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二点左右。

　　园山的盘山公路上独独只有一闪车灯。

　　佣人周婶和王婶还没睡，远远眺见了亮光。

　　王婶侧过头对周婶道

　　“自从那位余小姐离开咱们园山后，乔先生回来的时间是越来越晚了。”

　　周婶惋惜地叹了口气

　　“可不是吗？余小姐走了，不止这乔先生，就连我也觉得园山冷清了不少。”

　　周婶回忆起一周前的日子，那时有余曼遥在，柳小姐时不时出来，就连一项窝在医务室里的罗医生也愿意出来溜达。

　　她这一走，柳小姐没了斗嘴的对象，整天呆在房里敷面膜，罗医生也机会是不见日头了，可不是真真的无趣嘛！

　　王婶想起了一件事，问向周婶

　　“你还觉得乔先生中意的是余小姐？”

　　周婶点头“我能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

　　王婶不以为然道“我昨天看见乔先生派人给柳小姐送了件礼服过来，啧啧啧，你是没见过那礼服，华丽的很，柳小姐试过后高兴的不得了，整个在房间转圈转了一个小时。”

　　“这……！”周婶语塞，心底有点为余曼遥不平，这个乔先生，怎么朝三暮四的？明明前段时间来为余小姐买了各种型号的内衣来着。

　　张黎将车开进园山别墅，瞟了眼后座上罕见不在状态的乔穆景。

　　他将车停稳，乔穆景还在出神，幽海似的眸光缀了点亮色光，看向某处。

　　张黎循着他的视线瞅去，是四楼方向，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啊，只是……余小姐以前住的那间房似乎没了光亮。

　　“乔先生，乔先生？”张黎连唤两声。

　　乔穆景这才回了神，平缓眉峰，敛起面上的全部神情，恢复了往日的沉静，面如止水。

　　“让你准备的事如何？”乔穆景没有进卧室，依然先进了书房。

　　脱下藏蓝色的西装外套后挂好，扯下领带后问张黎

　　张黎上前一步汇报进展

　　“按您的吩咐，我已经让人将游轮泊在了月泉湾，船上新招了一批人，目前准备工作开展的很顺利。”

　　乔穆景点头，捏了两下眉心，朝他挥手

　　往日，张黎早已在这时退下，今儿个出奇的没有动作。

　　乔穆景走到酒柜前，见他还不离开，皱眉问道

　　“还有什么事？”

　　张黎忙将憋了很久的问题问出

　　“还有三天就是宴会了，可您……还没有把名单给我。”

　　要说宴会，他也帮以前的雇主筹办过不少次，这确定宴请宾客的名单本该是第一步，但这乔先生似乎半点没有放在心上，尽管他提醒了好几次，他还是没有把名单列出，这很罕见，完全不符合他平日高效率的行事风格。

　　乔穆景拉开酒柜，听到他说这事，眉间的浮现的躁虑越发深刻，修长的手指在酒柜中陈列着的好酒中移点，最后停在了人头马造型的Heidsieck上，他将褐色的水晶酒瓶拎在手中，摩挲两下，眸光微有闪烁。

　　张黎见他不说话，扬起脖子一瞅，1907年的Heidsieck，前段时间柳小姐送过来的那瓶。

　　都说睹物思人，可张黎清楚，乔穆景此刻想的，可不会是柳意如。

　　正当张黎想收回眼神之时，不巧被乔穆景逮个正着。

　　张黎干笑，有些尴尬地挠头“乔先生，我的问题，你还没回复呢。”

　　乔穆景这人的变脸速度，张黎是习以为常的，他迅速将酒瓶置入酒柜中，面部表情更是控制自如，就连刚刚那点烦躁都烟消云散。

　　乔穆景走到书桌前，将自己拟定的名单扔给张黎。

　　“这些。联系方式都在后面，只需通知一遍，至于他们是否会出席，你不需要考虑。”

　　张黎拿起那张被乔穆景扔掉的薄纸，展开，乔穆景显得有些凉薄的语气和态度，让他对名单你的人物更加好奇。

　　秦……燕……

　　他在心底默看了两行人名后，心湖就像被投掷了颗巨石，波澜四起。

　　秦家？燕家？

　　他在成为乔穆景的助理前，也是独立经理人，京城，也是去过的，见识，虽说算不上广，但也不至于是井底之蛙。

　　如果他的宾客都是他所想的那个秦家和燕家的话，那么他是……！

　　张黎好不容易抬起头，已经不敢再用以前的眼光看待乔穆景了。

　　“您是……”

　　张黎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因为震惊而颤抖。

　　在他即将说话某些话时，乔穆景强势打断

　　“张助理。”

　　张黎不出声了，就见他的双手交叉，置于桌上，藏着其后那双深如无边无际暗色汪洋的眸子，带着不易察觉的愠怒重申

　　“我是你的老板。”

　　“只要我还在S城，这就是我唯一的身份”

　　张黎了然，点头，整理了一下衣领，也整理了一下情绪。

　　“明白了，乔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

　　就在张黎即将关门出去的时候，乔穆景挂在门口的西装口袋里传来了声音，他看了看，提醒道

　　“乔先生，你的手机响了。”

　　乔穆景走到门口，拿起手机，是一串陌生号码。

　　他的私人手机号极为隐秘，绝不可能跳出这串在他认知以外的数字。

　　“你把我的手机号泄露给了谁？”乔穆景看着不断闪动的屏幕，直接质问张黎。

　　张黎连连摆手，一口否认。

　　“绝对没有，乔先生，我应聘你的助理时，可是按你的要求签订了保密条款的，那违约金，可不在我的承受范围内。”

　　不是他，会是谁？

　　乔穆景低头凝视着屏幕，半响，才按下了接听键。

　　“谁？”

　　他只说了一个字，虽说简洁凝练，但听到对方耳朵里，未免显得不近人情。

　　那头的余曼遥刚洗完澡，披着浴巾站在易楠家的阳台上。

　　听到他这个字，抿了抿唇，拘谨地开口。

　　“是我，余曼遥，请问……是乔先生吗？”

　　她这话一出，仿佛两个人从来都是毫不相干且无任何交集比水还淡的陌生人。

　　张黎眼见着乔穆景眸中的温度由温变火而后急转直降，直至零度以下，最后悉数化进两个字里。

　　“不是。”

　　“嘟嘟嘟——”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忙音，对方先挂断了。

　　余曼遥迎着晚风，打了哆嗦，心里有点郁闷

　　明明是，为什么说不是？

　　难道是柳意如在他身边？

　　那他好歹也听她把话说完啊，至于冷成这样吗？她不过是想和他商量商量，把舒亦寒替她付

　　的那笔钱，还回去而已。

　　余曼遥拿起自己刚买的NXY，刚想重播回去，想了想，还是最终将手机扔下，万一……他真得“有事”呢？

　　乔穆景虽然挂掉了电话，但手机还握在手中，垂首顿默，眸中明灭闪烁，光影交织。

　　“是余小姐？”张黎轻声地试探性地问。

　　乔穆景一记眼神扫过他，继而握紧手机，背过身往里走。

　　虽然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张黎读懂了他刚刚那个眼神里的话，于是跟上去解释道

　　“我刚刚回忆了一下，没准儿您的号码还真是我泄露出去的。”

　　明明刚才还信誓旦旦的保证，这会儿又要推翻自己的言论，张黎也是尴尬万分，不过情况还是要说明的。

　　“您还记得那次余小姐借我的手机给您打过电话吗？没准儿就是那次……”

　　乔穆景此刻已经坐回椅子上，张黎的喋喋不休已经让他厌烦

　　“张助理，请闭上你的嘴。”

　　他还算客气的打断了张黎一打开就没完没了的话匣子。

　　“OK。”老板都发话了，也不追究这事了，就此打住，对他也是好的，张黎看了眼手表，赶紧开口告辞。

　　“那乔先生，我就先回去了。”

　　乔穆景点头。

　　张黎第二次去开门。

　　“等等。”

　　背后又传来乔穆景的声音。

　　张黎脸上三条黑线，他今天到底还回不回得去啊。谁让对方是自己的钻石雇主呢，张黎只得屁颠屁颠地跑回去，尽量保持亲切和蔼的微笑。

　　“还有什么吩咐吗？乔先生。”

　　乔穆景眉心拧皱，却目不改色地注视前方，将手机放到张黎面前，低低吩咐了句

　　“把刚才的号码给删了。”

　　纳尼？这是什么活儿？张黎纳闷，他接过手机，瞥了眼通讯录的最上行。

　　他的手指在删除键上犹豫禁止。最终还是抬头再次确认

　　“乔先生，您确定？”

　　乔穆景没有肯定亦没有否定。

　　怕他弄不清情况，张黎又详细地将刚才的句子补充完整。

　　“这应该是余小姐现在的号码，你确定要把它删掉？”

　　“删掉。”这次乔穆景终于做出了决定，极浅的两个字，张黎能从中听出点异样的味道，能让从来果决的乔先生犹豫成这副模样，余小姐，当真是好本事了。

　　“没必要了。”这几个字，乔穆景似乎不是不是说给张黎听的，而是告知自己。

　　如他所愿，张黎按下了删除键，将手机递还给乔穆景。

　　“我不明白，乔先生，既然你对余小姐有好感，为什么不想办法让她留下来？”不只他纠结，看着他这副模样张黎也跟着纠结。

　　以乔穆景的条件，又有什么女孩的心狙击不到呢，说到底，也只是时间问题，即便那位余小姐，想走的意志坚决，不过张黎大抵猜得出，多少由于园山里住的这位柳小姐的缘故。

　　看来他这个问题，乔穆景是不会回答了，张黎也只是随口问一句，并不期待答案，所以当他第三次走到门口时，听见乔穆景呓叹似的答案，很是惊诧。他听见他说了句

　　“只是好感，尚且……可以控制。”

　　乔穆景瞟过空空荡荡的手机通讯栏，按下歇屏键，眼中的光随着屏幕熄灭。

　　他很清楚，现在抽身，才应是最明智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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