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姿势狼狈地仰起头,心慌胡乱抽气,磕巴地解释:“对……对不起,我脑子不好,严先生你是知道的,我记不住事。”
“呵。”他冷冷一笑,“你倒是挺能为自己辩解的。”
“我知道吵醒你,是我不对。你要打要骂,我都没意见,能不能别在这个房间,霏霏刚才哭闹不休,我好不容易哄她睡下。”
我眼神近乎哀求地仰望严清轩。
他挑了下眉,偏头瞅了一眼脸色红润闭眸安睡的霏霏,颇为烦燥地询问:“她闹什么?”
严清轩没听见!
我心思变得微秒,电光火石间,脑子里生出了一个念头——不能让他知道今晚霏霏说的那些话。
“她一个劲地说头疼,平时那么乖,一生病就变了个性子,特别难哄。不吃药,不喝水,哭着喊头疼,头疼。”
严清轩听了后,缄默不语。
我像个无头苍蝇般问他:“严先生,要不要打电话再叫家庭医生过来看看?霏霏说头疼,可她又没发烧,她为什么会头疼呢?再给她吃一次药吗?”
“早就提醒过你,让你别待在这里,关心则乱,尽会找麻烦。”严清轩无情地数落了我一顿,揪我头发的却是松开了。
我赶紧扭动脖子,手指轻轻地按压火辣火辣疼的头皮,目视严清轩停在床边,弯腰伸出手摸霏霏的额头,他动作很轻,好似触碰易碎物品般谨慎又小心。
“体温计给她量过吗?”
我怔了怔,摇头:“没有,我只是用手摸过,不怎么烫了。”
严清轩嘴角抽了抽,发出一声鄙夷。转身出门了两三分钟,回来提了个白色药箱,从里面取出一支口腔体温计,捏开霏霏的嘴唇,放了进去。
我傻愣愣地站在旁边看他。
他的温情来得太突然。
他进门揪我头发,我脑子生出一种要被他狠狠打一顿的感觉。但他没动手打我,尽管他一直面无表情,可他表现出对霏霏超乎寻常的关心。
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心里本能的排斥反感,我早就让霏霏改口,不要再叫他父亲,改为叫叔叔。
霏霏一开始改不过来,后来在我淳淳教导中,终于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叔叔。
严清轩当时听了,面不改色地问我:“你教的?”
我点头承认,他也没说什么,后来就默认霏霏叫他叔叔。
等待的时间里,我一直在看严清轩,他察觉到后,抽空打量了我一遍。
“去洗个脸,脏死了。”
“洗脸?哦,啊?我睡觉前才洗过。”
“自己去照镜子。”他表情不耐烦地轰我,解释都懒得说。
我浑浑噩噩地摸着自己的脸,指尖沾到湿润冰凉的液体。顿时觉得尴尬,麻利地跑进卫生间洗漱。
洗完就赶紧出来,神经总有一根弦是崩紧的,时刻都警惕着严清轩,我也弄不清楚为什么,尤其是不能让他和霏霏单独处在一块,我心一下子就会提到嗓子眼。
严清轩站在霏霏床边,脊背挺得很直,一手抱臂,一手捏着下巴,明明是思考的动作,他表情沉稳,眼神太过平静。
我洗了脸,他也没瞧过我一眼。不等我问,他像是在心里估算着时间,到点就弯腰,取出霏霏嘴里的口腔体温计。
“温度是多少?”
“37.8℃。正常范围内稍微偏高。”
他怕我不信,还把体温计丢给我自己看。
我摸不着头脑,紧张地问:“那要不要紧?还要打退烧针吗?还是吃点退烧药?”
“别乱给她吃药,她没什么事,你可以滚回房间睡了。我再听见你鬼哭狼嚎,你就给我滚到外面去睡。”
我被严清轩吼回了房间,等他一走,我又熟门熟路地去了霏霏的房间。
霏霏陷入深睡,睡相恬静。
我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白色药瓶,药瓶上面贴着XX钙片的详细介绍,成份,生产日期,功效禁忌都写明了。
看了又看,找不出一丝异样,我打开瓶盖,倒出一粒白色药片,用鼻子闻了闻。
没有什么刺鼻的气味。
我举起药瓶,又仔细地看了几遍详细介绍。
霏霏今晚说的话太奇怪,而且她那个反应,那个性子跟平常大相径庭。她一直重复说了好几遍不要吃药。
我想,她话应该对我说的,是在提醒我。
当我误解了她的意思后,她情绪突然崩溃了。
我掀开衣服袖子,手臂上好几条发红的指印抓痕,她说她恨我,我想不出原因,以及她看我的眼神带着那么强烈的恨意,不可能没有原由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察觉到自己和霏霏有一个共同点,我们都忘记了很多事,偶尔会间歇性头疼。
霏霏说,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也不记得爸爸,她还跟提过,保姆说她的奶奶小时候虐打她,可她完全不记得。甚至可以说,她根本不清楚自己家人是谁。
太多的不对劲,我肯定自己缺失的记忆绝对非常重要,霏霏也是。
我可以用脑子出问题来解释,霏霏呢?总不能说是遗传病吧?
忘性大也是能遗传的?
我不相信,我现在怀疑是外在因素导致的,比如说我手里的这瓶药。
我生过一场重病,现在还要吃很多的药,霏霏则是因为营养不良要补钙。我们母女俩每天都要吃药,严清轩问得我最多的就是药吃了吗?你今天吃药没?
我从霏霏药瓶里偷偷拿走了一粒,然后回到自己房间,翻出自己常吃的药,放在一起,一一比对。
肉眼完全分辨不出来区别,想了想,钙片又吃不死人,干脆尝味道。味道不同就一定吃得出来。
我捏着那粒白色药片放嘴里,药片遇水慢慢化开,苦得我立刻变了脸。
这跟我吃的药一样苦啊!
我不敢咽下去,拿了纸巾吐出来,想了想,进卫生间,把用纸包的化成一团的药丢进马桶里毁尸灭迹。
做完一切,我回到霏霏的房间,守着她到天亮。
霏霏自然睡醒,模样瞧起来比昨天好多了,不再病恹恹,胃口也好了。就是她完全忘记昨晚跟我说过的话了。
我仔细地问过她,她都摇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药有问题,或者是吃了药才发现自己慢慢“失忆”,可惜她太小了,稀里糊涂忘了一干二净。
我暂时不敢声张出来,怕吓着霏霏,更怕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察觉。
衣食住行全寄托在严清轩身上,想想就会头皮发麻,后背生寒,比看恐怖片吓人多了。
尝过霏霏的‘钙片’是什么味道了以后,我专程一粒一粒尝过自己的药,尝出一种药和霏霏的‘钙片’几乎是一样的味道。
——苦涩。
只不过我的药和霏霏的‘钙片’外形有区别,她的是长条药片,我的则是圆形药丸。
发现了以后,我更害怕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停药被严清轩发现,他是不是会强行灌?
然后,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怀疑我一直活在严清轩的监控之下。
我自杀未遂,是医生抢救及时。听说,我是趁着严清轩出门后在自己浴室割的腕,严清轩看家里监控,发现不对劲,这才打急救电话。
我不知道摄像头在哪里,上次整理东西,几乎把房间都翻遍了,都没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浴室和卫生间都找过,也没有。
虽然找不到,不代表没有,我行事更为谨慎。吃药的时候,会一粒一粒慢慢吃,最后才吃那粒和霏霏的‘钙片’味道相近的药丸,没吃下去,塞在舌头底下,跑进卫生间里刷牙,嘴里刷出大片牙膏泡沫后,漱口的时候就把药丸一起吐掉。
我不能让霏霏先尝试,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怕一不小心露了马脚。表面上还和以前一样,每天学英语,霏霏放学就和她一起练。
严清轩偶然一次发现了,对我冷嘲热讽,“你发音还没你女儿标准。”
“那没办法,谁叫我脑子有问题。”
“……”
我发现,脑子有问题真是最好的挡箭牌,堵得严清轩没话说。
不吃那种药以后,我头疼发作的很厉害,人只要静下来,脑子就会出现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画面。夜里失眠,睡不着觉,精神变得萎靡。
这更加让我肯定,那药是真的有问题。
萎靡了半个月,我陆陆续续开始想起了很多事,一些是小事,老爸爱摆弄花草,妈妈改嫁了。一些是大事,小树是在去年没的,严清轩会在暴雨夜晚发狂打我。
钟点工是个性格温和的阿姨,这是受过良好的培训。不会多言,会把别墅打扫得干干净净,霏霏对她感觉不好,每次见到她,都会主动打招呼,问声好。
阿姨做饭手艺很好,严清轩甚至提过,我和霏霏喜欢吃什么,可以像在餐馆一样点菜,让阿姨做。
我和霏霏都没有这么做过,阿姨做什么,我们吃什么。倒是严清轩会点,点的最多就是让阿姨煮面,煮来他又诸多挑剔,反正是不合他口味。
我尝试跟阿姨套近乎,她的工作时间,严清轩安排了一张表,她按表行事,到点就走。
花了很长时间,等到霏霏期末考试,我见时间差不多了,特意选在院子里散步跟她闲聊。
“阿姨,你明天买菜的时候,能帮我带一瓶维生素片吗?霏霏最近考试,我怕她营养跟不上,这件事就不要跟严先生说了,他事忙。”
只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严清轩下班回来就问我为什么要私底下找阿姨买维生素,还叮嘱不许阿姨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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