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钟的时辰,太阳高高挂着,夏日暑气渐渐浮上来,车里虽然开着空调,但仍能感受到阳光下炙烤的炎热。
路上车辆又多,顶着耀眼阳光,平添了几分烦躁。
一路上,贺东林安安静静开着车,路知则坐在副驾驶上闭眼假寐。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之后,感觉耳边已然清静,路知揉了揉眼睛,入眼即是大片浓郁的绿意,一时间心情格外舒畅。
“快到了?”
“嗯。”
贺东林偏头瞧过来一眼,“五六分钟。”
路知点头,起身坐正捏着眉心。
这贺家老宅,他至今只来过一次,还是在几年前。
当时,霍临霄杨雅申两位的“师生恋”事件已经发酵到一定程度,两人又都所属星图国际,贺家麾下,和老爷子商议过之后,在贺家老宅办了个晚宴,圈子里大大小小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了,霍杨两人在晚宴上双双宣布了隐退。
路知当时入圈没两年,按资历来说并不在受邀范围内,但益于带着他的人是贺东林,再加上成绩好,也跟着参加了晚宴。
也就晚宴上这一次,他见到过老爷子真人,其余信息都是从别人口中或是网络途径得来的。
贺老爷子名贺铮,今年七十有五,人如其名,确有一身铮铮铁骨。
生在那个年代,逃过荒,也挨过饿。虽然不怕穷日子,但怕往后几十年都是穷日子,所以一直都寻着机会,完全是白手起家,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过来,为贺氏如今的家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贺老爷子这人,重感情,早十几年老太太因病去世,老爷子伤心伤神,精神渐渐跟不上,便趁着这个当口将手里的实权分给了底下的儿女子孙。
分完只留下了一句话:贺家人手里的枪永远只能朝着外人。
缓缓拐过最后一道弯,透过车前窗已经能看到老宅的大门。
贺东林一手把着方向盘,渐渐降下来速度,抽出一根烟来叼在了嘴边,点燃之后又调了调身侧的玻璃。
“来一根?”
路知闻言看了眼烟盒,舌尖抵住牙根舔了舔,昨夜唇舌交缠的甜腻涌上来,瞬间就打消了念头。
“算了,抽你的。”
“啧。”
贺东林挑眉一笑,拿开嘴上的烟探到窗外抖了抖烟灰,语气带着调侃,“等回头啊,找个机会我得问问苏郁,到底给你施了什么迷魂汤,洁身自好那么多年不说,现在都顺利转正了还这么自觉。”
路知只笑,侧头撑着额角,没说什么。
其实他开始也挺想知道的,硬说起来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比别人早认识几年,多吃过几十顿饭,悄无声息的,怎么就只能容得下她了。
抽着烟想人的时候琢磨,喝着酒想人的时候他也琢磨,琢磨来琢磨去的,始终找不到答案,慢慢他也就放弃了。
过去这个阶段之后大概有半年,他忘了自己当时是在哪个采访上了,主持人问了他一个问题,问他心里的爱情是什么模样。
什么模样,他眼前当即就浮现了苏郁的模样。
怎么回答的也记不起来了,但自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想过去琢磨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生活这么辛苦,肯赐给你一个放不下的人,已属生之大幸。
至于最后的结果,徐志摩曾说过: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他如今,称得上是幸上加幸。
自觉戒个烟算什么,洁身自好那么多年又算什么,温香软玉搂在怀里才是正经事。
一根烟抽完,车子也走到了门前。
门侧墙上高高挂着摄像头,贺东林今天出门随便提了辆车,第一次进老宅,又把车窗降了降让摄像头后面的人能够看清他的脸。
很快,大门缓缓拉开,贺东林升起车窗,打着方向盘驶进去,绕过院子中间的喷水池,找到位置停下。
下车之前,贺东林从车上小抽屉里翻出清新剂来往身上喷了喷。
路知不明所以,开口问,“我也需要来一下么?”
“不用。”
把清新剂放回去贺东林才解释,“你又没抽烟,老爷子今年在肺上做了个手术,闻不得烟味了。”
路知点点头,探手推开了车门。
贺东林在前,他跟在身侧落后半步,踏上台阶之后,抬眼就看到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人。
待走近,那人先是朝着贺东林微微躬了躬身,“少爷您回来了。”
后又朝着路知躬身,“路先生好。”
路知探身回以同样的礼数。
炎热的天气里,这人身上还套着中山装,扣子一颗颗系得一丝不苟。大概是常年对人弯腰的缘故,背脊挺得不是很直,头发里隐约瞧得见几缕银丝,眼眸垂着,看上去平淡又沉静。
“王叔。”
贺东林出声应了句,看了眼门口,“爷爷还在楼上吗?”
“嗯,还需要再等一会。”
“那我们……”
贺东林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眼路知,停下等候安排。
“书房里茶已经备好了,老爷说先让我带您两位进去,他稍后就过来。”
回过话,这位王叔便侧了侧身让出路来,等贺东林和路知都抬步之后才走在旁边跟上。
上次晚宴已经过去了太久,而且场地设在了外头,他似乎跟着贺东林进来过,现在看到里面的陈设也只隐约有些印象。
并不似理所当然想到的金碧辉煌,屋子里都是些老物件,古朴又陈旧,沉淀着岁月的气息。
书房也在二楼,踩着楼梯上来,又走过一段长长的走廊才来到书房门口。
“少爷,我就不进去了,茶已经备好,您和路先生慢用。”
“知道了,谢谢王叔。”
“少爷客气了。”
两人站在原地,目送王叔走远拐进另一间房间之后才回身走进书房。
入门即扑鼻一阵茶香,坐下之后,路知先喝了口茶,当着贺东林的面,肆无忌惮打量起房内的陈设来。
书房这种地方,向来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品性。
打量了一圈下来,贺东林笑眯眯开口问,“看出什么了?”
“人如其名,确如传闻所说。”
“嗬。”
贺东林喝了口茶,摸着下巴咂了咂嘴,“那是当然。”
路知挑眉,静待后续。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里,在贺老爷子现身之前,房内只有贺东林一个人的声音,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地向路知讲述着老爷子的过往事迹。
路知全程都在安静听着,不时添杯茶递给贺东林。
贺老爷子进来时,贺东林正两手横在半空胡乱比划着什么,看到人进来,迅速起身收了动作,恭恭敬敬地喊人,“爷爷。”
路知也跟着站起来,脸上浅浅带笑,朝着人微微倾身,“贺老先生好。”
“老爷,那我就先退下了。”
门口王叔说完这句话便带上了门,贺老爷子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拳咳了声,也不看问候的两人,踱步缓缓走到书桌后坐下。
脚步落地极轻,步子缓慢,无声的气势。
坐下之后,老爷子先不作声整理了好半晌的衣袖才漫不经心地开口。
“这次新得的茶,比上次怎么样?”
“入口更醇,香气也更浓。”
贺东林沉声回答,规规矩矩,没什么废话。
路知看了眼老爷子,没出声。
老爷子那边又咳了声,目光从贺东林脸上移开,眼神明亮。
“是叫路知是吧?”
“是。”
路知笑着回,跟着惜字如金。
“行了,都先坐下吧。”
两人这才坐下来。
“叫你们俩一起过来,路上聊过了吧。”
“路上没聊,来之前聊的。”
贺东林认真回,手里转着茶杯。
老爷子轻叹一声,“既然已经聊过了,那就直说吧,你们俩是怎么打算的。”
“最近这两次,动作不大,但麻烦不少,而且留下的痕迹也多,我手里已经拿到了一些东西,如果……”
憋得肝儿都疼了,贺东林早已忍不住。
路知注意着老爷子的脸色,及时探手过去拍上肩膀截断了贺东林的话。
两人眼神一个对视,贺东林抿唇,路知则含笑看向书桌后坐着的人,“还没有具体的打算,想先听听您的意思。”
这话正中老爷子的下怀,脸色稍缓,看向路知的眼睛里蓄起了笑意。
路知瞧出来,心里悄然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态度,他表对了时候。
“我的意思,那好。”
老爷子低笑出声,眼睛半眯着,在路知脸上停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两个月之后,我过生日,人老了爱热闹,就想孩子们都在身边待着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你们俩的事,往后再拖拖吧。”
说得十分轻松随意,像在聊什么闲碎家常。
再拖拖。
不说暗地里的,摆到明面上都已经有两次了,往后拖下去必然少不了第三次、第四五六七次。
路知依旧笑着,搭在贺东林肩膀上的手掌暗暗用力,垂下眼眸眨了眨眼。
老爷子见状,转着拇指上的扳指饶有兴致地把玩。
半晌过后,路知抬眼,“不知道您想让我们拖多久?”
话音落下,贺老爷子皱了皱眉头,没想到路知会往下问。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撂下这么一句话,老爷子作势就要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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