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上的男人抬起头，镜子里是一张发白瘦削的脸，身上的礼服早就乱了，领结不知去了哪，衬衣被扯掉好几颗扣子，领口上还有一大滩红酒渍。
他没回头，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身后的沐凝。
两人就那样看着镜子里的彼此，他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就像一潭死水，这让沐凝有些手足无措，第一次在这个男人面前感到无措。
郁城抬手揉了下眼角，沐凝这才看到他手中已经碎掉一半的空酒杯。
“来了？”他说这话时，嘴角还扬了扬，似笑非笑，就像在说一句家常话。
沐凝被他这灰寂的气场压得发不出声，只能轻点头。
“呵……那你来晚了，好戏都散场。”
沐凝咽了口气：“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看我？”郁城轻哼一声，抬头正对镜子，“现在看到了？满意吗？”
他的声音又淡又凉，没有指责，却是比拿刀剐她还难受。
“郁城，我……我有错，但能否听我解释？”
“解释？”他绝望一声冷笑，“解释什么？你和林小竹并没有交易？那笔款是夏寒帮你弄来的？因为他爱你，所以你不好对媒体坦白？”
沐凝一惊，“我没有面对过媒体，是高慧如！”
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那通电话，猛然想起江默然说夏寒应该在这里陪着他，猜想以夏寒的聪慧能猜出背后是有人在搞鬼。
于是忙问道：“对了，夏寒呢？他不是在这里陪你吗？”
“呵……陪我？他陪我做什么？他不是要来报仇吗？一切都是郁家欠他的！我抢了他爱的女人，我爸……”
郁城说不下去了，而沐凝已花容失色！
他，都知道了？刚才这个房间发生了什么？竹马兄弟起争执了？夏寒说出了当年郁启明做过的禽兽之举？
这时，隔壁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伴随着梁思韵的哭诉。
“这些年我操心操力为这个家，你……你就是这样对我？！”
“……”郁启明唉声叹气。
“你说！那小子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在外养了几个小白脸？”
“你小声点，不怕被人听到啊？”郁启明急坏了。
“你还知道要脸？！活了几十年你居然……居然连男人都玩？”
“够了！再敢胡说，让人查封你的大东集团！”郁启明怒了。
梁思韵一时间不敢出声，沉默片刻后仍旧气愤难平，“好，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姓夏那小子手上的视频是不是真有其事？”
“唉，我也拿不准这厮是不是在诓我啊！”郁启明又开始唉声叹气。
沐凝听到这里似乎能猜到一切了，夏寒和郁城起了争执，就脱口曝出郁启明丑闻的事，或许没说郁启明侵犯过他，但一定说了关于性癖好。
因为夏寒手里郁启明的丑闻视频，是她沐凝给他的，他们的交易。
而真正击溃郁城的，不是网络传言，却是这件事！
“我爸的事，是你告诉夏寒的，对吗？”郁城悲伤质问道。
沐凝惭愧低下头，轻轻点头。
“嫁给我就是为调查我爸，拿到他的丑闻证据，是吗？”他的语气越来越绝望。
“……”她目光慌乱不敢看他，却也不好回答。
“呵……”他一声苦笑，笑出眼泪。
沐凝却看到他手里那只碎掉的空酒杯在灯光下发着寒光，边缘锋利。
“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解释都于事无补，我承认我有错，但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沐凝一边说着，一边悄悄靠近想拿走他手里的那只破酒杯，触到他的手指，像冰一样凉，忍不住想握住。
可郁城却像触电般缩回去，碎掉的高脚杯一下子划开他的手指，鲜血流出来。
沐凝倒吸一口冷气：“郁城，把杯子先给我。”
“……”他却将杯子越捏越紧，更多的血渗出来，滴到地上。
“郁城！”沐凝怒吼了一声，“把杯子给我！”
“滚！”他一声咆哮。
“把杯子给我！！”
“我叫你滚！你听不明白？！”郁城突然变得歇斯底里。
沐凝见他掌心里流出的血越来越多，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
“郁城，松开！你这样会割伤自己！”
可他却无动于衷，沐凝只得一根根去掰开他的手指，过程中碎玻璃也扎进她的手指，两人的血混在一起。
他不松手，她也发了狠劲，硬是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把碎在手里的玻璃渣拉了出来，气喘吁吁，红着眼睛问道：“你干什么？疯了吗？”
“对！我就是疯了！你还来看我做什么？看我有多狼狈吗？看我被你们耍的团团转，人不象人鬼不象鬼？！这样你满意了？！”他的语气很激动，怒目圆瞪中透着对她的恨。
沐凝心力交瘁，充满愧疚感，事情发展到这样，她有难以推卸的责任。尽管当初和夏寒达成协议时，他答应过这事对郁城和他母亲保密，郁启明的罪行就让警方来通知他们母子。
“好，如果你一定要这样认为我也没办法，你现在这个样子也确实让我看笑话。所以，你打算一直这么下去？”
“……”郁城没吱声。
“我不是来听你吼，也不是来看你喝得烂醉如泥。你父母的事他们自己会解决，媒体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我准备怎么办，一定要跟你汇报吗？”他冷冷怼回，依旧无法冷静。
沐凝重重喘了一口气，手上疼得厉害，握住拳头不断调整呼吸，“好吧，本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解决的办法，但现在看你这个样子根本谈不下去，等你冷静之后再说吧，先把手包扎一下！”
沐凝转身在房子里看了一圈，最后从衣架上扯下一条领带，蹲在郁城面前，拿过他的手。
他掌心里割的厉害，流了很多血。沐凝用领带将伤口缠了好几圈，再包住他的手指打了个结。
“握住！”
郁城别了下头，手呆呆垂着没动，痛苦的闭上眼睛。
“郁城，握住！”
她难得用这么强烈的口吻和他说话，这么多年她对他不冷不淡，可此时又像个厉害的女人，严词厉色。
郁城顿了顿，乖乖将打住的结握好，沐凝这才放心站起来。
“明天去医院把伤口处理一下，我先走了，等你酒醒之后再联系我。”
她有话要说，但今晚不是好时机。转身准备走，可刚迈开脚就听到身后椅子在地上摩擦转动，紧接着连人带手臂一下子又被扯了回去。
来得太突然，沐凝几乎是整个人都撞到了郁城怀里。他像个受伤的孩子一样把她抱住，双臂紧紧缠住她的肩膀。
时间凝固，沐凝从镜子里看到郁城的背影，一点点收紧双臂，将她越缠越紧，可就是不说话，头埋在她脖子里急速喘息。
沐凝不敢动，静静的站着。等了好一会他还是没动静，脖子上却是凉凉的，像是有湿意。
“郁城……”
“……”
“郁城，松开好吗？”
“……”
“松开，好吗？”
他依旧没反应，沐凝害怕他掉眼泪。这些年她很少哭，已学会一种近乎到残忍的坚强，所以她见不得别人情绪崩溃，尤其是男人。
沐凝拍了下他的后背：“郁城，站直！”心里默念你千万别掉眼泪。
可郁城久久不松手，几乎快要把她搂得喘不过气了。她微微挣扎了一下，想推开他，却感觉到郁城在她肩膀上重重揉了一下，接着他的嘴发出沙哑的哽咽声……
“小凝，带我走吧！离开这里……”
沐凝心口颤了一下，被他抱着，却感觉是她在抱着他。
沉默了好一会，她都没给回答，郁城近乎绝望，几乎是要放弃了，一声苦笑红了眼眶。
“开个玩笑，算了。”
可沐凝突然开口，“走！”
“什么？”他惊讶，带着一丝激动的期待。
“我带你离开这里，走，去我家！”
他愣住，深知她不可能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带他走是远离这些虚伪的场合，远离这些自私罪恶的人们，过安宁的小日子。
可她偏偏在最后一刻故意顺着他的话，告诉他另外一层含义，今晚带他离开这个破败的场地而已，逃离残局。
沐凝带着郁城出门，走到楼梯口便见夏寒靠在走廊的柱子上抽烟，貌似是站在那里很久，脚边全是被踩灭的烟蒂。
走廊里没开灯，仅靠着应急出口的微弱灯光借亮。
沐凝全当没看见，带着郁城过去，路过他身边时却被一把拽了回来。
夏寒目光寒飕飕的盯着她：“你打算就这么带他走出去？”
沐凝甩开手臂，心中激愤难平，狠狠瞪着他：“这好像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一句话将夏寒喷注，目光不自觉从沐凝脸上挪到郁城脸上，恰好郁城也在看他。
两男人再一次的目光交织，没有杀气凛凛的对峙，更没有年少轻狂的霸气不羁……
沐凝到来之前他们争吵过，夏寒曝出郁启明的丑闻后拂袖而去，接着隔壁房间的父母开始争吵，郁城从争吵声中听到了，父亲侵犯过的众少年中，曾经的夏寒是第一个！
此时，这对竹马兄弟之间，唯有一声叹息。
喜欢爱到陌路是归途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爱到陌路是归途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