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喜欢什么

　　等戚枫到的时候，三人都已经吃好饭了，专程等他来解答那个女生的身份之谜。

　　戚枫坐下后，纠结了片刻，才坦白道：“她是我高中同学。”

　　“卧槽，还真是啊？”谢奇宝震惊，“可你不是说跟你一起考F大的就一个人么？”

　　“就是这个人……”戚枫艰难道，“我一开始没认出她来，是因为……她完全变了个样子。”

　　几人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理解戚枫说的“变了个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尤其是谢奇宝，一听这个形容就想起了对方大得不正常的眼睛和僵硬的表情。

　　“她整容了？”高俊飞忍不住问出口。

　　“嗯……”戚枫的面容显出一些疲态，“她说，是为了我才去做的……”说完这句话，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不想再多说。

　　大伙儿也感觉出来戚枫的压力有点大，面面相觑，识趣地不再深八。

　　高俊飞起身催谢奇宝回宿舍，想把剩余时间留给戚枫和凌可，谢奇宝却在临走前缺根筋地问凌可要不要一起走，把高俊飞无语地差点一掌拍在他后脑上。

　　还好戚枫及时叫住凌可：“你陪我待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高俊飞顺势道：“那行，我们先走一步。”

　　然而，等高俊飞他们离开后，戚枫却又什么都没跟凌可说。

　　他手肘支在桌上，用指关节撑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饿不饿？”凌可等不住了，问，“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嗯？”戚枫抬眼看他，点头，“好。”

　　凌可起身后，又感觉到戚枫的视线跟随着自己，搞得他既紧张又有些莫名。

　　他替戚枫买了份自选套餐，还打了碗冬瓜排骨汤，端回餐桌。

　　戚枫看着餐盘里的菜，每一个都是他喜欢的，这才露出笑容，虽然笑得有些疲惫，但整个人看着有点放松下来。

　　凌可就这么坐在戚枫面前，安静地看着他吃。

　　戚枫吃饭的姿态很优雅，平时两人吃饭时，他还喜欢说话，但他说话时又不会让嘴里有东西，总是说一会儿吃两口，这就导致他吃饭非常慢，几乎每次都是凌可先吃完等他。

　　但今天，戚枫什么都没说，就这么一筷子一筷子，竟也很快吃完了。

　　凌可感觉得出来，戚枫不说话是因为有心事，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或者只是单纯不想再开口。

　　但他无所谓，戚枫愿意让他陪着，他便陪着，他喜欢和戚枫待在一起，就算两人只是这么静静地坐着，相对无言，也能让他体会出一丝温馨甜蜜的味道。

　　只是食堂人来人往，两人又是校园里备受关注的人物，难免会有身边的人对他俩侧目旁观、指指点点，所以饭后，戚枫主动提议出去走走。

　　他说“走走”，就不是回宿舍的意思，而是想跟凌可散散步。

　　十一月初的天气已经微凉，两人双手揣着裤兜，慢悠悠地晃在小道上。

　　天已经彻底暗了，除了校园里零星几处路灯照亮来往学生匆匆的面庞，几乎没什么人再认出他们。

　　途经书香园，戚枫脚步一拐，低声说了句“走这边”，就带着凌可往园内而去。

　　“她叫孙曼，她说，她喜欢我六年了。”戚枫的嗓音幽幽响起，像骤然飘落的一片树叶，没有什么开场白，刚一出现，就融在夜色里。

　　但戚枫这句话里的“六年”，却像是一根针扎在了凌可的心窝上。

　　他在边上恍惚地回想，自己喜欢戚枫有几年了？

　　如果从初二那年年底起算，大概也有五年了吧……或许更早？

　　许久之后，凌可才回了一声“嗯”，示意戚枫继续。

　　“但我是高二上半学期的时候才知道她……当时，我和朋友打完篮球回教学楼，没看路，撞到她，她膝盖蹭破了好大一块皮，还流了血，看起来很严重……我当时很紧张，抱她去医务室，陪她包扎完，又亲自送她回教室……之后几天，也去看过她，还给她买了点吃的……”戚枫絮絮地说着，偶尔停下来回忆，“就因为那次事件，学校里曾有过一阵子风言风语，说我对她有意思……”

　　凌可忽然明白那个女生为什么会对戚枫如此执着了。

　　他见识过戚枫的温柔，在报到那天扶食堂里摔倒的女生，军训期间又去帮助中暑晕倒的女生……戚枫能对跟他毫无相干的路人都如此，何况是对一个被他伤到的女生。

　　也许会有人觉得，戚枫这种行为是花心的表现，凌可以前也这么认为，毕竟他这种天性冷感的人很难理解戚枫为什么会有这种多余的同情心。

　　但现在不了，当他见到戚枫在看完那场打拐电影后偷偷躲在洗手间里流泪的样子，他明白了，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类人，你说他圣母也好，同情心泛滥也好，他就是天生心善，和凌可的天生漠然一样，是骨子里带来的性格。

　　刚好戚枫还长得好看，又对自己的魅力毫不自知，那么他的善良，就会成为一种原罪。

　　“你知道的，这种流言蜚语一直伴随着我，我从来没放在心上过，”戚枫说这句话时的语气稍稍急促了些，“而且过了那阵子，我跟她就没什么交集了，风言风语也很快就过去了。但我没想到，这件事会给她带来这么深的影响……她以为，我后来不再找她，是因为她长得不好看。”

　　戚枫闭了闭眼睛，似乎很难认同对方的想法和三观。

　　顿了两秒，他继续道：“她说，当时传那些绯闻的女生还开玩笑说她是我看上过的最丑的一个女生，那时候她就下决心要去整容……就在几个月前的暑假，她去动了眼睛、鼻子，还在脸上打了各种乱七八糟的针，彻底改头换面，她以为自己变得好看点，我就会喜欢上她了。”

　　凌可之前也在网上看到过这种极端的整容案例，但没想到会离自己这么近。

　　“我跟她解释了很久，告诉她我不可能喜欢上她的原因，可她还是不想放弃，一边哭着跟我说‘对不起’，一边跟我告白，说喜欢我……哎。”戚枫长叹了口气。

　　这些话若换个人来说，可能会让人觉得很装逼，但凌可听得出来，戚枫确实在为这件事苦恼。

　　凌可也完全想象得到，戚枫劝对方时那个理不清的黏糊场景，如果被别人目睹到，估计还误会戚枫是那个让女生伤心落泪的负心汉。

　　“我真不知道她到底喜欢我什么，这张脸吗？”戚枫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终于在这幽深的园林里，对着最信任的朋友倾泻出一些不爽的情绪来，“除了我撞倒她那次，她根本没怎么接触过我，也不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她却反复强调，六年前就开始喜欢我了……那是不是换一个人长成我这样子，她也照样会喜欢？如果真是这样，她有什么资格声称喜欢的人是‘我’？”

　　凌可闻言心上一锤，尽管戚枫的问题听起来是在问那个女生，但这问题又何尝不是在问他？

　　幸好，在戚枫说起自己有个双胞胎哥哥的时候，凌可已经反省过自己了，否则他很可能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诘问怀疑自我，惭愧万分。

　　看着脚下的路，凌可仿若自言自语般回答道：“一个人除了脸，还有一种自己察觉不到的气场，有些人会把它形容成气质，也有些人会把它形容成人格魅力，这些东西是无形的，它不止通过长相来表现，还通过你的笑容，你说话的语气，周遭环境带给你的自信，平时里呼朋唤友的气势，以及你举手投足间的每一个细节展现出来。”

　　凌可瞥了戚枫一眼，缓声下结论道：“对她而言，吸引她的，也许就是这么一个……光彩夺目，又与众不同的你。”

　　——就像你六年前在音乐学院的候考室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带着让人无法阻挡的热情，让我沐浴在如阳光般温暖的笑容里。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甚至于在那之后，我所关注到的点点滴滴，也让我分辨不清什么才叫真正的喜欢。

　　或许我曾经以为的喜欢，仅仅是你穿着白色T裇在球场上驰骋的模样，但只是这样浅薄的喜欢，也会像一颗种子深埋心底，在漫长的青春期里生根发芽，开出一朵朵花来。

　　他不奢求花开结果，但从今以后，他喜欢上的人，大概都会有相似的芬芳。

　　戚枫有些愣然地望着凌可，有点意外对方会忽然解释这么大一段话，而且这段话里还有些比较文艺的措辞，和凌可平时表现出来的理性不太一样。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缠了一会儿，凌可立即收了回来，不敢再多说。

　　他怕自己暴露了心意，就会成为下一个凯瑟琳，遭到戚枫的直面拒绝和无情解析——这才是正常人对待痴汉暗恋者最现实的态度。

　　不知不觉走到了鸳鸯湖边，路过两人曾经邂逅过的长椅。

　　凌可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公众面前被人和戚枫扯到一起，就是因为在这里被偷拍了照片。

　　短短两个月，事态的变化让凌可都始料未及——他们明明没在交往，现在却搞得比同性恋情侣还受人瞩目……

　　戚枫看了他一眼，问：“坐会儿吧？”

　　凌可用行动接受提议。

　　双双坐下后，两人望着夜色中的小池沉默了一会儿，戚枫忽然用一种充满深意的口吻问凌可：“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让孙曼死心的？”

　　“……嗯？”凌可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戚枫自顾自往下道：“我告诉她……我是gay，我喜欢的是男生。”

　　凌可心里“咯噔”了一下，一时分不清戚枫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那之后好几秒，戚枫都没说话，任凭一股暧昧蔓延。

　　凌可趁着这个间隙缓过神来，立即在心里给予否定……gay？怎么可能！

　　“你……是在骗她吗？她相信了？”凌可忐忑地问。

　　戚枫不答反继续道：“而且我还说，我已经有交往对象了。”

　　凌可：“……”

　　戚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笑容：“你猜她接下来说了什么？”

　　这还需要猜么？他俩的八卦都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戚枫不说是gay还好，这么明确地提示，不是明摆着告诉对方他跟自己的关系不清白？

　　但戚枫这样一步步的吊他胃口，凌可还是被勾得心痒难耐。

　　“什么？”他装傻问。

　　戚枫一字一句道：“她问我，我的交往对象，是不是那个跟我用同一款牙刷杯的，我说，是；她问我，是不是宿舍写字台在我左手边的那个，我说，是；她说，她以为大家都只是在开玩笑，不当真的，我说，以前和我相关的所有绯闻，都不是真的，但这一次，是……”

　　凌可还是低估了戚枫说情话的本事。

　　原本简简单单一句“是不是凌可”就能解决的问题，偏偏被戚枫拆分成这么长一大段，细致地重复给他听。

　　而且戚枫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直视着前方，并没有看他。

　　但光是这样，凌可就快扛不住了。

　　戚枫每说一个“是”，他的心跳就加重一下。

　　“你知道她问的是谁吧？”戚枫又明知故问地来了一句。

　　凌可无言，浑身的防御墙都被攻击得支离破碎，根本说不出话来。

　　“喂……”戚枫终于偏过头来，一双深邃的眸子一错不错地望着他，微勾着唇角，问道，“要不，你当我的男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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