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热闹聒噪的棚内，瞬间安静了几分。
有好奇的目光从四周袭来，带着打探听趣的兴致。
韩启东拿起酒碗的手，停在了离桌面几厘米的位置，他神情骤冷，把酒碗重新放回油光可鉴的木桌上：＂你说，什么？＂
苏青梅脚穿一双黑色皮质短靴，结实的鞋底狠狠踩在程决那双价格不菲的皮鞋上，咬牙扭过头看着他：＂程先生，你再说一遍？＂
＂嘶……＂程决两手抓起桌边，面色不改，还冲苏青梅回了一个盛大的笑容。
傲然挑起眉，斜睨她，想让我改口？你求我啊。
呵呵，南南。
哼，还哥哥。
爷忙乎半天，又抬死人又爬山，可不是为了来看你们演兄妹恋的！
对峙局面僵持不下。
忽然，桌底下那只脚松开了，带着落败的丧气，只见苏青梅别过脸去，甩给他一个后脑勺，披肩的头发乌黑柔顺，发丝染上晕黄的灯光。
程决小臂向内搭在大腿上，倾身伸头看她，鼻尖贴近，闻到她头发上茉莉花的味道，清新荡漾得心都软了。
嘿，还恼上了。
小样，脾气不小！
程决抬起手臂，猛地一下锁住她脖子，苏青梅瞬间撞进他坚硬的胸腹上，被紧勒着抵都抵不开，只听他像模像样，恬不知耻地解释起了＂一夜情。＂
＂一天，夜里，天气情……况不好，就像扶老奶奶过马路一样，爷做好人好事，捡了条狗回家，然后就认识她了，后面的事你自己想吧。＂
苏青梅听得几乎要气绝身亡。
什么叫欲盖弥彰，越描越黑！
这就是！
对面韩启东皱起眉头，不悦之色分明，寒声道：＂程先生您在外界圈子里，好歹也算半个名人，有些事应该不需要我挑明了说，你清楚自己的身份，请别跟南南走得太近，这对她不好。＂
半个名人呐，苏青梅觉得韩启东这话也是说给她听的。
干丧葬的原本就是个边缘职业，扯上他程决那样的人做什么？
苏青梅沉了脸，掰开他禁锢的小臂，坐直了身体，拿起筷子挑花生米下酒。
＂对她不好，还是对我不好？＂程决低音炮的嗓子，轻笑了一下：＂不管是她还是我，好还是不好，都跟你没关系。＂
砰！
又一个碰杯。
程决撞了撞韩启东的碗，几滴透明的液体溢出，酒面荡起涟漪，他一饮而尽。
苏青梅不记得那晚他们来来回回，到底互敬了多少次酒，红油香溢的菜没怎么动，下酒的蚕豆花生倒见了底，苏青梅染上酒瘾后，一直是无酒不欢，但今天她不敢多喝。
而程决的酒量明显好过韩启东，喝到最后老板娘来收桌子，程决跟没事人一样，可韩启东好像已经数不清楚钱来买单了，花围裙的大婶一直推搡着说：＂多了多了，韩先生，你给多了。＂
出来后，苏青梅给韩启东助理打了通电话，这么晚她也不想麻烦人女孩跑一趟，但韩启东有个爱搬家的毛病，他一次次换房子，苏青梅根本不知道他现在住哪儿。
人来了之后，苏青梅才扶着醉倒的韩启东走出红棚子，往停车的方向走。
女助理正要上去帮忙，转眼看见掀开塑料帘跟走出来的程决，顿时惊愕不已：＂少爷？你怎么也在……＂
程决手指作嘘声状，看了眼不远处的女人，收回视线训道：＂少爷个毛啊，以后见了叫决哥。＂
女助理噤声不语，哪敢随着他乱叫，她只微微点头，心里揣摩着少爷今儿怎么了这是。
那边苏青梅从车里钻出来，过来说：＂这么晚把你叫过来，辛苦你了小枫。＂
＂没事，韩总家离得不远。＂女助理接过车钥匙，临走又忍不住想跟程决鞠个躬。
“咳。”程决手握在嘴边，清清嗓子咳嗽一声。
女助理顿时挺直了身板，赶紧挥手上了车。
＂路上小心啊。＂苏青梅叮嘱，看着车走远，慢慢回过头，想起这顿饭吃得跟打仗一样，从头到尾战火硝烟，她狠瞥了程决一眼，说：＂再见。＂
＂苏青梅，陪我回殡仪馆。＂程决双手插着口袋，发号施令一般。
＂现在？十一点多了。＂她叫苦不迭，凭什么啊！今晚她又不值班。
程决说：＂张成宇明天火化，李言在那儿守他最后一晚，那小子怂得很，我过去陪陪他。＂
这人只要不耍痞气，正儿八经说事，真挺贴心的一个人。
＂现在公交车都没了。＂苏青梅给他普及行业常识：＂去殡仪馆呢，你很难打到出租车的。＂尤其是夜里。
＂来。＂程决冲她招手，＂哥教你。＂
苏青梅又被他揽着脑袋，几乎是夹在他臂弯里，只见他点开手机，普及常识：＂这呢是个打车软件，输入地址，西郊殡仪馆，确认，系统自动派单，你看，这不叫到车了。＂
苏青梅耐心地盯着手机页面。
果然，半分钟没到，司机取消订单。
程决脸上凝固的表情，只能用四个字形容：一脸懵逼。
殡仪馆啊殡仪馆，他抓着手机，目瞪口呆地看她：＂你这工作单位真牛逼，各路不通，是不是得弄架直升机直接空中降落才行？＂
苏青梅被司机避之不及的对待早习惯了，谁大半夜愿意往那儿跑啊。
她看了眼时间，离十一点还差十分钟，再往街口走几分钟就有地铁口，她说：＂我送你去坐末班地铁，赶不赶得上不一定，而且下了地铁离殡仪馆还有一站路，那边公交车肯定没了，你走个十几分钟应该就到了。＂
程决没意见，但要她扶着走，理由是头有点晕，苏青梅好脾气地送他进地铁，程决站在刷票口处发愣：＂怎么不给过啊？＂
你没买票啊少爷！
苏青梅不可思议地怀疑：＂你，不会没坐过地铁吧？＂
＂我有车。＂他撸了下脑袋，不太明白的样子。
＂等着。＂苏青梅翻包里零钱，站在出票机前点着屏幕，不由得扭头去看眼程决，那家伙，是云端上下来的神仙吧！活这么大竟然没坐过公共交通。
＂给。＂苏青梅把绿色的小磁卡塞给他。
＂怎么只有一张票，你的呢？＂程决看着她空空的手问。
＂我有卡。＂苏青梅随口说了一句，转而又惊呆地看着他：＂你，你不会还让我送你去吧？＂
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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