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故事的人,从来都不会老板的几句训斥就此消匿,每天繁杂劳累的工作中,必须有点能带给他们乐趣的东西。
而这些乐趣,通常来自于他们不愿承认的比自己优秀的人,带点讨厌的人。只有在这些故事中,他们才能感受到自己那虚荣又傲慢的自尊心。
至于爱听故事的人,有的是纯粹好奇,纯粹八卦,有的则和他们一样,从内里到皮表都是对故事主人公的深深恶意。
日本作家东野圭吾有本著作,名字就就叫做《恶意》。其中案件被害者曾写下这么一段话:令自己害怕的,并非暴力本身,而是那些讨厌自己的人散发的负面能量。自己从来没有想象过,在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恶意存在。
存在这世上的恶意,无处不在,其所到之处,非死即伤。
罗茜看着苏郁退出去的身影,在门被关上的间隙,视线瞄到了不远处凑在一起朝这边看的人。
视线收回,随着关门的声响,她闭上眼,向后靠了过去。
澄清,你澄清这一件还会有另一件,只要你还在这个环境里,总会有新的故事在等着你,无穷无尽。
这一点,她很清楚,林韵也很清楚。
想到林社长,罗茜慢慢睁开了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看得仔细。
她这应该,算是被林社长利用了吧。
在林韵的算盘里,之所以会在例会上澄清自己和苏郁之间没有所谓的特殊关系,真正的理由是想要自己看到苏郁的反应,然后找苏郁进行刚刚的谈话。
虽然是被利用,不过这次她并不生气,因为的确是自己想做的事。
再者说,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被林社长利用。
墙上的钟表再次发出声响,这一次它贴心的提醒达到了效果,罗茜从沙发上起来,绕到办公桌后坐下,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和林社长的上一条消息,还是数月之前回复的谢谢,对她帮自己拜托儿子的班主任多多照顾的谢谢。
在处理人际关系上,林社长一直都比自己强上太多。在这种事情上,明明都是认识的人,林社长去说总会比自己去说更有效果。她知道理由,但一直都不愿改变。
调出键盘,手指停在上面顿了顿,最终只打了几个字上去:苏郁已经回去了。
那边回得很快,只有一个问号,应该完成了要做的事。
手指还停留在屏幕上,随着指尖的敲击,机身微微晃动,映出自己的脸,眼中带着笑意,还有一些讥讽。
我们聊了很久,你可以放心了。
消息回过去之后,她就把手机丢在了一边,坐在椅子里向后靠了过去,片刻之后听到来消息的提示音也没有去理。
林社长会回些什么,她在把手机丢下的时候就知道了,因为她自认识林社长开始,直至今天的现在,已经看到过无数次,数不清的无数次。
她早就看厌了。
重新闭上眼,窗外一束阳光温暖地笼罩在身上,吹在脸上的风也是暖的。
一室寂静,放松在温暖的阳光和风里,疲倦带着困意渐渐袭来。
不知是醒着还是已经在梦里,眼前的长椅上,坐着两个说话的女人,长椅背后是一座大楼,门口进出的人无一不都衣着精致、姿态优雅。
那两个女人中,一个年纪稍长,鼻梁上架着副眼镜,另一个也就二十出头,长得很漂亮,笑起来明朗又干净。
两个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都笑得很开心,笑声应该很大,因为来往经过的路人都会回头看她们俩。
聊着聊着,笑着笑着,突然从一侧走过来一个男人,男人气质儒雅、风度翩翩,走过来之后男人坐在了年纪稍长的女人身旁。这两人便开始开心地聊了起来,剩下那个年轻的小姑娘独自低头沉默,眼眸眯起又放开,神情严峻,似乎在琢磨什么要紧事。
突然画面一转到了屋内,看陈设应该是在家里,两个女人在吵架,吵得非常激烈,还摔了很多东西,最后那个小姑娘夺门而出,年纪稍长的女人看着门外的背影面容忧虑。
又回到那个长椅,风度翩翩的男人上一秒还坐在年纪稍长的女人身旁,下一秒就坐在了两人之间,再然后坐在了那个小姑娘旁边。年纪稍长的女人摘掉眼镜,拿出纸巾在擦眼泪。
行人纷纷回头看,无一不都是在对擦眼泪的女人指指点点,女人哭得更凶了。
很快,风度翩翩的男人带着小姑娘离开了,小姑娘还回过头来对着长椅上的女人得意地笑了笑。
长椅上女人独自坐着,待了很久,眼泪渐渐擦干,戴上眼镜之后那眸子越来越沉,最后从中丝毫看不到情绪。没有愤怒,也没有恨意。
画面里长椅和女人突然定住,经过的行人速度快得变成了一晃晃的虚影,晃了很久再停下来时,长椅上又变回了两个女人,一个戴了副眼镜年纪稍长,一个看着年轻些但也过了小姑娘的年纪。
两人分别坐在长椅的两个角落,戴眼镜的女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年轻些的女人开始在哭,擦干眼泪之后神情很激动地说着什么,看肢体动作像是在哀求。
长椅那端,戴眼镜的女人全程没有偏过脸,但最后脸上还是流露出无奈,还是和年轻些的女人一起站了起来,离开了长椅。
两人离开之后,那长椅突然扭曲变形,最后变成了一堆废弃的木条。
而一起离开的那两人,年轻些的在前,戴眼镜的在后,两人走得很慢,虽是一起走,之间却一直隔着长椅上的距离。年轻些的女人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回一次头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加大一点,最后戴眼镜的女人只能看到前面一个小小的影子。
画面忽然变得越来越模糊,她想看清楚,用力眨着眼,两个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缩短了距离,而且距离越来越短,最后就快要贴在一起时,桌上的文件突然被风吹得翻开了一页,桌后的人随之睁开了眼。
罗茜抬手摘掉眼镜放到桌上,用力捏着眉心。
大概是今天说得太多了,竟连这些东西也都翻了出来。
几年前的荒唐旧事,没想到自己还记得如此清楚。
她讨厌那个年轻些的女人,也讨厌那个戴眼镜的自己,所以下意识站到了旁人的角度,看两个女人如何从当初的亲密无间,走到现在的不愿再靠近。
她讨厌那个自己,可有时又会庆幸,庆幸自己当时的一些决定,因为那些决定,她至今都不需要为了迎合而改变。
桌上手机又响了响,她重新戴上眼镜,查看消息。
新的这一道提示音是儿子的班主任发来的,说功课进步了许多,还附带了一张成绩单,名次有提高。
她看完后直接给老师打了电话,亲口道出了谢意,老师在那边一直都在说是他应该做的,不必这么客气。
电话挂断之后,屏幕上林韵的位置旁有个鲜艳的标记提醒她查看新消息。
顿了很久,她才终于点进去,在看到消息的内容之后,又顿了很久才反应上来。
林社长的消息很简单:谢谢你。
没有她预料的长篇大论,没有为自己的开脱和解释,只有一句谢谢。
她放下手机,脑袋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例会上,林社长在说明自己和苏郁的关系时,特意强调了两人目前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目前,那之后呢,之后还会有什么?可能有什么?
视线扫向门口,眼前那道抱着资料的纤细身影虚晃而过。她所能想到的,都是不好的事,都是她不愿看到的,不久之后苏郁会变作的样子……
……
中午休息之前,苏郁收到了连闻语的消息,叫她去茶水间那她的笔记本。
临近午餐,大家都坐在位置上等着最后这一点时间快些过去,茶水间里除了她们俩没有别人。
“在这儿。”
见苏郁进来,连闻语抬起胳膊动作夸张地招了招手。
苏郁淡淡笑了笑,走过去坐下来。
“呐,给你也泡了一杯,从小舒那儿拿的,她自己做的果茶。”
杯子缓缓被推到面前,苏郁伸手捧住。
“里头有柠檬和青梅,不怎么甜的,你尝尝。”
苏郁听话地低头尝了一口,只有一点清甜,柠檬的香气很重,还带了些茶叶的酸涩,味道很奇妙诱人。
“好喝。”
“喜欢?那我让小舒再多做点,回头一起去吃饭时拿一些。”
“好。”
捧着茶杯,苏郁垂着眉眼,点点头应了下来。
连闻语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指尖轻轻敲着杯壁,看着苏郁皱了皱眉。
“不开心?”
“没有。”
“林韵和罗茜,之后都跟你说什么了?”
她什么事都知道,但很少会开口过问事情的内容,今天开口,只是因为难得见到苏郁这幅恹恹的模样。
苏郁弯了弯唇角,抬眼看向对面的人,“你觉得,或者在你看来,我,是不是有些……距离感?”
“距离感?”
连闻语眨了眨眼,“你到底想问什么?”
想问你是不是也能看得出我心思太重,待人用心过于用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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