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耀推了推眼镜,视线从房内两人身上收回,转而看向了老爷子。
老爷子手下拄着拐杖,听完他这一番话,眼底又寒了几分。
转头看过去时,及时敛了去。
“行了,刚刚我是怎么说的,你站在这儿也都听见了。已经这么晚了,我困得很,你也回去睡觉吧。”
“是,爸您好好休息。”
“嗯。”
目送老爷子回房之后,贺家耀站在书房门口,忽然隔空朝着贺东林笑了笑。
连闻语正在一旁倒茶水,没见到这一幕。
贺东林红着一双眼,死命瞪了回去。
见状,贺家耀脸上笑意更甚,远远朝着贺东林微微点了下头,然后两手背在身后,悠哉悠哉脚步声渐行渐远。
书房内,贺东林接过茶水,捏了捏连闻语的手心。
“去帮我把门关上。”
连闻语听话起身,站起走到门口,关门之前还不放心地朝外看了看,确定那人已经离开才把门关上。
贺东林正撑着一旁的桌子想站起身,连闻语转头看到,快步走上来扶。
扶着人坐下之后,她当即就去掀他的裤腿。
进来之前,她亲眼看着他在衬衣里垫的那层薄毯,打在上头印痕虽然明显,但并不会伤到什么。
可膝盖,却是一直都跪着,事情赶的急,就只在衬衫里垫了东西。
果然,入眼青紫一片。
老爷子回房前的那句话,说给贺家耀听的,是让她帮忙给贺东林的背上擦药。可说给她听的,是要她给他的膝盖擦药。
“你坐着,我去拿药。”
已经尽力在忍了,哭腔还是很重。
贺东林抓上她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跟前带了带。
“不着急。”
话音刚落,泪珠也紧跟着砸在了他手背上。
他抬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笑的很温柔。
“哭什么?”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连闻语哭的更凶,眼泪一颗颗砸在手背上,灼热滚烫。
贺东林轻笑,手上的动作越发温柔。
“别哭了,不是知道在演戏?是假的。”
连闻语低着头,情绪涌上来,哭的渐渐有些缓不上气来。
男人的指腹略有粗粝,从脸上摩挲而过,她难得地没有讨厌,反而有些贪恋那几分温暖。
“过来,我抱抱,抱一抱就不哭了啊。”
刚刚一直跪着还没感觉,这会儿坐下来才发觉自己根本站不起来。
贺东林自嘲一笑,“站不起来了,就这样抱好不好?”
这句话一出来,连闻语当即就哭出了声。
还在隐忍着,一抽一抽,格外伤心委屈。
他把人带进怀里,俯了俯身脑袋搁在她小腹上,兀自笑了起来。
第一句惹她哭,是无意为之。但刚刚那句,惹她哭出了声来,他是故意的。
这么些年,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她在他面前流泪的次数屈指可数,其中,就只为他哭过一次。
今天是第二次,而且,比上次哭的要凶很多。
好半晌,连闻语终于止住眼泪,平静了下来。
贺东林从桌上抽出纸巾,替她擦脸上的泪痕。
“知不知道是假的?还哭的这么伤心。”
“知道。”
连闻语闷声回,从他手里接过纸巾,自己擦了擦眼角,看到上头的痕迹皱了皱眉。
哭了这么久,妆肯定会花。
她立即就想从口袋里摸手机,手腕却被贺东林攥住。
“没关系,还是很漂亮。”
他撑着旁边的小桌,终于能够站起身来。
再次环住她的腰,垂首抵住了她的额头。
“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哭?”
连闻语靠在他怀里,垂着眉眼没说话。
“嗯?不说的话,我就一直抱着。”
怀里人依旧垂着眉眼没说话。
贺东林弯了弯唇,心思一动,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你不说,我就一直抱着,抱到你说为止。不过,我的膝盖有点疼,这样一直抱着,到了明天天亮,万一这双腿不是我的了怎么办?”
连闻语这才抬眼看他,一双美目含羞带怒。
“我哭,是因为觉得你疼。”
还带着些许鼻音,软软的,温柔如水。
贺东林眨了眨眼,眼眶忽然有些泛热。
手臂用力,两人紧紧贴在了一起。
“不哭了,我不疼。”
“嗯。”
……
外头风还在刮着,雪粒子砸在窗棂上,响声很大。
床上两人细声说了会儿话之后,很快便相拥安眠睡去。
……
除夕那天,苏郁帮着薛娘娘一起包的饺子,母女俩在楼下边聊边忙。苏穆青和苏阳父子俩则在楼上,一个做试卷,一个看看试卷,并美其名曰:咬定高考不放松。
“妈,你和爸问过苏阳吗?他想考哪所学校?想学什么专业?”
苏郁的速度比较慢,通常是她包出一个,薛女士那边已经包出了三个。
“你爸问过,没说哪所学校,但说过想研究研究法律。”
“法律?想做律师啊?”
音调一时高了些,像是有意见。
薛女士手上动作不停,闻声抬了抬眼皮,“怎么了?觉得不好?”
苏郁皱了皱眉,低着头温声细语,“也不是说不好,只是觉得,有隐藏的风险在。将来工作,如果是离婚诉讼之类的案件还好,可如果是替那些……”
“没说呢,再者还早呢,兴许到时候就变了,不用着急。”
“噢,也是。”
饺子皮已经用完,薛女士站起走进厨房,又拿了小块面团出来。
动作很熟稔,擀皮的速度也一样快。
“好了,把这些再包完差不多就够了。”
坐下之后,薛女士仍专心着手里的事,口气有些漫不经心。
“妈妈一直也还没问过你,当初,为什么非要填那么远的学校?”
苏郁被问的愣了愣,手上动作太用力了些,捏破了一片饺子皮。
薛女士从她手里接了过去,也没看她,神情动作都很自然。
“妈,我就是、就是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薛女士闻声笑了笑,看着苏郁眼神很温柔,“这个时候还拿当初的理由来敷衍妈妈?先前我是实在想不出,但现在猜到了一点,是因为路知吧?”
苏郁低着头没说话。
“你是我的孩子,你想什么、做什么,我比别人都清楚。”
薛女士虽然速度快,但质量也有保证,饺子捏出来放在那儿,看起来小巧又精致。
“妈妈不说,并不代表不明白。你一个大学就是四年,寒暑假偶尔还因为实习不回来,毕业之后又留在了那儿。我和你爸前几年工作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钻进了哪座山里,一忙起来几乎就断了联系。我们俩,都很想你。”
苏郁听得眼眶有些发酸。
“妈,对不起……”
薛女士温声笑了笑,“傻孩子,你说对不起做什么,我和你爸又不怪你。反倒是我们,该和你说声对不起。”
“你从小就有主意,做什么说什么也比别的孩子要懂事,我和你爸总是对你很放心。但也就是因为太放心了,所以才容易忽略,就像你酒精过敏这事,如果不是当年升学宴上你自己尝了尝,恐怕我跟你爸一直都不会发觉。”
饺子已经全部包完,薛女士倒了两杯水,递到苏郁面前一杯。
苏郁捧起来,低头喝了口。
“你在升学宴上喝酒,之前妈妈一直以为只是好奇想尝尝,但这两天,妈妈仔细想了想,主要还是因为路知吧?”
苏郁抬手揉了揉眼睛,闷声应了一句,“是。”
“路知这孩子,平时看着像是爱笑爱说话的,但妈妈知道,他和你一样,也是个有自己主意的。这一点,你们俩倒是像的很,心里面有什么事,都要再三斟酌考虑之后才肯决定,一旦自己决定之后,任凭别人怎么说都拉不回来。”
说到这儿,薛女士轻轻叹了口气。
“唉,你们这俩孩子,能走到一起也是缘分。中间耽搁了那么些年,还能再遇见有联系,还能发现各自的心也都和当年一样,什么都没有变,真好。”
明明是值得开心的事,语气听上去却带着几分惆怅。
攥着水杯,苏郁抿了抿唇,“妈,您是在担心什么吗?”
薛女士定定看过来,喝了口杯子的水,“妈妈是担心你,守不住这缘分。”
轻飘飘一句,从耳边掠过,裹挟着尖锐的冰碴。
“你不愿告诉家里,不想让我们知道,是因为什么,妈妈猜得到。”
“妈妈虽然懂得不多,但也知道路知现在的名气有多大,你是怕你们俩的事被曝出来之后,再牵连到家里人。”
说着说着,薛女士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不想让我们知道,是准备等将来,事情被曝出来,为了不让我们担心,告诉我们那是假的吗?妈妈其实知道,也很理解你,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本来就该有牵连的。”
“我们都很爱你,非常非常爱你,妈妈也知道你很爱我们。因为这份爱,所以才不愿牵连。但妈妈想让你明白,你可以不用爱的那么辛苦,不用在事情发生之前就想着把不好的东西都堆在自己身上,闷在心里的滋味不好受。”
眼角湿湿的,脸上有泪滑过,苏郁抽了张纸巾,攥在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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