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阳光正好, 沈彤没有工作, 难得地睡了个懒觉。
一觉睡到十点, 吃了点东西后, 沈彤把电脑打开了。
赵萱看她又开电脑, 疑惑道:“还有图要修吗?第一期给聂江澜拍的照, 后期都做完了吧。第二期你是人质, 也没有拍照。难道这次在准备做第三期的吗?”
沈彤道:“没有工作了,我随便做点练习。”
这东西跟画画写小说什么的没差,也很讲究手感, 如果手生了几天,照片就会不听话起来。
虽然还在休息着,但沈彤还是要做点小练习, 好让自己时刻都保持着手感。
“我觉得你拍聂江澜, 其实省了好多事儿呢,”赵萱舔唇, “沈彤姐你不觉着吗?”
沈彤:“嗯?”
“我看你做他的照片后期, 几乎都不怎么需要修, ”停了停, 赵萱补充道, “我指的是脸啊。”
沈彤拍东西一贯后期做得少,有要大张旗鼓做后期的, 基本都是本身就需要很多后期的照片。
但拍艺人就没这么简单了。
很多艺人因为熬夜精神状态不好,或者是脸上刀子动得多, 这时候, 沈彤就要细致地修脸。
自从跟拍聂江澜之后,沈彤就省去了修脸这个步骤。
他底子实在是好,好到用后置摄像头随便一拍,就可以出图了。
第二期的时候沈彤是人质,没有相机。
但是遇到一些好的角度,难免会职业病发,想要拍一两张。
那次坐在观光车上,她手痒得不行,直接抽出聂江澜斜斜插口袋里的手机,顺手那么一拍。
聂少爷虽然对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但也随她去了。
后来拍完图,沈彤觉得挺有感觉,跟他打商量:“回去这个照片传我一份吧?”
聂少爷很拽的模样:“你就这么喜欢我?”
沈彤:“?”
聂江澜:“喜欢到连手机拍的那种糊图都想拿回去独享?”
沈彤:“??”
聂江澜:“不用了,改天给你拍个更清晰的。”
沈彤:“???”
图他后来没传给沈彤,更清晰的也没发。
想到这里,沈彤站起来,道:“我出去一趟。”
赵萱:“干什么去呀?”
沈彤:“找聂江澜要东西去。”
///
沈彤到的时候,聂江澜那边正在忙。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显示器,布景里,有演员正在演对手戏。
拍摄的间隙,何故拿出一个相机,正在给聂江澜看照片。
聂江澜摇头:“还用问我,你自己看看,你觉得拍成这样行吗?”
何故耸肩:“我当然觉得不行啊,可是有什么办法,人家摄影师水平就这么高——再说了,这个差事本身就很难了好吧,除了你能hold住孙凌,谁行啊?”
聂江澜垂眸,声线依然淡淡:“所以就连拍个照都要我去给他讲形态动作和场景类比?”
何故:“这不是摄影师拍不出你要的效果么……”
“一场戏我起码要给他讲十分钟,”聂江澜道,“还有三天时间拍摄了,整支微电影连一半都没拍到。”
“照这样下去,电影不用拍了,一个剧照我们可以拍一天。”
“最后交东西上去,别人是一部电影三沓剧照,我们直接扔三张剧照上去,多有面子。”
“……”
何故:“那那那那你说怎么办?拍个剧照而已,归摄影师负责,你本身就不应该参与的,但你又嫌人家抓不住演员的点……”
“既然是摄影师负责,问题就出在摄影师身上,”聂江澜皱眉,“那换个摄影师不就行了?”
何故背过身去,一边找摄影师一边腹诽:“说换个摄影师就换个摄影师,你那么高的标准,哪个摄影师能做得到啊。”
沈彤远远看着,感觉气氛不大对,一时间也没有上前说话。
余光瞥见一边有个卖牛轧糖的,沈彤有些愣。
小时候,母亲常常带自己吃这个东西,也算是儿时的记忆了。
今天再一看到,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摆盘的两个卖相不错,应该还新鲜着,看样子就很好吃。
沈彤走过去,问道:“这个怎么卖?”
老人抬起头,笑眯眯的:“今天没有啦。”
沈彤瞥了一眼盖紧的篮子:“卖完了吗?”
“是的哇,要明天再有了,”老人说,“毕竟手工制作,一天做不了太多。”
沈彤表示了解地点点头,还是扛不住有些失落。
明天……明天就不知道还是不是在这里拍摄了。
毕竟拍电影,总是要来来回回地更换场地。
顿了顿,她继续问:“一定要明天再有了吗?今天不补了?”
“今天应该是不会再补了,我等下就要回去了,”老人笑了笑,伸手扯了个袋子,“这两个我送给你吧,你明天再来,明天我保证给你留着。”
沈彤半蹲着身,看老人把牛轧糖装进袋子里。
她侧头问:“可以敲碎一点吗,我不大喜欢吃大块儿的。”
“没问题。”
老人和颜悦色,给沈彤把一长条手工牛轧糖敲成块状,装进袋子里。
沈彤转头,看见聂江澜还和何故在一块儿商量什么,就直接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拿着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人闲聊。
///
聂江澜:“找到没有?没找到别耽误我时间。”
“你的要求真的很高,”何故叹气,“龟毛的处女座真的很难搞。”
聂江澜:“……”
“我刚刚找摄影师的时候,有种在鸡群里找仙鹤的感觉,”何故把手机递过去,“大概找了这么几个,你看看符不符合你的要求……”
“不符合,下一张。”
“……”
何故又翻了一张:“这个呢?”
“不行。”摇头。
“这个?”又翻一张。
“不行。”
“这个呢?”
“……”
“等一下。”
聂江澜指着这张照片:“这摄影师谁?”
何故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耐人寻味:“怎么,看上这个了?”
照片里的背景一片衰败,水泥柱砰然倒地,露出里面结实的钢筋。
模特蹲在危险的边缘,情绪泄得刚刚好,明明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低落,眼神却透出一股笃定的自信。
那就是他要的感觉。
何故:“啧啧,我就猜到你会选这个摄影师,我是不是很懂你?这个摄影师拍得好啊,还好找,而且真的很擅长挖掘模特性格,跟你差不多,我看大家给她的评价都很高的……”
聂江澜皱皱眉:“你平时话没这么多。”
“我这不是吊你胃口吗,”何故笑笑,“这样,我说这个摄影师名字的时候,你才会足够震惊啊。”
何故轻咳一声,正舒展开手臂,准备做一套雏鹰起飞广播体操时,聂江澜面不改色翻了一页剧本:“哦,沈彤是吧。”
何故:“……………………”
“??你怎么猜到的?!!”
“你都做成这样了我还猜不出来,你以为我跟你智商持平?”聂江澜伸出手指放大图片,“但我怎么没看到她的水印?”
何故:“我刚刚、特意裁掉了来着……嘿嘿。”
“……”
聂江澜捏捏眉心:“我给她打个电话吧。”
“如果我没记错,她这几天不用上班的吧,”何故耸耸肩,“万一不答应你呢?”
聂江澜动作顿了顿,正要说话,何故拍拍他的肩膀,贱兮兮又神秘兮兮道:“——你往后看。”
聂江澜回头,看见有人正坐在石头上,那双白腿曲着,膝盖上摆着一捧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她还在和人说话,身体微晃,很高兴的模样。
“她不是不上班?来这里干什么?”聂江澜皱眉。
“那你自个儿去问她啊,”何故,“别人不上班,你给她布置任务,可要记得语气好点儿啊,别再一副别人欠你钱的语气了。”
聂江澜:“那我该什么语气?”
“当然是讨好的语气啊,”何故道,“无事献殷勤,要对她殷勤到让她害怕。要知道,你现在在她身上花一小时,可就是给拍摄节约三小时啊。”
聂江澜唇边牵出一抹笑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行吧,我去讨好……”
话说到一半,顿了顿。
“我去求她。”
///
糖吃到剩下最后两颗的时候,面前出现一双白色鞋头。
之前沈彤还问过他:“你这么懒,白鞋又容易脏,脏了的话怎么清理?”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她的呢?
“再买一双。”
……
沈彤钳起一颗牛轧糖送进嘴里,抬头看向聂江澜——
日光有点儿刺眼,她眯了眯眼,又低下了头。
聂江澜为了照顾她的高度,半蹲在她身前。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她极其自然地拿起最后一块牛轧糖,递到他面前。
“吃吗?”
那一刻,说不清是受什么驱使,一贯讨厌甜食的聂江澜,居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甜味儿在嘴里弥漫开来的那瞬间,聂江澜难得地皱了眉头。
……他刚刚在做什么?
他吃甜的了?
他疯了?
沈彤撑着脸颊,玩儿着牛皮纸:“还挺好吃吧?”
聂江澜掀开眼睑,看向面前的人。
真的很难吃。
很腻。
还有一股花生的味道。
他真的一直很好奇,世界上怎么会有牛轧糖这种东西的存在,简直完美结合了他最讨厌的两样东西。
再吃一百次都是一样的难吃,这东西果然固守初心。
……
男人喉结滚了滚,音节吐出来,却是全然不同的——
“嗯。”
……
聂江澜心里有个面无表情的小人。
小人对他说,聂江澜,你疯了。
“可惜今天的已经卖光啦,”沈彤耸耸肩,“不然我还想买一袋子回去吃,小时候很喜欢吃这个。明天也不知道能不能到这里来了。”
男人低低“嗯”了声:“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喜欢的?”
沈彤奇怪于他突如其来的问句,但还是如实答:“你忽然让我说,我一下想不起来。但是这个在我心里,应该算排前三的吧。”
说完这句话,沈彤侧头问他:“你怎么忽然跑这儿来了?”
刚刚不是还在指导拍戏吗?
“你今天不也没工作,”他轻巧地把问题抛回去,“来这儿干什么?”
“来找你要照片的。”她说。
“要什么照片?”
“你还记不记得,第二期节目的时候,在观光车上我给你拍了张照片?”沈彤慢悠悠回忆,“我拿手机给你拍的那张。”
聂江澜沉吟半晌,道:“记得。”
“我今天没事儿,刚好想做点练习,找点没做过后期的图片来修修,”沈彤道,“想起那张照片你还没发给我,又想到你拍东西肯定很忙,就索性直接来找你了。”
聂江澜启唇,还没说话,沈彤便已经点头。
“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沈彤接茬道,“没工作还想着工作,我真的很闲。”
“……”
“不是这个。”
聂江澜低头,从相册里翻出照片,很快地发了过去:“还要别的吗?”
沈彤惊讶于这男人今天的反常。
“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聂江澜顿了顿,眯眯眼:“不说今天。”
“以前,你哪次找我要东西我没给过?”
“你是给,但你也损我。”沈彤非常记仇。
聂江澜很正经地点点头:“对,但沈彤老师每次都不还嘴。”
几乎每次都还嘴的沈彤老师,默默低下了头。
短暂沉默间,有人气喘吁吁跑来:“我可算是找着你了,沈彤,从酒店到拍摄地再到这儿——我都快走死了我。”
沈彤站起来,看向工作人员:“怎么了吗?”
“哦,没事,我就和你协调一下后面的行程,”那人拿出本子,“现在,你自己接的工作是做完了吧?我们这期也不大需要……”
两个人聊工作,聊着聊着就去往了一边。
聂江澜还半蹲在原地,觉得腿有点麻,站起身来,看到身边的牛轧糖袋子。
……
坐上沈彤刚才坐的那块石头,聂江澜转头,看向空空如也的篮子。
老人笑眯眯看向他:“怎么了?”
聂江澜:“真的没有多的了吗?”
“怎么都问这个问题,”老人忍俊不禁,“真的没有啦,带来的都卖光了,刚刚最后两块也给她了。”
一般人听到这句话都会选择放弃。
但很显然,聂江澜并不是一般人。
他并不打算放弃。
“每次做的话,应该会有多的吧。”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地,老人点点头:“的确是有一些多的,但是那个在我家冰箱里了,如果非要今天拿到,那你只能跟我去家里一趟了。”
他还没开口,老人便道:“但是我家真的很远的啊,在那边山上。”
随着那颤巍巍的手一指,聂江澜沉默半晌。
“……行。”
///
沈彤聊完工作方面的事,再回去时,聂江澜和老人都不在了。
她左顾右盼,大半个小时后,等来了一个何故。
何故也很是奇怪:“诶,聂江澜人呢?”
沈彤耸肩:“我也很奇怪,他刚刚还在这儿。”
“都说让他找求你了,他怎么说不见就不见,玩儿呢?”
“找我?”沈彤皱眉,“找我什么?”
怪不得他今天格外殷勤。
“是这样儿的,”何故看聂江澜不在,自己就代说了,“这期节目先是选演员嘛,在不知道剧本的情况下看感觉选。”
沈彤点头,“这个我知道,聂江澜选了谁?”
何故:“他选了个,就是还挺有点自卑的农村少年小演员。好死不死,我们拿到的那个剧本,男主跟演员完全不是一个性格的,男主角是很自信有底气的那种。”
“本身调.教演员就很难了,聂江澜硬是调.教出来了,但是我们还要拍剧照你知道吧……最后不只是电影,剧照也要投票的,占的比例还挺大。”
沈彤猜出来:“摄影师没拍出他想要的效果吗?”
“还真是这样,”何故一拍大腿,“那个小演员,绝了——当时聂江澜在那儿,他一看着镜头感觉就来了,一进摄影师房间,啪叽,人就软了。”
“引导太重要了,但江澜忙啊,没时间去引导,就跟我说说换个摄影师,我找了很久,找到你拍的一张照片。他不知道是你拍的,只是说感觉对了,要我请这个摄影师来。”
“没多久就要放剧照了,”何故搓手,“你忍心眼睁睁看着,电影和剧照不是一个风格的嘛?”
“这是他的处女作啊!处女作!”
沈彤正要开口问,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回头,聂江澜提着一个牛皮纸袋来了。
男人走在四合的暮色里,有些喘,身形被染出淡淡的橘色勾边。
他抬手,示意沈彤接过那个纸袋。
沈彤忘了回答何故,有些木然地伸手接过袋子,看向聂江澜。
他笑:“看我干什么,打开啊。”
为了这玩意儿,他上山下山,可是费了一个钟头——
上山给老人扛着篓子,下山一个人飞奔。
沈彤打开牛皮纸袋,看里面排着整齐的一小袋牛轧糖。
他的声音很有些邀功意味:“看你刚刚吃小的,我特意让老人家敲碎了。”
沈彤掂量了一下,分量很足。
百种滋味涌上心头,最后,她轻轻眨了眨眼。
“这个给我,什么意思?”
听到她这个问句,男人似是不解,好看的眉头轻拢了拢。
“看不出来吗?”他眉头舒展,竟像是笑了一瞬。
“——我在讨好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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