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你现在咋变化这么大?没继续念书?”沐凝睁大眼睛打量着她,感叹问道。
郑春梅又拎着那桶水回来,一直走到沐凝面前,仔仔细细地把她从上到下都看了一遍:“啧啧……别说我,你也跟三年前完全两个样啊,难怪你阿妈到处跟人说你在城里发了大财,要今天没见着,我还真不敢相信。”
郑春梅言语里都是惊叹,沐凝却觉得特别尴尬,她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与之前的“受害人”相遇。
“看来还是得想法子出去啊,你看你现在……”郑春梅口气里难掩羡慕之情,又似乎藏着一点酸味。
沐凝有太多问题想问,千言万语只能化作苦笑一声,问:“你呢?还好吗?”
“好不好的,你也看到了。”她举了举自己手里洗厕所的刷子,“在这山沟沟里呆着能好到哪去,不过就是干活吃饭一天天的度日子。不像你,当年从这里出去了,外头的世界多好哇!要能再来一次我也肯定跟你一样去向那些男人要钱,什么干不干净的总好过现在……”
说一半郑春梅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这话有问题,赶紧打住收口,抬手用戴着橡胶手套的胳膊蹭了蹭自己的鼻头。
沐凝紧皱眉头不想辩解,猜测那些女生都以为当年她把她们放了,是要自己去卖,独霸客户?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内个……招娣姐,你别介意啊,我没其他意思,就是……”
说着羞惭低下头,愧意难当。
沐凝低了下头,刚好她手里刷厕所的刷子往下滴水,都滴在了沐凝的鞋子上。
“不好意思,我……”郑春梅立即往旁边站了站,“把你鞋弄脏了,不过我这刷子刚洗过了,是干净的。”好像把她鞋子弄脏是件很不得了的事。
沐凝咽了口气:“没事。”
之后两人就站着没话讲了,各自沉默了一下,只是刷子上的水还在滴,把原本就很湿的水泥地弄得更湿。
终于,沐凝还是开口了:“春梅,当年的事……”
“是我爸要我跟警察那样说的!”郑春梅慌乱打断,十分愧疚的说出事实,“你也知道,我家里穷,下面还有两个弟弟都等着上学。那些人给了我家里一点钱,我爸就……就……”
其实这些沐凝都能猜出来,不奇怪。
“招娣姐,你不会还怪我们吧?”郑春梅弱弱问道,口吻中带着一丝不甘,“再说后来你不也没事了?要不是那次,你也去不了城里,也不会有今天这样衣锦还乡,对吧?”
沐凝不好再说什么,真的是衣锦还乡吗?她只能呵呵。
本想问一句,如果我现在又被人翻起旧案,你愿意出庭帮我作证吗?
但犹豫了好久后,还是没问出口,也许是此刻郑春梅的样子和语气,让她没信心。
沐凝拧了拧手里的打火机,问道:“对了,秀秀呢?这几年她还好吗?”
秀秀是她同村人,当年十个女孩中最先反诬她的,也是最理直气壮的。沐凝清楚的记得在警局里,秀秀那妒忌的眼神,搞得好像最后才想明白是沐凝挡了她财路一样。
对面郑春梅突然叹了一口气:“她可就命苦了!”
沐凝一惊,“怎么了?”
“疯了!”
“疯了?”沐凝完全不敢相信,“什么时候的事?”
“你走后没多久学校又搞了一次活动,说她苗子好要送她去城里参加一个什么比赛,去了大概得有一个月,回来精神就不大正常了。”郑春梅说到这突然往沐凝面前凑了凑,凑到她耳边,“但你也知道,其实是被人安排去陪男人睡觉,估计最后受不了那些人折腾,又拿不到钱就被逼疯了。”
几句话说得沐凝头皮生凉,手里的打火机快被她拧碎了。
虚伪的慈善助学居然发展到这么猖狂?!!
玩了学生妹不给钱也就罢了,还把人逼疯?!!!
“那她现在人呢?”
“不清楚,出事后的头两年她还在村子里住着,但病是越来越严重,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还经常胡言乱语。后来她奶奶死了之后家里就没人管她了,一开始村子里还经常有人给她送些吃的去,可时间久了谁还干?都是泥菩萨过江自个儿都吃不饱,慢慢没人想起她,大概不是饿死了就是到处乱跑被人拐走了。”
郑春梅短短几句话便像是勾勒了一个女孩子的一生!
秀秀当年才16岁啊,到今年也是19岁刚成年,还算个孩子。花样年华对未来和外面的世界有过多少憧憬,可怎么就被人逼疯了呢?
尽管当年秀秀反咬她,但沐凝还是难以接受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子,被一群邪恶的伪慈善家逼疯了。
眼泪涌上眼眶,沐凝转过身去擦擦泪。
郑春梅苦笑一声:“挺意外的吧?不过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祸福无常,更何况是像我们这种穷人呢!秀秀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啊!”
沐凝抬手揉了下眉心,又问:“方便留个电话吗?要是有空的话出来聚聚。”
郑春梅当然愿意,立马脱了手套从裤兜里掏出一只手机,白色壳,很大一只,在屏幕上摸了半天还是没解锁。
“手机刚买的,都不咋会用!”说完尴尬地朝沐凝笑了两声,沐凝别过头去没说话,等了一会儿,听到“啪”一声。
“好了,你给我拨个电话,回头我把你号码存上。”完了郑春梅给沐凝念了一串数字。
沐凝只能照着打过去,信号不大好,等了一会儿她手机才开始响,铃声是凤凰传奇的《月亮之上》,上来就是那句,声音还特别响,回荡在病房走廊里有些突兀。
郑春梅又摸索了一会儿才把沐凝的号码存上,铃声终于断了,沐凝很轻微地舒了一口气。
“存下来了,哦对了,你来医院干啥?”
“来给我……”沐凝突然顿住,一个“妈”字在舌头上绕了几转都没绕出来,最后吞了口气,“来给我妈做个检查。”
“要的要的,年纪大了是该注意一些。那我先去做事了,回头常联系。”
郑春梅把手机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又把那双橡胶手套戴上,走的时候桶里的水依旧往外撒,沿路过去撒了一长串水印子。
沐凝看着她身上那件红色起满球的套头毛衫,在无人的走廊里显得特别显眼。
猜想她还不知道当年给女生家里和“慈善家”牵线的,就是田翠红母子吧?按人头计算,拿了“中介费”他们就全身而退……
如果知道,她郑春梅最后还会那样说吗?
听了秀秀的事迹,沐凝只感田翠红的罪孽又加深了。回头再看看病房门口,猜想她现在得了癌症,这是不是报应?
……
第二天沐凝去了秀秀家,在村子另一头,三年前这里是一座低矮的土房子,三年后一切照旧。只是房子已经空了,屋顶和门口都长满了杂草,木门几乎被虫蛀了一半,上面有许多烂掉的窟窿。
沐凝走过去,门把都生锈了,她将眼睛凑到烂开的缝隙往里面看,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黑漆漆一片,只有呼呼往外灌的风。
“你找谁啊?”身后突然响起声音。
沐凝回头,泥路上站了一个老人,穿了件已经洗得发白的藏青色老式夹袄,佝偻着背,拄着拐杖。
沐凝认出来了,是以前秀秀家隔壁的邻居。
“杨阿婆?”
“你是……?”老太太老眼昏花一时认不住沐凝是谁。
沐凝干脆走过去,一直走到老人面前,老人眯着眼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顿了下拐杖。
“你是田翠红的大闺女?”
沐凝立马点头:“是我。”
“还真是你啊,不是听说进城了吗?怎么突然回来?”
“回来看看,刚好经过这,这家人……”沐凝指了指后面那扇已经快要烂穿的大门。
老太太痛心地叹了一口气,“没了,全没了。”
“怎么回事?”
“你还不知道哇?儿子和儿媳妇出去打工就一直没有回来过,去年老婆子得病死了,剩下一个疯疯癫癫的孙女,可怜呐!”
“……”
“老婆子也是造了孽,儿子媳妇不管,丢下一个闺女她好不容易拉扯到大,可临终连个给她收尸办丧的人都没有,都死在家好多天身上臭了烂了才被人发现。”
沐凝愣了一下,问:“那她孙女呢?”
“她孙女这里不好啦……”老太太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傻了,读书读傻了,可惜了一个好姑娘,成天嚷着有人要打她。”
老人话里尽是唏嘘。
沐凝目瞪口呆……
把女孩们玩了不说,还要打?!!!
这是怎样一个人间地狱啊!!
沐凝皱了下眉:“杨阿婆,您还记得三年前的事吗?”
“什么事?”
“就秀秀疯了的事,她之前都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无缘无故疯掉?”
“这事啊…”老太太眯着眼睛停顿了一下,“我记得好像就进了一趟城,当时她奶奶死活不同意,就怕她进城后也跟她那死鬼爹一样不回来了,可这姑娘好赖不听,还是跟人走了。”
“跟人走了?谁?”沐凝的心提到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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