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你留着,钱吐出来,今天这事就算结了。"程决撂下这句话,手指弹开金属色打火机,低头点上烟,深吸一口,继续盯着脚下的人。
他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死人钱好赚。
李言这傻缺,愣是没看上殡仪馆里卖的骨灰盒,趁他在遗体整容间的时候,一个人来到外面买了个上等楠木的,一口价好几万。
人傻钱多的二货,整天只会干些跟智商势不两立的事。
在殡仪馆外面流动销售的骨灰盒,连个店铺都没有,就这还敢开这个价,摆明了是忽悠傻子的。
可李言他就能眼皮子都没眨下就买了。
程决真想一口烟喷死他。
弱智。
虽说办丧事图得就是让逝者安详,活人安心,而且这张成宇的钱都在李言手里。人呢,活着也是李言的人,这买什么样的骨灰盒,是被坑了还是被宰了,那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程决本来还真不打算过问。
可他一看到这卖骨灰盒的人,太他妈眼熟了。
黑中介啊。
看来惩恶扬善那一脚,还是没管用啊。
程决顿时就从李言手里把骨灰盒拿过来,放手上掂两下,侧过脸,阴冷凌厉的看向卖家。
楠木的?骗鬼呢?
乌鸦男心虚,本想转身就跑的,结果硬是没溜成。
苏青梅来到门口时,正好看到程决踩着那人的爪子,侧头点烟的样子。
烟雾迷了眼,他轻微皱起眉,唇边吐出一缕白丝气,冲脚下的人说:"我再说一遍!盒子拿走,钱吐出来,这事今天就过去。"
"买卖成交,钱货两清,盒子经了他的手,再退回来我还卖给鬼去?"乌鸦男叽歪叽歪不服气。
要说他干丧葬行四五年了,这连着两次被同一个人暴打,还真是倒霉到家了。
"少他妈废话!钱不退回来也可以,给你留着自己去医院用!"程决弯腰,手臂搭在踩人的那只腿的膝盖上,脚底又使了劲。
"哎呦我的手!断了断了……你松开,你到底谁啊!"乌鸦男嚎啕大叫。
"你爷爷。"程决抖了抖烟灰,红光火星对准他手指,正要向下按。
"别……我还钱!"乌鸦男急得死命抽手,"你松脚,快,松开!求你了,爷爷!"
"想好了?"程决问。
"想好了想好了!"乌鸦男一边用另一只手拍地面,一边求饶,"我认倒霉,退货!退钱!"
程决看着他掏出手机,李言虽然不知道这骨灰盒到底有什么猫腻,但他决哥说不能买,他就赶紧把东西还回卖家手上,拿出手机滑出收款码,伸到那人眼前:"给。"
程决单手抱臂,退到一旁抽烟,他其实困得不行,感觉站着都能睡着。
乌鸦男划拉着手机,眼神四处乱瞟,见那金色寸头的男人已经闭上眼,突然,他托着骨灰盒的手往前一扔,拔开人群撒腿就跑。
砰!
程决手上的烟灰抖落,额头被重重砸了一下,他缓缓地,睁开眼。
李言惊慌失措,往地上一看,骨灰盒摔散了架,木板是空心的,里面夹着薄薄的石块。
"决……决哥,你没事吧?"李言弱弱看了他一眼,从昨晚到现在,决哥心里憋着的火,应该够点燃一整座山的。
"往你脑袋上砸一下,自己试试有事没事!"程决扔下烟头,盯着乌鸦男跑的方向,眼底弥漫出炸裂开的冷意。
他转身走到车前,手刚拉到车把手。
"程决!"
他回头,见是苏青梅。
她从看热闹的人群里走来,抬眼望着他说:"你现在不能走。"
"哈?"程决笑了声:"你管我?"
苏青梅从包里掏出粉底盒,打开用镜子对着他:"你追去吧,不出半个小时就会流血身亡。"
程决目光从她脸上移开,顿时感觉到头上一股热流滑下,他边用指肚摸,边往她手上镜子里一看。
金色发际线处破了个口子,鲜血正往外冒,面积还挺大。
操!
下次再碰见非得弄死他。
"你跟我进去,还是在这儿等着?"苏青梅问他。
"什么?"程决还在看着镜子,沉浸在自己那张足以拍惊悚片的脸上,心情难以平复。
苏青梅见他眼皮低垂,有些迷瞪,叹了口气说:"那你等着我。"
遗体整容间的玻璃柜里有药箱,她们平时工作虽戴手套,但免不了会被工具划伤,苏青梅折返回去,拿了东西走到殡仪馆门口,见程决坐在车里,竟然已经睡着了。
半边脸都是血,这样也能睡,不知道的路过乍一看,还当他瞑目了呢。
"喂!"她叫他,里面没反应。
苏青梅大力敲车窗,嘭嘭嘭弄出挺大动静,才把他给叫醒。
"来了。"他声音很低,好像忘了头上有伤,竟抬手搓了搓脸,结果被血糊了一手心,吓得骂了句卧槽。
"你朋友呢?让他帮你上药。"苏青梅站在车外,视线四处寻找李言。
"你们馆里的人把他叫走了,说是去看遗体。"程决给她开车门,腾出副驾驶座,说:"你上来帮我下。"
"……"苏青梅愣在原地没动。
她刚碰过遗体,他是知道的。而且她从昨晚到现在,一连处理了好几具尸体,虽说腐烂都不算太严重,但尸臭味还是会有的。
正常人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对她说,你来帮我下。
至少苏青梅现在并不太确定,他说完会不会反悔。
她得等一等,让他有机会改口。
"不帮忙?"程决看着她,叹气点头:"行,你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够绝情啊。"
"你头低点。"苏青梅上车,打开药箱。
他不介意,她自然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早这么痛快多好。"程决转过身面对着她,微微弯腰,手腕搭在两腿膝盖上,仰起脸方便她处理。
他离她很近,十多公分,一只手掌的距离。
眼睛正对着她轻咬的嘴唇,细小的白齿微露,泛着湿润的光泽,像水蜜桃上的汁水。
她微仰的脖子,皮肤细滑,一定跟身体上的手感一样好,那天晚上程决给她脱衣服时已经有了初次的体验。
此时有了进一步的确认,她对他而言,具有某种不可描述的,极致而原始的诱惑力。
咽喉上下翻滚。
苏青梅清理完血迹,低下头在棉签蘸上褐色药水,她往他额上刚一摁,顿时掐断了某人的心猿意马。
"嘶……"程决皱眉,接着笑了声:"下手挺重啊。"
苏青梅愣住:"哦,忘了,你是个活的。"
"什么破借口这是。"他哭笑不得,有种身在砧板上任她宰割的自我放弃感。
苏青梅想道,平时给逝者处理伤口,不讲究力道大小,反正也不会有人喊痛。
但现在这个,可是个活人啊。
她如此想着,不由得把动作轻下来,对着他伤口呼呼吹了口气。
"要缝针吗?"程决闭上眼,有些享受凉凉的气息吹荡在额头上的感觉。
"不用,伤口不深。"她简单粗暴的判断,随后想了想说,"你还是去医院看一下。"
"再说吧。"程决一想到这无端的血光之灾就来气,他问:"那些赚黑心钱的就在殡仪馆门口转悠,你们怎么不管管。"
"管不了,他们打游击战的,三天两头过来。"她说。
"早知道抓住他就直接报警了,费劲,还让他给跑了。"
"丧葬这行乱,你们又是买卖纷争,警察也不好管。"苏青梅给他贴上肉色方形创可贴,手掠过他金色的寸头。
短而密的发尖刺着手心,触感很特别,像小时候摸爸爸的胡渣,竟有些莫名的亲近。
手停在他头顶,程决仿佛有所察觉,抬眼看她,苏青梅赶紧收回来,低头收拾药箱:"你怎么不去看看他?"
"谁?"程决侧低下脸看着她。
"你的……朋友。"她回视而望,见程决又点了根烟,说:"李言去了就行。"
"可你不是他的……"苏青梅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对一个男人说你的男朋友,感觉还是有点怪。
"嗯?"程决扭脸,笔直的目光看着她,总把话说一半,什么毛病!
不是我的什么?
朋友?
不对……
顿时,程决愕然,从她细微的神情中仿佛猜出了话里的意思。
"对,他是同性恋。""他扔下烟头笑道:"但对象不是我。"
苏青梅半张开嘴,惊讶他窥探人的能力。
什么心里的小九九,好像都能被他猜出来。
简直,有点可怕。
"了解吗?"程决问。
"什么?"她惶恐。
程决说:"同性恋,是指对同性别的人心生爱慕,某个部位就有生理反应,有冲动懂吗?"
"……"好像,明白的。
程决看着她,笑:"我,只对女人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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