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正视生活后,就会突然醒悟现有安逸比窗纱纸还要薄,轻易就能捅破,捅破可见其残酷。
为了更好认清楚目前的处境,我从霏霏要来了一张草稿纸,歪歪扭扭地算着帐。
霏霏现在读的是私立学校,学费暂时不清楚,肯定很贵。读不起的,未来只能转到公立学校,公立学校很多不要学费,只收杂费,生活费自理。
我并不清楚价格,全靠自己瞎估。学校伙食费五六百左右,一个季度至少要给霏霏买两套衣服,鞋子也要买,费用差不多三四百,一年预算要花掉一万。
嗯,霏霏一万,我自己嘛,不用化妆品,少买衣服,两三千块钱妥妥就能搞定。难题全部集中在生活费和房租上面了。
S市的房价高,我是知道的,徐护士陪我散步的时候,我看到过几家租房公司,一室一厅要三千以上,再加上生活费……我一年最少要收入五万,也就说,我必须找到一份月薪4四千五的工作。
可是三十岁的我,没学历,没能力,没经验,手还废了一只。
我根本不知道我现在出去能做什么,一切跟手有关的体力劳动工作,我都不无法胜任。靠头脑和智力的工作,就别去妄想了,做不来的。
四千五啊……
想着这个数字,我就沮丧不行。
严清轩吩咐过,我脑子不好,不要随意出门,免得给他惹事。
他是金主,他最大。我暂时还不能离开他,只能听话。不能出门,意味着我无法去外面学门手艺。
前途未卜,我焦虑得寝食难安,身心皆疲。负面情绪直持续了两天,我就打起精神,我不能倒下!
我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每天看脑残剧也是过一天,倒不如看点有用的。严清轩家里的大电视能两百多个频道,其中包括外国台。
我决定练英语,练了总比没练好,万一哪天就能用得上。
想法总是很美好,现实却是残酷的。我压根听不懂电视里金发碧眼的外国主播在说什么新闻,满屏的ABC……组合在一起,认得出来没几个。
太难了,做人还是不要好高骛远,我先拿霏霏的英语书开始练起吧。
霏霏现在很粘我,晚上睡觉,她都要牵着我的手睡,不然睡不着。令我没想到的是严清轩只说过一次,往后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我看全是英文的新闻,她也陪我一起看,我偶然发现她能看懂一些简单的话,边看,小嘴唇会跟着蠕动,不发出一丝声音。
我细细地观察过她,只要在我的房间里,她才会主动开口说话,出了门后,除非问她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说。
我发现后,没有当即问,晚上躺被窝里,我悄悄问她。她知无不言,说太难了,外国人说话太快,好多单词都听不懂。
我想了想,下一次摇控器就给她,让她调台。
然后我们母女俩就一起愉快地看英语动画片,晚上躺被窝里,两个人用英语交流。我说得不对的地方,她会给我指正。
1月份来了一次强降温,霏霏不幸感冒了,她放学回来后,精神就不佳,说话带着沉重的鼻音,额头很烫。
我发现后就去找严清轩,急切地表示要带霏霏去医院一趟。
“不用去医院,我打个电话,叫家庭医生上门。”
“好,谢谢严先生。”
严清轩始终不希望我出门,猜不到原因。
自出院以来,我别墅的门都没迈出过了。
总共跟他提过三次想出门,第一次想去超市,第二次想带霏霏出去买衣服,第三次是想和霏霏一起出去在附近散散步。
第一次被拒绝,他给的理由是钟点工会买齐所有的蔬菜水果,不用缺心,我缺什么,让我列个单子给钟点工。
第二次,他没说拒绝,只是第二天,让胡扬搬来了一打小女孩的衣服和鞋子,尺码有大有小。
第三次是被他嘲笑了一顿,说我大冬天的出去散步,是出去找病。
我再没提过一次,今天提起,又被拒绝,我隐隐捕捉到一丝不对劲。
一个小时后,家庭医生上门。
给霏霏打了一支退烧针,开了感冒药,给霏霏吃下来后,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今晚你们母女俩就不要一起睡了,小心被她传染感冒。”
“我不怕的!”
话一出口,遭到严清轩冷冷的喝斥:“自己都是泥菩萨,现在能蹦能跳了,就忘记前阵子还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少添乱!小感冒,又不是要她命的大病!”
我低头听训,熄灯后回到房间枯等,等到夜深人静,楼上没声音了。我打开门,悄悄去了隔壁。
他不懂,我把霏霏看得有多重。虽然我也不清楚,明明和霏霏相处没多长时间,却总是忍不住想对她好,这种感觉好像是我做了什么违心事,尽一切力量想弥补。
我轻手轻脚地进去,房间过于安静,霏霏急促的呼吸声就很明显了。
打了一盏小灯,灯一亮,霏霏满头大汗,脸也比平常红,被子都被她踢开了,胡乱地卷起一团。
“是不是又发烧了?!”我慌张地拿手去摸霏霏的额头,温度好像没有刚才烫。理好被子给她盖上,又去卫生间拧了条毛巾,仔仔细细地擦掉她脸上的汗水。
毛巾擦到脸颊的时候,霏霏眼皮动了动。
我见她似有要醒的症状,连忙拿开毛巾,怕把她吵醒。
霏霏最终还是睁开了眼睛,眼神茫然,看到我后,瞳孔骤然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心跳好像停止了。
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我在自己亲生女儿眼睛里看到了彻骨的恨意。
那样强烈的恨意,让她脸颊剧烈抽动,
她眼睛仿佛瞪到极限了,满是血丝的眼球给一人种快要挣脱出来的错觉。
我心想这孩子是不是在梦游?或者是被梦靥住了?那我不能说话了,赶紧抬起右手,把嘴给捂住。
“啊——”霏霏发出一声痛苦的嘤咛,两只小手插进了头发里,眼睛睁开又闭上,不停地眨眼,她的身体在痉挛,呼吸急促。
“霏霏,霏霏!”我害怕了,完全控制不住本能喊了她。
霏霏突然抓住了我的一只手。
我急切地问:“我在,妈妈在这里,告诉妈妈,霏霏,没事的,你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我马上就带你去医院!”
“把……把……”
霏霏说话好像很艰难,我忍不住俯下身,把耳朵靠过去听她说话。
“霏霏,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好吗?把什么?你是喝水……还是要上厕所?”
“……爸爸说……说……”
我顿时恍然大悟,不是“把”,是爸爸。
难道霏霏她这是想爸爸了吗?
“你是不是在想爸爸啊?”我看着霏霏,真诚地许下承诺,“霏霏,我以后会带你去见爸爸。或者,你告诉我爸爸的电话号码,我去找严清轩要手机,给你爸爸打个电话?”
看着她这么难受,我怎么能忍心,哪怕是触怒严清轩,我也要去借他的手机。
谁知霏霏听到严清轩的名字,反应激烈,用力地抓着我的手,手指都抓得发白了。
“不!”
她眼睛死死地睁大,眼底生出不符合她年龄的怨恨,神情像是在沉浸在什么回忆中,哽咽着说:“爸爸……让我告诉你……你……他……他说他不……不怪你!”
“啊?!”
这什么跟什么啊?
霏霏的爸爸不怪我?
我此刻也想不明白,霏霏边说边哭,哭到最后,满脸都是泪。我只能硬着头皮顺着霏霏的话往下接,使劲地点头。
“嗯,嗯,我知道了,霏霏。我听懂你的话,你还有什么话要告诉你?是不是想见你爸爸?”
霏霏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微变,恐惧而又慌张。
“……药!”
“什么?”
“药,不要……啊啊!”霏霏情绪太激动了,边说边用力揪扯头发。
我赶紧制止她,“霏霏别乱扯头发,你是怎么了?头疼吗?”
“药……头……头疼……药……不要吃……”
“哦,哦,我懂了,霏霏你是不是想吃药?”我连忙点头,脑子已经眼前这混乱的状况吓得不会思考了,我完全是顺着霏霏的话在安抚她的情绪。
霏霏终于点头。
我仔细想了想,不能这么惯着霏霏,会把她惯坏的。
“霏霏,你现在生病了,生病了一定要吃药,吃药才会好得快。”
哪知道霏霏一定说要吃药,反应比刚才还强烈,手改抓为打,她哭着骂:“我……我恨你……我要回家——”
说到一半,霏霏眼睛翻白,身体颤抖了两下,彻底没声了。
我差点魂都吓没了,握着霏霏的手,用力地推搡她的肩膀,情绪太激动了,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啊啊啊地乱叫,只会流眼泪。
等等,还……还有呼吸声!
我迅速抹了把眼泪,手指颤抖地放霏霏的心口,心脏跳动是正常的。
原来是昏迷啊。
“吓死我了。”我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望着呼呼大睡的霏霏,破涕为笑,忍不住亲了她的脸颊一下。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极不耐烦的冷哼。
我僵住,回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穿着睡衣的严清轩。
他面相阴沉恐怖,眼神狠戾,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粗暴地揪起我后脑的头发。
“我今晚说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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