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贺老先生，是我。”

　　米贝从许世徳的吵嚷声中退出去，独自走到树下接了电话，对方就是贺氏现任董事长，也就是贺寻的祖父。

　　“米小姐，大半夜的打扰你了。”

　　看来他老人家已经知道她来接贺寻的事了，“应该的，我刚巧在周围，算不得麻烦。”

　　“嗯，我没看错你，贺寻就拜托你了。”

　　“您客气了贺老先生，贺先生自我意识良好，其实并不需要我多少帮助，能力范围内，我会尽力的。”

　　等对方挂断电话，米贝舒了口气，这头事情刚出，老爷子就来了电话，敲打，提醒的都太及时了，好像生怕她坑了他孙子一样。

　　至于她如何莫名其妙的成了贺寻的治疗师，还得从老爷子开始说起。

　　回国后，她有时会去母校带几个课题研究，一月前，她照常挤地铁去上课，在地铁上遇上了突发疾病的贺老先生。

　　好吧，她至今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身价无法用数字衡量的贺氏老董会去挤地铁并且身边没有其他人陪同，养尊处优的老年人哪里受的了地铁站早高峰的威力，没病也能挤出点毛病来的地方，摔倒踩死个把人都不新鲜。

　　情况紧急，她理所当然的给贺老先生做了急救，万幸后来救护车来的及时，贺老先生才最终有惊无险，她压根没把这当回事，转眼就忘了，没想到三日后她就接到了贺老先生的电话。

　　当然，她最终答应进贺氏做科研顾问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还有买一赠一这回事，事实上那所谓的顾问就是个虚名，哪里真用得上她，真正让人头疼的是赠品贺寻，应对这位至少从外表看完全没有毛病的贺大少，简直比做十个科研项目还要让人头大。

　　不过也就只限于外表，在她看来，贺寻不只有轻微厌食症，脑子可能也不大正常。

　　米贝再次回到现场，徐栾基本上已经用精神暴力压制住了气血攻心的许世徳，“许总，您的司机涉嫌吸毒，有足够的理由立案调查，我希望您能全力配合，尽早摆脱嫌疑，您说是不是许总？”

　　许世徳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也算是有过“前科”的人，不想激怒这位格外暴力的警官，琢磨着得让家里人出马解决。

　　徐栾大部分时间都是个精力无限的多动症患儿，属于雄性激素过度分泌症候群，但办起正事的时候却很靠谱，有头脑有魄力，体能更是远超多数人，所以米贝一点不担心他会被许世徳这样难缠的富二代掣肘，她更担心某个明显超过十二小时没有进食的厌食又挑食的问题儿童。

　　米贝看看时间，凌晨一点半，某人的眼神呈现呆滞状态，饥饿，困顿，最能耗损一个人的精神。

　　“贺先生。”她敲敲车窗，车窗缓缓滑下来，“这里应该没有您什么事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贺寻几乎是本能的挂上笑意，就好像某些不化妆不出门的人一样，“我没关系的米小姐，我怎么好留你一个人在警局。”

　　米贝无语，这家伙不去演艺圈发展真是屈才，至于这么卖力的做戏么，“应该也没我什么事了，案子转去市局，有专业法医，用不上我的，最多配合做个笔录。”

　　“贺寻！你得陪我去一趟市局，妈的，真麻烦！”许世徳在另一面敲车窗，脸色无比焦躁，抬头看了眼米贝，转而换了个表情，“嫂……米小姐，听说您跟徐警官认识，还请替我辩解一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情，拜托了。”

　　米贝客气笑了笑，刻意看了眼车里的贺寻，做出一番征询他意见的姿态，不过确切来说，她现在的时间的确属于贺寻，征询他的意见是理所当然。

　　她认为贺寻只要脑子没抽，避开这样的麻烦几乎不用考虑，不过很显然，这人不太懂得拒绝。

　　贺寻对她做了个嘟嘴耸肩的无奈表情，意思是说看吧，这下非去不可了，他其实也不想的。

　　“……”

　　此时市局的人来，正在做现场取证，徐栾在人群里找到她，“大米来一下！”

　　“搞什么，姓李的他还能不能干了，不能干趁早换人好不好，这不是瞎耽误功夫吗！”徐栾又在发牢骚，“专业不咋地就算了，连起码的职业精神都没有，也不知道谁开的后门……”

　　齐副队赶紧捂住他的嘴，“我真是服了你了，能不能管管这暴脾气，现在可是半夜快两点，人李主任是高材生，那小身板能跟咱似的没白天没黑夜的连轴转吗，再说人家走的正规渠道请了假，你找谁说理也不好使。”

　　“操！”徐栾没好气，“大米，市局法医装死，只能麻烦你帮忙了，不过先说好了，这是无偿服务，最多给一碗最高级别的方便面，回头我再请你吃好的。”

　　“这就是你一天挂在嘴边不下十回的留学归国女博士米贝米小姐吧？”齐副队伸手打招呼，“幸会幸会，我是市局刑侦副支队齐睿。”

　　“……”米贝一脑门黑线，“你好齐副队，我并非法医专业，不知道这样合不合规矩，但如果有帮的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齐睿脸一僵，勾着徐栾的脖子转过身，“不合规矩吧大徐，这样的尸体鉴定作不得数啊，我没有质疑你发小能力的意思啊，只是你也知道，你现在是以分局大队长的身份配合市局调查，不好再指手画脚的参与决策，你还想不想回来了，咱们整个刑侦支队缺了你都快转不下去了，能不能想想兄弟们的深切思念之情啊！”

　　徐栾本能的又要上火，看在兄弟的面子上没吱声，他抬头看了眼米贝，“这样吧，姓李的不是还有俩助手法医吗，都叫来，别说一个也找不着啊，娘的局里没人还不能请外援吗，我发小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请来的好不好，知道人家的出场费多高吗！”

　　齐睿拍拍他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转身客气道：“米小姐，就多劳烦你了。”

　　米贝脸上没什么不耐，“客气了齐副队。”

　　她戴上口罩深吸了口气，一边仔细戴上手套，一边看向车内，搜查取证的人找到了注射器，还有半瓶成分不明的饮料，如果她没猜错，这个女孩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迫吸毒的。

　　她先去查看了那个女孩的尸体，对跟过来的徐栾说道：“眼结膜水肿，喉水肿，身上有未褪去的红疹，初步断定是氯胺酮过敏，我怀疑饮料中有氯胺酮成分，女孩应该是被诱奸，死亡时间比司机稍早，这种致死概率不算高，她很可惜。”

　　徐栾的脸色更烂了。

　　“男尸是个长期瘾君子，皮肤局部淤青溃烂，是呼吸衰竭引发猝死，怀疑在较短的时间内吸食两种毒品寻求刺激，毒品成分还需取样化验才能最终确定。”

　　徐栾不说话了，黑着脸带头清理现场。

　　米贝退到一边，摘下手套，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那股恶心劲，尽管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努力把这两具尸体想象成是完整的人，但在近距离面对尸体的时候还是不能完全没有反应，她的思想化身解剖刀，不受控制的先从精神上把这两个人解剖成零碎器官，胃里压制不住的翻江倒海。

　　她坐回车里，拿湿纸巾仔细擦着每一根手指，她的手没有直接碰触过尸体，却像是在皮肉里游走过一样难受，仿佛这就是划开皮肉的刀，上面布满了难以忍受的细菌与血迹。

　　她足足擦拭了五分钟，用了十张湿纸巾，贺寻饶有兴趣的看着，甚至连她手上的指纹走向都记住了，但她都没有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的意思，一点不符合一个治疗师对帮助对象应有的关注度，况且他还是付了双份钱的。

　　看来她对人体器官的介意程度，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车子缓缓发动，跟着市局的警车，开窗吹了十分钟的夜风，米贝胃里的不适感才压下去，她一直没搭理后面的贺寻，因为她怕一开口就先吐了。

　　半途她暂时离队，转弯在一个24小时便利店停下，一言不发的进去了五分钟，出来的时候，发尾明显有沾了水的痕迹。

　　她手里拎着一杯热牛奶加一只热狗，上车后递给后座的贺寻，“贺先生，可能要通宵了，天亮之前市局应该只有方便面，便利店现在只有这个适合你，我建议你凑合先吃点，如果你不想口气变的更糟糕的话。”

　　贺寻笑了笑，这理由他无法拒绝，比什么胃炎胃溃疡胃癌不吃会死之类的恐吓更能对他起作用，他花的双份钱果然是值得的。

　　接过来的时候碰触到她发凉的手指，一触即过，这手感跟他想象的不一样，非常的僵硬，不知道是不是凉水冲多了。

　　他看了眼热狗，上面没有番茄酱，唔，果然很适合他，于是他愉快的吃了一口，味道比他想象中好一些，但也就那样，符合便利店便利食品统一的味道。

　　贺寻把热牛奶重新递给她，“米小姐，我想更需要这个的是你，因为你现在的脸色看起来很不美好，女孩子熬夜总是不好的，喝杯热牛奶会好一些。”

　　明明是他自己不爱喝牛奶，米贝之所以买就是想碰碰运气，她个人觉得干吃热狗实在难以下咽，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贺寻没准会喝一口，而事实证明她想多了，那位慢条斯理的嚼着，一点没有难以下咽的征兆。

　　当一个人对某样事物明显厌恶的时候，最好不勉强，米贝接过牛奶放在杯座中，自己也没有要喝的意思。

　　“米小姐。”贺寻细嚼慢咽的咽下一口，说道，“你会拒绝吃不喜欢的食物么。”

　　米贝抬头看他一眼，没看出什么异样，“当然会，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而选择权是每个个体所具有的基本权利，不过，我更喜欢理性拒绝这种说法。”

　　“米小姐也不喜欢喝牛奶么。”

　　“不，我几乎不挑食，只是现在并不需要，而且不符合我的生活习惯。”

　　贺寻不置可否，向后依在靠背上，“理性，趋利避害，米小姐，如果我是你，刚才就会毫不犹豫的走掉。”

　　试探她，米贝笑笑，减速驶进市局大门，停车熄火，解了安全带，在徐栾跑来敲窗户之前，她对上后视镜里的某双眼，“贺先生，袖手旁观也是助长犯罪的一种行为，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充当了帮手。”

　　“赶紧的啊大米，就等你了！”徐栾替她开车门，眼尖的发现了杯座里的热牛奶，毫不客气的拎了出来，“这么客气还给我稍牛奶，呦，还热乎着，没关系啊下回稍凉的就成，我没那么娇气——怎么没味啊！好歹让人加把糖啊……”

　　“事吧你，下回给你加。”

　　贺寻眉头一动，弯着嘴角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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