,我难受……想吐。”
“你觉得我恶心?”严凉冷笑,“以前在床上的时候,怎么没听你这么说过?现在亲一下就恶心了?”
顾一兮气得眼睛发红,道:“严凉,你喝糊涂了是不是!”
严凉再次捏住她的下巴,恨恨道:“我是喝糊涂了,倒想看看,你能吐出什么花来!”
他扯了她的外套随手一扔,又一把将她抱起,往卧室走去。
顾一兮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被他抱在了半空中,顿时吓坏了,使劲去掰他的手,大叫:“严凉,你发什么疯!放我下来!”
“如你所愿。”他把她放在床上,俯身压了上去。
毛衣太厚,挡住了顾一兮的身形,领口又小,严凉尝试了一下没有脱下来,直接伸手探了进去。
微凉的手掌贴上腰间,移近腹部,顾一兮大叫:“你滚!滚开!”
她一口咬在他手腕上,严凉骤然一惊,手上吃痛,又不能真的对她如何,只好略微放松了对她的钳制。
紧接着,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在他脸上。
啪的一声响,两个人都愣住了。
严凉直直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翻到一旁仰面躺下,不住地喘息。
顾一兮起身,飞快地把衣服穿好,惊魂未定地看向床上的人。
他一手遮着眼睛,半张脸在黑暗中,看不出什么神情。
只听他沉着声说出两个字:“出去。”
顾一兮往出走,心中怒意翻江倒海,手上的力气也收不住了,狠下了心,把门关得震天响。
屋内那人没有丝毫反应。
顾一兮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再看看窗外,白茫茫的一片,街道上分外寂静。她打开手机软件叫车,十多分钟过去,没有一个司机响应,她人已经困得不行。
好在沙发够大,她整个人躺在上面,并不觉得拥挤。室内有暖气,她盖着自己的衣服,也不觉得冷。
顾一兮不敢睡熟,留着一份神思,恍惚听到那人起来倒水。声音很轻,咕噜噜的,停了没多久,她只觉得身上一重,闻到了些许熟悉的味道。
太困了,她缩了缩肩膀,最后那一缕在外的神思也收了回来,所以对于最后额头上的那微微一暖,没有任何感知。
天蒙蒙亮的时候,顾一兮就醒了。她把身上严凉的厚外套叠好了放在一旁,又穿上自己的外套,继续用打车软件叫车。这一次,很快就有司机接单。
她拿上自己的东西,匆匆下楼。
严凉一直睡到了十点。
宿醉,头疼,昨天晚上的记忆有些断片,但关于顾一兮的那一段,一分一秒都没有遗漏。
他昨天竟然那么荒唐?严凉敲敲自己的脑袋,该死的!她一定生气了!
严凉隐约记得,顾一兮昨晚睡在客厅的沙发里,他原本想抱她去房间,又怕吵醒了她又要闹,最后只好作罢。
他打开门一看,客厅里空荡荡的,哪还有她的影子?走近沙发,上面有凹凸不平的痕迹,证明她昨晚确实睡在这里。
严凉不由得蹲下身,摸了摸沙发上的痕迹,没有丝毫热度,她已经离开很久了。
他想起昨天晚上的情景,顾一兮对他那么厌恶,那么愤怒。以前他亲近她,即便害羞,她也不曾有过那样的反抗。
严凉心中又是生气又是难过,她竟然这么快就喜欢上别人了!他原本只是不想让她变成第二个夏语冰,不料却彻底失去了她。
严凉去冲了个澡,头疼略显好转,思来想去,情感问题就像是一道无解的数学题一样,干脆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工作上。
但是,严凉很快发现,他根本无法专注,无论思考什么事情,想到什么程度,最多不超过五分钟,顾一兮这个名字肯定就会冒出来。
他愤愤地关了电脑,决定,不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顾一兮回到家的时候还早,她小睡了一会儿,去厨房做早餐。
顾婴刚起床,穿着睡衣睡眼蒙眬地跑出来,道:“妈妈你夜不归宿!”
顾一兮道:“你七七阿姨和叔叔生闷气,一个人跑出去了,我是去找她的。”
顾婴道:“找到了吗?”
“找到了。”
顾婴鼻子尖,一下子就闻到了顾一兮身上的酒味,道:“妈妈,你喝酒了吗?”
顾一兮道:“没有,是别人喝酒,我身上沾了味道。”
顾婴在她脸上闻了闻,点头道:“嗯,是没有。”
“现在还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不要,明天要去纪叔叔那里了,我想多看看你。”
顾一兮和纪唯约定,每周五晚上和周六,顾婴住在顾一兮这里,其余时候,都跟着纪唯。
顾一兮道:“婴儿,他是你爸爸,不要再叫纪叔叔了。”
顾婴道:“你会不开心。”
“不会。”
顾婴十分固执:“就是会!”
顾一兮正想着怎么跟他解释个中缘由的时候,门铃响了。
顾婴跳起来:“闻樱来了,我去开门!”
他不知何时与苏闻樱成了好朋友,昨天约好了,小女孩要来家里玩的。
门一开,却不是苏闻樱。
“严叔叔早!”
顾一兮背对着门口,正在放置早餐,听顾婴这么一喊,手中的筷子险些掉落,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严凉看看这小屋,和之前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圣诞将近,多了很多花花绿绿的小装饰品,显得格外温馨。
他摸了摸顾婴的小脑袋,道:“早。”
他进门换鞋,看到以前专属于自己的那双鞋子还安安稳稳地摆放在鞋架上,目光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弯下腰穿上。
他换上鞋子,把顾婴拉至身前,在他耳边轻声道:“婴儿乖,回房去玩,我和你妈妈要说悄悄话。”
顾婴一脸“我都明白”的表情,拖着他的小棉鞋就回了房间。
顾一兮没看到他们的暗中沟通,看顾婴自己回了房间,道:“婴儿,先吃东西。”
顾婴道:“我等苏闻樱来了一起吃!”
严凉走至饭桌前,看着顾一兮准备的早餐,小声道:“我要七分熟的那个。”
顾一兮转过头,冷着脸,道:“我有说给你吃?”她才不相信,昨天晚上的事情,他都忘记了。
严凉站在那里,一手放在椅背上,沉默半晌,道:“一兮,我是来道歉的,昨天……喝多了,对不起。”
顾一兮轻轻吐了口气,盯着眼前那个七分熟的煎蛋看了很久,最后还是规规矩矩把它放到碗里。她将盘子推到严凉那张椅子的位置,转过身去倒豆浆。
严凉拖出椅子坐下,心中舒了很长一口气,这还是他认识的顾一兮,随和到几乎淡漠的性子。他的眼神抑制不住地往她小腹上看了看,很多话想问她,但是不知从何说起。
却是顾一兮先挑起了话头,道:“纪唯和那个叫李松鹤的在一起,他们似乎早已联手,当初绑架婴儿的,也是他们。”
严凉道:“我知道,他们当时误以为婴儿是我儿子,所以才绑架他的,好在知道得及时,没酿成什么大祸。但是在那之后,他们就关注到了你……”
顾一兮道:“看在小姑姑的分上,纪唯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
严凉怔了怔,随后点点头,道:“嗯。”
顾一兮看他干坐着,问:“怎么不吃?”
严凉道:“等你。”
顾一兮将一杯豆浆放在他面前,走到他对面坐下来。
严凉喝了口豆浆,缓缓道:“你和梁景衍……”
叮咚!叮咚!门铃响起。
严凉先一步起身,一开门,就看到苏闻樱抱着个比她人还大的圣诞袜子,大叫:“MerryChristmas!”
严凉帮她把袜子拿起来,她进来换鞋,看到严凉,惊道:“严叔叔,你怎么在这儿?”
“你能来我就不能?”严凉掂了掂手中的分量,问道,“这袜子里放了什么东西,这么重?”
顾婴听到外面的声响,已经欢乐地冲了出来,看到那大袜子激动不已:“苏闻樱,这是我的圣诞礼物吗?”
苏闻樱道:“才不是呢!”
顾婴不禁有些失落,瞅着那大袜子,道:“那你搬我家里来干吗啊?”
苏闻樱从身后的大书包里翻出两件红红的斗篷,一件递给顾婴,道:“一会儿我们扮作圣诞老人,去给福利院的小朋友们发礼物。”
顾婴一听,失落之情顿减,觉得发礼物比收礼物还开心,道:“那我们快点吃,吃完就去!”
苏闻樱慢悠悠道:“不急,等赞助商的车来接。”说着在餐桌上坐下,一脸笑眯眯地讨好顾一兮,道,“顾阿姨,这些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呀,我可以吃吗?”
顾一兮道:“当然。”
严凉刚才听到“赞助商”这个词,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你今天是接了活动?”
苏闻樱边吃边道:“是啊,会有记者来。”
严凉皱皱眉,道:“推了。”
“这怎么行?定金都收了,再说我这是做好事,他们标题都想好了:著名童星,送圣诞温暖……”
“苏闻樱。”严凉打断她,严肃道,“这根本目的,还是在给商家做推广。”
苏闻樱不太明白,只是强调:“不是啊,为了保证真实性,我昨天特意把这堆东西都搬回去研究了……”
“所以就是真实的了?你这到底算是送温暖还是赚代言费?”严凉看着她,道,“小小年纪,怎么就钻到钱眼里去了?”
苏闻樱被他说得几乎要哭,道:“你这么多理由,去找薇薇姐说,又不是我自己接的活动!”
严凉道:“我会提醒她的。”
顾一兮眼看着苏闻樱就要绷不住,忙暗中踢了严凉一脚,道:“你欺负个孩子做什么?”
严凉愣了愣,顿时收敛了,表情都缓和下来。
她看向苏闻樱,安慰道:“他不是针对你,别理他,吃东西。”
苏闻樱“嗯”了一声,飞快地把筷子伸向了旁边那七分熟的煎蛋,一口咬了下去。
严凉瞪大了眼睛,看看吃得很香的苏闻樱,又看看顾一兮。
顾一兮没忍住,微微笑了起来,严凉顿时觉得心上一暖,也顾不上那煎蛋了。他给何薇薇打电话过去,干脆利落地把那活动推了。
苏闻樱不说话,有些委屈的样子。
顾婴问道:“那我们……出去玩?”
严凉道:“去给小朋友们送圣诞礼物,很好的想法啊。”
苏闻樱和顾婴同时露出不解的神情。
严凉继续道:“所以我们一会儿先去超市,买礼物。”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顿时喜上眉梢。
梁景衍回到家,一边停好车从大门走进去,一边回着电话:“伯母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身体检查一定一次不落……过年?嗯,她当然回家……我吗?好,我会来看您的。”
他挂上电话的同时,正对上前面梁景深的目光。
“大哥。”
梁景深声音低沉,但不掩怒气:“你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情!”
他们虽为兄弟,但年岁相差实在太大,真正的长兄如父。
梁景衍道:“大哥,我真的是……情难自禁。”
“情难自禁?”梁景深气得手都在颤,道,“情难自禁你就可以不顾伦常?顾一兮和梁家是什么关系,还要我提醒你?对顾家的事情,你忙前忙后比梁邵还关心,也怪我一直以来都太信任你了!”
梁景衍沉默着,没有接话。之前顾妈妈误会了孩子是他的,他默认了,不想让她们母女两人再伤感情,想着走一步算一步,或许时间长了,她真的会答应。但眼下,梁景深都知道了,他不承认,她清誉有损;他承认了,若是到头来她又不愿,又该如何收场?
他头一回遇到这么难解的问题,只好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梁景深道:“你要真决定了跟她在一起,行,即日起搬出去,日后梁家的一分一毫,都跟你没有关系了!”
梁景衍额头沁出了汗水,站在原地,看着地面,一个“好”字马上就要说出口。
此时梁邵从后面跑了出来,边走边劝说道:“爸,你跟我叔生什么气?反正人家还不是我媳妇呢,叔喜欢就喜欢呗,一家人伤什么和气?那顾一兮脾气硬得跟胡萝卜似的,我啃都啃不动……”
梁景深二话不说就把手中的茶杯砸了过去,怒斥:“你个浑小子!你们一个两个,是要把我气死!我干脆打死你算了!”
梁邵躲到梁景衍身后,道:“老爸,你一会儿要赶我叔走,一会儿又要打死我,我们都不在了你可得寂寞,连个养老的都没有!”他一边躲,一边继续道,“我觉得现在这事儿就挺好的,你就安安生生在家坐着,等着抱你的白胖侄儿……我早就催着小叔生个表弟了!”
梁景深追得累了,看自家儿子跟猴一样蹿来跳去的,气得也不想理他,最后冲梁景衍扔下一句:“我前面的话都说了,你休想让她进门!”
梁邵看着父亲走远,轻轻在梁景衍肩上打了一拳,道:“小叔,你行啊,以前真看不出来……放心吧,我爸就是一时气不过,我劝劝他,他听烦了也就没意见了。”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梁景衍叹了口气,道,“怕只怕,她不愿意……”
其实梁景衍心中十分明了,她一定不会愿意的。
因为年底活动多,商场里挤满了人。
严凉和顾一兮跟在两个孩子后面,一行四人,十分抢眼。
进了超市,顾婴和苏闻樱负责购物,顾一兮负责看着他们不要走丢,而严凉,负责推车。
转眼间,购物车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
严凉问顾一兮:“你不用买什么吗?”
顾一兮摇摇头:“不用。”
她其实很喜欢逛超市,以前和顾婴两个人来的时候,她会把他放在购物车里的儿童座椅上。她喜欢看这些琳琅满目又摆放得井然有序的物品,甚至无聊的时候,不去别的地方,用逛超市来打发时间。
但是和严凉一起逛超市,她觉得有些紧张,浓重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让她难以招架,生怕自己会沉溺其中。
眼前这个男人,分明,是腹中宝宝的父亲啊。
想到这里的时候,似乎是那个新鲜的生命有了感知,顾一兮忽然觉得恶心,慌乱中一手捂着嘴,往尽头的洗手间跑去。
“一兮!”严凉在后面喊了一声,她没有听见。
超市里人多,不一会儿就看不到顾一兮的身影了,严凉有些着急,把两个孩子叫了过来,让他们在原地好好看着购物车,自己去找顾一兮。
顾婴和苏闻樱一人一个圣诞帽戴在头上,乖乖守着车子。
苏闻樱道:“严叔叔喜欢你妈妈。”
顾婴道:“我早就知道了!”
苏闻樱又道:“你妈妈也喜欢严叔叔。”
顾婴撇撇嘴,道:“妈妈最喜欢我!”
超市里人来人往,他们一左一右守着装满玩具的购物车,讨论着谁喜欢谁、谁更喜欢谁的问题。
严凉追到了洗手间门口,抬头看看那个红色裙子的标记,往后退了两步,背过身等着。
顾一兮很快就出来了,看见那背影,道:“严凉,你怎么在这儿?”
严凉回转过身,正要说话,见顾一兮踩着了地上的一摊水迹,忙道:“小心!”
顾一兮茫然抬头的同时,脚下一滑,“啊”的一声尖叫,眼看着就要摔到地上。
脸上忽然一热,严凉及时上来抱住了她。
她的心几乎跳到了喉咙口,但同时发现,脸部紧贴着的这个胸膛下,有一颗跳得更快的心脏。
他的惊吓丝毫不亚于她。
两人抱在一起许久,引得周围走过的人频频侧目。
顾一兮推开严凉,轻声道:“谢谢。”
严凉伸手想牵着她,但很快还是把手放下了,道:“你走前面。”
顾一兮点点头,走到前面。
就听后面的人低低说道:“你以后走路要小心一点,怎么说,也是怀孕的人了……”
顾一兮的脚步顿时停住了。
后面那声音继续缓缓道:“梁景衍呢?怎么就这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
顾一兮咬了咬唇,回过头,问道:“跟梁景衍,又有什么关系了?”
严凉倏然抬起头,又惊又喜的神情,撞入了顾一兮的眼中。
她刚才说了什么?这个孩子,和梁景衍没有关系?这么说,就是……
“一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竟然敢问她是什么意思?顾一兮双颊泛红,多半是被严凉给气的,他竟然会怀疑她和梁景衍?
“严凉,你浑蛋!”她扔下一句话,再也不想理他,急匆匆就往回走。
严凉忙追上去,心头被突然而至的狂喜所填满,连脚步都乱了,但笑容还是不由得堆了满脸。
顾一兮回到刚才的地方,顾婴和苏闻樱站在购物车边上。两个孩子,一个一手叉腰做蛮横状,一个竟然在抹眼泪,前者是苏闻樱,后者是顾婴。
顾一兮正要说话,严凉已经上前问道:“你们是怎么回事?”
顾婴抽抽搭搭道:“苏闻樱说妈妈喜欢你比喜欢我多。”
顾一兮刚才脸上的红色没褪去,这会儿颜色更甚。她看了看苏闻樱,小丫头立马缩缩脖子低下头,又看向顾婴,这没出息的孩子两眼泪汪汪,看得人笑也不得,气也不得。
严凉反倒是再也憋不住笑,一脸俊秀,神采飞扬。
边上的营业员笑着打趣,道:“你们一家人真有意思,表情个个都不一样。”
严凉一手拉住顾一兮,一手推着车,对顾婴和苏闻樱道:“走,结账去。”
顾婴还站在原地嘟着嘴,苏闻樱看着烦,一把扯过他的手,凶巴巴道:“走了啦!”
他们结完账,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个巨型圣诞袜子,头上又戴着红帽子,走到哪儿都引人侧目。
到了目的地,严凉和顾一兮帮他们把礼物都抱进去,至于怎么分礼物,就全都交给他们了。两个孩子刚才还闹得又是哭又是笑的,现在全好了,手拉着手,高高兴兴地扮演着圣诞老人的角色。
严凉和顾一兮坐回车上,远远看着他们。
车里很安静,外面孩子们的笑声传进来,倒也不觉得沉闷。
顾一兮盯着窗外看了很久,感觉到身边那人的目光,转回了视线,与他的目光相撞。
“一兮,谢谢。”严凉轻声说着,又握住了她的手。
顾一兮转过脸去,道:“我以为,你并不欢迎它的到来。”
“怎么会?”严凉紧了紧她的手,道,“一兮,你误会我了。我之前,是怕你会遇到危险,所以才会……那样,我没有说过,要和你分手。”
这些天,顾一兮其实已经猜到他的用意,而此刻听他亲口说出,心中又安定了不少。这个傻子,竟然觉得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了。
她静静地说道:“那真亏了你的保护,现在,这孩子生父不明。”
“怎么会是不明?”严凉道,“我刚才说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分开。”
顾一兮反问:“现在你不担心李松鹤了?”
严凉一怔,他被骤然而至的惊喜冲昏了头脑,现在再思考这个问题,又觉得心烦意乱。
隔了一会儿,他缓缓道:“过几天,我送你去国外。”
顾一兮道:“我去得,李松鹤他们去不得?”
“那就留在我身边,最危险,也最安全。”
顾一兮道:“我倒是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你和我保持距离,我就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不行!”严凉断然拒绝,“我不能让别人误以为我的孩子是梁景衍的,一分钟也不行!”
顾一兮道:“严凉,我们在不在一起,和生不生孩子,不是一个问题。”
“怎么不是一个问题?顾一兮,你没有责任感吗?”
顾一兮愣住了:“责任感?”
“对!”严凉一字一顿,道,“我、很、传、统!”
顾一兮反被他气笑了:“严凉,你不讲道理。”
“我和你需要讲什么道理?”
顾一兮想起来了,他本就经常犯孩子脾气。
她看外面礼物分得差不多了,对严凉道:“我和婴儿打车回去,过几天我回家过年。”她没有丝毫迟疑地下了车,道,“听我一次,你放心做你该做的事情,我会等你。”
砰的一声,车门被关上。
严凉看着她的背影,穿着灰色的羊毛呢大衣,双手插在口袋,细细长长的身形,怎么看都好看。
她刚才说了,会等他的。
严凉摇下车窗,对苏闻樱喊了一声:“闻樱,上车!”
苏闻樱对严凉的话不敢不听,想着自己还没玩够,他怎么就急着要走。一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猜测肯定是和顾一兮吵架了,当下也不敢多问,只好和顾婴挥了挥手。
纪唯站在阳台上,将窗户开到最大,吹着冷风抽烟,直到手指僵硬得拿不住烟,他才拍了拍身上的烟灰,转身回屋。
次卧的房门开着,里面被精心布置成了天蓝色的儿童房,顾婴的照片放在书桌上,可爱的脸正冲着他笑。
看到照片,纪唯的心情才稍微纾解,最起码,这个儿子是他的,切切实实是他的。
昨天晚上他又做恶梦了,时空回到很多年前,回到那个他和父亲相依为命的时候。
小时候家里很困难,父亲是给严家做事的,在仓库里做保安,收入不高,但父子俩勉强也可以糊口。父亲经常告诫他,要好好读书啊,这样才能改变以后的命运。纪唯听进去了,并且做得很好,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
有一天回家,家中空无一人,一直等到晚上,父亲才拖着一条摔断了的腿,在另外两个保安的搀扶下回来了。他在搬送货物的时候被货箱压伤,本是算工伤的,但对方只赔了些医药费就草草了事,也以腿废了难以恢复为由,不让他再去工作。
父亲在家里消沉了几天,等到可以走动的时候,告诉纪唯,他要回去讨个说法。纪唯没有多想,那几天他要参加高考,忙碌得都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父亲说话。
那天他和往常一样,背着重重的书包回到家,和父亲受伤那天一样,家中还是空空荡荡的。他没有注意时间,直到家门被敲响,上回来的那两个保安都是满脸沉重,他们带来的消息是,他的父亲不在了。
纪唯蒙了,什么叫不在了?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纪唯没有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听人说他去讨要那所谓的说法,最后被人打了出来,再也没有爬起来。仓库里人多混乱,没有人看到真正行凶的人是谁。
严家赔偿了巨额的钱款,纪唯看着银行卡上的数学,心中如同滴血。
他没有做任何反抗,接受了那笔钱。父亲下葬那天,因为没有围观者预期的号啕大哭,他还被人指责不肖。他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在填报的志愿书上,将第一志愿改了。
很多年后,纪唯成了A城小有名气的律师,终于有勇气和能力将目光投向严氏。
严敬已经不管事,执掌大权的人换成了他的儿子严凉,据说年纪轻轻,手段已远在他父亲之上。纪唯心想,那又怎样呢?
他没有想到,生命中竟然出现了一个叫夏语冰的变数。
她周身带着光芒,冲进了他原本晦暗的世界里,须臾之间,天翻地覆。
遥远边境的相识,雪夜煮酒的相知,他们回到高楼林立的城市,不料都和那个叫严凉的人挂上了钩。不外乎是他爱她、她爱他,而他又爱着她的故事。那段时间,他几乎看到了严凉的眼中有和自己相似的光。
反复思索,终于还是决定押上自己的挚爱,与命运赌一把。
然后,他赌输了,输得惨不忍睹。
夏语冰离开的那一年,他每天晚上都要吃安定,即便如此,入睡之后,还是每晚都遇到她。
好在梦是好梦,他们回到初见之时,在青年旅馆的墙壁上写留言,她纤巧的字迹依偎着他遒劲的字迹。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爱情是一场梦,他终究,醒得太迟。
喜欢如果当初我勇敢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如果当初我勇敢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