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流逝,医生宣布我身体康复,终于能出院了。
出院当天是个晴朗的日子,护士和主治医生都来送我,VIP病房的特殊待遇,医院送了我一束鲜花。
整整在医院里住了三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又次证明我命是真的硬,连天也不敢收。
踏出病房门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脚都生了风,每一步都踩得很轻快,心情愉悦到我嘴角一直都是弯着的。
骨头不会再发疼了,身上因为排异起的红疹也消得干干净净。最值得庆幸的是这次排异,头发并没有掉多少。
现在我的头发已经长到下巴,能够遮得住耳廓了,再长一点,就可以绑一个小马尾了。
半年前做化疗大疯狂掉头发给我留下了严重的阴影,那会儿随手轻轻一扯,就能扯落下来好多的头发。
每天早上起来,枕头几乎是又细又长的头发丝,我身心受创,不堪忍受这种折磨,干脆剃了光头。
光头其实非常好打理,洗发露的钱都可以剩下,洗头就像洗脸一样,用毛巾随便抹抹干净。就是不太好看,有损形象。
我像正常人一样快步走出住院部大楼,刚一出去,忍不住仰头深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
夏天到了,早晨的阳光很温暖,光芒十分强烈,烤得人身上热烘烘的。
没等我好好享受太阳的温暖,一把蔚蓝色的太阳伞出现在我头顶,把我罩得严严实实的。
我下意识地回眸瞅着撑伞的男人。
他左手提着一个袋子,袋子里面装的都是我的东西,右手要捧着花,还要给我撑伞。
“打什么伞啊?收起来吧,我没那么娇气的。”
他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说:“一会儿太阳就该毒了,小榆姐身体才刚刚痊愈。张医生一直叮嘱我,要好生照顾你,你身体现在很差。”
我不和他争辩了,上次因为‘恋母情结’和他争辩,最后貌似还把他惹火了。
出租车是周漾提前叫好的,司机就等在医院门口。
周漾颇有绅士风度,手捧着花还能不慌不乱地拉开车门。
我低头坐进车内,故意紧靠车门,与周漾之间隔的距离可以再坐下一个正常人。
坐下后,我假装对外面风影有兴趣,一路上都在看窗外。
横跨在我和周漾之间的问题太多,身份、年龄、阅历……尤其是知道他调查过我,我和他更加不可能在一起。
我不可能去告诉周漾,这七年,严清轩从来没有碰过我。周漾他肯定要问为什么。他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得到是严清轩那方面不行。
如果不解释,那么周漾一定会默认我和严清轩是金主与情-妇的情色交易。
我在严清轩身边呆了七年是不争的事实,周漾他很介意。换个立场,如果我是他,我也会介意。
说实话,我也不怎么干净。
严清轩除了不能碰我以外,我身体早就被他看了个遍,我也曾当着他的面,脱得干干净净,毫无羞耻之心。
出租车开到家门口,周漾在付钱。
我微微皱眉,无奈地望着自家院子满地的鸡粪,养的花全部都被鸡给祸害完了,吊兰比枯草还难看,月季花只剩下光秃秃的刺杆,本该开得灿烂的绣球花,花叶都被吃得七零八落……
因为无聊,城里赶集去瞎凑热闹,买了三只小鸡崽回来养。吃不掉的剩菜剩饭,都让它们解决。
我住院的时候还打电话拜托伯伯帮忙喂一下。没想到这三只鸡这么猖狂,我就不在三个星期,它们就称霸我家了。
更无耻的是我都回来了,站在家门口,这只三只臭鸡看到我根本不怕,没有丝毫心虚,有只鸡毛颜色特别花的简直是过分,在花盆里刨了个窝,翅膀欢快地扑腾着。
气得我抄起一把竹子做的扫帚,冲上去就是一顿狂打。
“小榆姐。”
“你们这些混帐玩意,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吃我养的花,你们就是不长记性!”
我挥舞着扫帚,三只半大不小的鸡立刻逃命似地狂奔,咯咯咯的叫个不停,叫声凄惨极了。
我打得太过入迷,连周漾喊我都没听见。
直到我看到他竟然在捧腹狂笑不止,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里拿把扫帚赶鸡好像有点……有点滑稽。
“那个,我……”
“不行了……我肚子都笑痛了,小榆姐你怎么能那么可爱!”周漾笑弯了腰,嘴巴大张,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他爽朗的笑声让我臊得慌,我忍不住嘟囔:“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赶鸡嘛。”
“我是太意外了,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小榆姐就生龙活虎去撵鸡了。”
我讪讪地放下扫帚,低头瞧见一地肮脏不堪入目的鸡粪,头都大了。
“你就别进来了,回去吧?哎,出租车呢?你怎么让司机走了?”我疑惑地走向周漾。
“没事,我一会儿再走,小榆姐的家里肯定要好好打扫,我正好今天没什么事,留下帮忙。”
“用不着,我自己收拾。你妈都还在医院,赶紧去照顾她。化疗很痛苦的,如果没人陪着,会更难受。”我皱着眉,想去拿他手里袋子。
周漾一看我手他伸过来,果断背起手,将袋子藏到身后。
他眼神忽而变了,犹犹豫豫地问我:“小榆姐,你做化疗的时候……”
“也就那样吧。”
我态度敷衍地回答周漾,瞅他眉毛皱得跟小老头似的,忍不住把他数落一顿:“哎呀,你烦不烦啊!年纪轻轻的,怎么总是皱着眉,我现在活得不是好好的吗?过去的事不要再提,快把东西给我!”
周漾一听,当即往后退了好几步,他不注意看地下,连踩了好几坨鸡粪。
“糟糕……”
他话说到一半停下,皱着眉似乎很好奇,抬起脚去看鞋底。
我都对他无语了,明明就有轻微洁癖,他居然还去看,我也是服气。城里人好奇心都是这么旺盛吗?
好好的一双白球鞋,瞬间就污迹斑斑,鞋底脏得惨不忍睹。
周漾看了一眼后,满脸嫌弃地偏了偏头,连鼻子都皱起来了。
“这就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继续数落:“让你跑啊,现在舒服了吧。真没见过你这种性子急躁的人,吃屎都想抢热乎的。”
他不知所措地凝望我,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小榆姐。”
“别叫我,我不可能给你洗的,死了这条心吧。外面马路旁边有条小水沟,你把我的东西还来,自己慢慢去清洗吧。”
“不是,小榆姐,你误会了,我不是让你给我洗鞋子,我是想说你家可能……真的很脏,你一个人收拾不过来,我留下来帮忙。”
他顿了顿,柔声提醒:“而且,你都半个多月没回家了,家里一定没吃的了。”
“行,你喜欢收拾是吧?”我把刚才拿来打鸡的扫帚递给周漾,“那你先把院子里的鸡粪打扫干净。”
我以为周漾会一口拒绝,谁想到他只是皱着眉,脸上没有一丝不情愿,接过了我手里的扫帚后,终于将袋子还给我了。
“小榆姐,这花有点重,我帮你拿进屋吧。”
“不用,你鞋太脏了。”
周漾倏地低头瞟了眼我的鞋。
顺着他的目光,我也看了自己的鞋,比周漾还糟糕,刚才打鸡打得太忘形了。
“小榆姐你的鞋……不也是脏的嘛。”周漾声音细得如蚊鸣,明明是在吐槽我,却连正眼都不敢看我。
“你是不是傻?”我冲他翻了个白眼,“我家里有换的鞋子啊。”
“那我也可以换……”
我打断他的话:“你想多了,我家里就只有我穿的鞋子。你难不成你还想用你四十二码的大脚穿我三十六码的鞋?”
周漾突然笑了。
我一脸莫名其妙,笑什么呢?
他似乎是从我的脸看出我在想什么,戏谑道:“小榆姐,你还记得我要穿四十二码的鞋啊。”
“……”
我不承认,故意狡辩,“你脑补些什么,刚你抬脚看鞋底的时候,我看到码数了。不跟你扯了,你好好扫院子吧!”
我说完,蛮横地抢过周漾手里的花。
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手指了,我顿时心头一颤,慌忙转身拿钥匙开门。
家里没有什么人气,冷冷清清,我对着静悄悄的房子,无声地张口,笑着说——爸爸,小树,我回来了。
没人回应我,我四处打量着,积不了少灰,地板肯定要拿拖把拖干净。
正好,周漾不是喜欢收拾嘛,等他打扫完院子里的鸡粪,就让他来拖地好了,我阴恻恻地想着。
上楼把袋子里的衣物拿出来放好后,我下楼去厨房打开冰箱,一开门就被里面的气味熏到了。
剩菜发出了酸臭味,水果也熟烂了。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从橱柜里拿出双手套戴上,动手慢慢地清理。
看到盘子里变了颜色的骨头,蓦地想起这是给小飞做的糖醋排骨。
他吃的时候可喜欢了。
我病危时打过小飞的电话,病愈了,也打了好几次,他的电话号码已经是空号了。
小飞他真的跟我绝交了……
我不该戳破小飞的秘密。暗恋本就苦,我还是在那种情况下说出来,无疑是往他伤口上撒盐。
我眼睛微微酸涩,忍着难受倒掉剩菜。刚洗完碗,门外传来周漾的声音。
“小榆姐,有人找你!”
我一惊,摘下手套就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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