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低沉嘶哑的声音,我才发现面前这个仪容狼狈的男人是严清轩。
他为什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你最近都别说话,喻医生说你嗓子过度用力,伤到了。”
不说话,那挺简单的,反正我又不是话痨。
这样想着,我忽然想起意识朦胧时听到过喻医生的话,不行,我必须要开口说话!我还有好多问题没问。
我挣扎着开口,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堪比鬼哭狼嚎,竟然一个字都没说清楚。
“都说了让你别说话!李榆,你耳朵听不见吗?”严清轩疾声喝斥道。
意外的是我从他脸上并没有看出愤怒的情绪,反而他表现得很痛苦,却极力想要隐藏。
我想起自己遍体鳞伤不能动弹,故意摇了摇头。
严清轩愣了,反应过来后,立刻焦急地询问:“你听不见?!”
“……”
呃,我要是用摇头回答不是明显就暴露了吗?
于是,我假装自己真的什么都听不见,一脸茫然地望着严清轩。
严清轩按响了护士铃,来的人不是熟识的喻医生,是个陌生的面孔。
“张主任,她耳朵听不见了!是不是耳膜也受损了?”
被叫做张主任的医生当即安抚他:“严先生,你先不着急,等我们先给病人做检查。”
“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我要她好好的!”
我心底冷笑,痛下狠手的人是他,要我完好如初的人也是他。
宠物就是宠物,没有话语权可讲。
张主任仔细把我检查了一遍,因为是晚上,估计不好再做详细检查,只能暂时让严清轩稍安勿躁,引起失聪原因的很多,毕竟我脑震荡又不是假的。
严清轩作为一个斯文败类,讲脸面看得非常重要,他是不会在人前发怒。
等张主任走后,我就看见严清轩气得胸口起伏不停。
虽然心里清楚严清轩只会在特殊的暴风雨环境下发病,但我还是很恐惧。那天夜里遭受的折磨,我至今难忘,光是想一想,四肢百骇都会条件反射地疼起来。
大约是我恐惧暴露得太明显,严清轩一经发现,连忙坐到床前,轻声安抚我:“不要害怕……我现在不会再打你!”
当然不会打喽,再打我就要没命了。
有时候我也挺奇怪的,为什么我还没被严清轩打死呢?他每次都把我往死里打,就在前不久我还能笑着说自己是命太硬,现在就说不出来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得了白血病不一定会死。
电光火石间,我想起了治疗白血病的手段——骨髓移植。
我妈不知道改嫁到哪个旮旯里去享受生活了,以前的亲戚朋友都怕我借钱,恨不得和我断绝关系。
这样一数,身边仅剩的亲人就只剩下我弟小树。
就小树那身体说不定救人不成,反而会把他自己捐去阎王殿提前报道。
但严清轩不这么想,他一定想尽办法把我抢救回来,他才不会在乎我弟的命。
可恨我现在说不出话。
我只能等喉咙痊愈,骨髓移植肯定不会这么快,我现在身体实在太差,听说白血病要移植前要接受化疗,我还有时间阻止。
在焦灼的等待中,我过得一点都不好。骨头关节日夜疼痛不休,期间鼻腔和牙龈会无法控制的出血,身体时常无缘无故发低热,食欲减退。
我脸被严清轩打肿了,暂时无法进食,只能靠着营养针和葡萄糖维持身体需要。
过了几天后,我喉咙终于能发声,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严清轩。
“我…我……我弟…骨…骨髓……”
如同牙牙学语的新生婴儿,我说话的声音不仅哑,而且吐词很不清楚,咬不准字音。
好在严清轩足够聪明,光凭关键字都能推测我要说的话。
“我就知道你会担心这个。”
废话,除了我以外,还有谁会担心?
紧接着严清轩就说:“你和你弟的骨髓配型失败了,配型结果显示只有三个位点半相合。”
还把配型单给我看,我只看懂上面的字母,完全不解其意。
严清轩也知道,他似乎是怕我不相信,特意找了医生来给我解释。
我略微松了一口气,失败就好。
“真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配型失败还这么高兴。”严清轩无奈的叹着气,“连亲缘骨髓配型都失败了,非亲缘骨髓配型的成功率只会更低。”
“你是…不是……是还…去找……找我女儿了?”
严清轩倒没必要否认,冲我点点头。
我情绪变得很紧张,什么时候的事?他是怎么带走霏霏的?
周漾……他也知道了吗?
“你不用紧张,李榆,有时候我真的看不懂你,骨髓移植没你想得那么严重,不会死人的。况且目前多数的移植都采用外周血造血干细胞移植的方法,不用再抽取骨髓。”
我只问他:“结…结果。”
严清轩脸色顿时一暗,语气明显带着一丝失望,“结果和你弟一样,配型失败。”
我不太相信严清轩的人品,万一他造假骗我怎么办?
而且我还想问他是怎么让和女儿来医院配型,刚开口就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瞬间脸色惨白。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哀求他道:“你…你……放…过我…女儿!”
应该再也找不出比我还要懦弱无能的人了,什么都做不了,无能为力,一切都只能靠严清轩的良心。
果然,严清轩只会抓住我的弱点再以威逼。
“那你就赶紧好起来。”
我点点头。
他勾唇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温和道:“李榆,你不能死知道吗?你如果死了,我就去找你女儿。”
“……”
我真想按护士铃举报,这里有人恶意虐待病患!
没想到严清轩却解度错误,柔声安慰我:“配型失败不止你一个,很多白血病患者也是找不到配型,就算移植成功,手术后的治愈率仅仅只有50%。”
“……”
我觉得他的话根本不算是安慰,照他的意思,不移植会死,移植了也会死。
严清轩身体猛地一震,我猜他是终于意识到他说话说错了,于是急切地想要挽救。
“李榆,你听我说,我刚才说的话是让你不要失去信心。只要你做好定期化疗,等到骨髓成功了,你就可以活下来。虽然……手术后治愈率不高,起码会让你多活一段时间,也就活到五六十岁吧。”
真不愧是严清轩,经他一分析,我下场只要死。区别于怎么死,多久死。
虽然人都会死,但你直白地跟别人说你只能活到几十岁,你看对方打不打你?
严清轩放弃再跟我解释,干脆还是用威逼那一套。
“你要活着,你一旦死了,我立刻停止对你弟李树的治疗。”
这才像话,瞬间就能把人的求生欲给激起来。
不久后,我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化疗。
化学药物流进身体后,慢慢地出现灼烧感,疯狂地想要呕吐,坐在一边的严清轩一再叮嘱我不能乱动。
我也记不清楚过程持续了多久,反正是各种颜色的化疗药水输进身体里,杀灭身体里的白细胞。
这就像是一场以我身体为牢笼没有硝烟的战役。
第一次化疗结束后才是最痛苦的,本来全身骨头就受了伤,现在干脆雪上加霜。
不止如此,我脱发非常严重,只是躺在病床上不动,头发也会掉。
严清轩应该是吩咐过特护在我睡了以后,再把脱落的头发清理干净,但我还能感觉得到头发在减少。
与其每天遭受脱发的折磨,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接剃干净。
“老严,你找个理发师帮我头发剃了吧。”
我声音虽然很哑,但已经能把话说完整了。
严清轩办事效率非常高,当天就找来了专业理发师。
留了十几年的长头发就这样没了,我心里有一点点难受,终于能理解严清轩这么多年不照镜子的原因。
没几个人能天天面对自身的缺陷。
严清轩这时候还要来刺激我,他提着装头发的口袋,说:“给你留着当纪念。”
“呸——!要留你留,全是细菌,说不定哪天就把你感染了。”
经我一提醒,严清轩脸色顿时就变了,提口袋的手都变得很僵硬。
我见状笑出了声,终于解了一口恶气。
这几天,他真是天天都要刺激我。明知道我化疗后见不得任何吃的,光是闻到味就想吐。他还拿我最喜欢吃的东西来勾-引我,可把我吐惨了。
对于爱吃的东西,我现在只剩下一个想法了。
不过严清轩再怎么刺激我,我都还是要感谢他。没有他,我根本无法接受这么昂贵的治疗,可我内心深处始终害怕他。
第一次化疗很成功,很快就开始第二次化疗了。
化疗的时候太痛,我忍不住去想一些开心的事来麻痹自己的痛觉神经。
想老爸还在的时候,我们一家四口是多么快乐。
我和小树经常为了一个遥控器大打出手,可惜最后谁都不能如愿,我老爸以一家之主的姿态强行要看新闻法治频道,不看就是不孝……
一件又一件的开心事浮现在脑海里,不知怎的,我突然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周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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