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兰花刺青
我绞着衣服边角,低着头,“你要不还是量下体温吧?感觉你没好……”
顿了一会儿,他才道,“量了它也不会退下去,何必给自己加心里负担呢?”
“你,最近这么忙吗?”虽然知道他现在四面楚歌、脱不开身,但我还是忍不住道,“不能请几天假,把病先养好么?”
他只轻轻吐出三个字,“不碍事。”
我仍然站在门口,视线所及是他修长的两腿,一动没动。
虽然他没开口,但我都忍不住帮他问出那一句‘还有什么事’。
“那,那,额,那你明天,记得把药带去吃,你老说让我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做到。”说着说着,舌头也捋直了,话也通畅了,我也忍不住抬头瞄他。
他病态的俊容上是大大方方而又温暖的笑容,深邃的眼眶里折出柔和的光。那一刻,我竟觉得他跟阿哲长得好像……
“好。”
他应下了,我也松了口气,放心下楼了。
接下来几天,大概因为生病的关系,阎枢泽都回来得比较早。
只是那时间跟见了鬼似的,我每天都能跟他在电梯碰到,但他脸色看起来确实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另外,因为他的关系,我也开始关心起了我从来看的财经新闻。
延峰集团股票跌停了,甚至还出现了回暖的趋势……
虽然跟三水集团决裂了,但延峰集团似乎拿到了别的投资项目……
一切的局势,似乎随着他这一场大病的好转,也渐渐好起来了……
他真的扛过去了?
他的麻烦过去了,但我的麻烦就悄然而至。
虽然阎枢泽的家地处城市中心,交通极其便利,但挤了几天地铁后,还是决定骑回我的小电瓶。尤其是上下班的高峰期,我坚决不挤地铁。
我这副腿脚简直就是拖慢地铁客流速度,虽说大多数人都会礼让我这个残疾人,但毕竟不太好意思。
然后这天晚上我值班,下班的时候稍微晚了点儿,车库里的灯也不知道为什么灭了。
我摸黑到车库准备开锁的时候,突然一块破布罩住了我的嘴,然后一条坚实的臂膀钳住了我的喉咙。
心底一沉,我拧着四肢挣扎起来,然后我的手脚被人绑住了。
我再想喊,那破布塞进我嘴里了……
那两个人,一个拖着我的头,一个扛着我的脚,利落地将我横空扛了起来。
我感觉此刻我就像今早被两位师傅扛进厨房的半扇猪肉,等着被剁成馅儿的……
这回又是谁?
谭建华?
这到底是有多大仇,我都跟阎枢泽住到一起了,除了上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还能蹲点到我下班堵我?!
这回又打算怎么对付我?打麻药再找人来轮我然后拍视频?
我老天爷,这回阎枢泽能不能有什么警觉性找到我啊……我的手机……
然而等我被人扛上了一辆面包车的时候,我发现等在里面的是我小姨!!
我靠!
我到底是怎么过的日子!居然把这个坑害我两次、又被我报复了一把、现在结下血海深仇的小姨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小姨今天穿了一身有些紧身的灰色女职业套装,只是绷在她身上显得有点儿紧,头上别着精致的发髻,脸上是浅浅的淡妆。
“看什么看?再看信不信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她恶狠狠地对我咬牙切齿。
没了往日一贯见到的伪善,现在她将愤怒展露无遗。
看来今儿是来算账的!
“唔唔唔唔……”算账也不能只她骂我,不给我骂她吧?!
她伸手一扯,极其爽快将我嘴里的破布拉了下来。
“你今儿想怎么着?再给我打催情药?还是打麻药?然后找男人轮死我?抛尸荒野是不是?”
她脸又黑了几分,尖利的眼神剜着我,“没羞没臊。”
“嘁,你也觉得你之前干的那些事儿很无耻吧?!既然今儿是来寻仇的,要杀要剐你喜欢,但好歹亲戚一场,给我个痛快!”
说实话我是没想到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就成了这副大义凛然的酸劲儿。
但反正我是怎么都说不出跟她求饶的话!
“死丫头!老娘要想三更弄死你,还能让你活到五更!”
她撂下一句狠话,猛然掀起我的右脚。
“喂!你干嘛!”
我挣扎着想把脚抽回来,她使劲儿拽着我的脚,还准备要把我鞋脱掉的样子。
我猛然想起她那天拿走我手机后,她窃取了我拍的那张脚踝的照片,偏我今天穿的是一双长筒帆布鞋。
“你疯了吧你,我可是你侄女儿,你有恋足癖也不要堂而皇之这么变态好不好!你要点老脸行不行……”
她死死一巴掌拍在我腿上,恶狠狠地警告,“你特么少跟老娘提脸的事儿!”
然后一把掀了我的袜子。
揪着我的脚,问我,“你这兰花刺青怎么回事儿?!”
我脚丫子暴露在空气中格外没安全感,“什么怎么回事儿?!你到底要干嘛!”
“我问你这兰花刺青怎么来的?!”
“纹的!”
她声音又冷了几分,“什么时候纹的?”
“我哪儿知道,很小的时候纹的!”
“没纹之前是什么图案?”
“……”她纠结这个干嘛?
“说啊!再磨叽卸了你这条腿信不信?!”
我小心脏一抖,交待了,“不知道,小时候听照顾我的佣人说过,是一个闪电的胎记!”
她颤抖着狠咬了一下唇,沉默下来,脸上的狠毒更甚,眼眶又似乎红了一圈。她干嘛一副谁欠她八百万的表情?
默了很久,她又咬牙切齿地问,“你妈又为什么说这是天生的?!”
“……”我妈干嘛骗人?
“到底是纹的还是天生的?!”她几乎是尖叫起来,眼睛里居然还落下了泪。
“我妈说天生的,那就天生的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我不知道我妈为什么骗她,虽然我妈现在对我很不好,但我还是觉得,不管怎么着亲妈总还是比她来得安全些。
她冷哼了一声,扬声冲着前面喊道,“给她抽血!”
我这才注意到,在副驾驶位上还有一个年过半百、穿白大褂的医生,此时提着医药箱就跨到后面来。
抽血?抽什么血?抽我血干嘛?
“你,你个王八蛋,你又想出什么阴招儿来对付我?你无不无耻……”
她狠剜了我一眼,没理我,又冲着刚刚绑我上来的两个人道,“把她给我摁好!”
然后那医生已经把一个竹笋一样粗的针管装好,插上针头了,拽过我的手臂就要绑上止血带……
那冰凉的触感无异于我这条胳膊被摁在了砧板上,准备被人卸货的恐惧。
我不顾一切地咆哮起来,“杨美桦!!你整天就知道使这些下三滥的阴招,你敢不敢给我个痛快!!你信不信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偏偏这时,我手机响了——
是阎枢泽!
一定是阎枢泽!
她毫不迟疑地将我身上的手机搜走,看了看屏幕,问我,“你为什么跟延峰集团总裁走得那么近?别跟我说什么小叔子这种胡话,阎家要真拿你当媳妇看,还能让你在这儿刷盘子?”
我这会儿只想保住我这条胳膊,“接!有种你接了自己去问他!”
她看了我一眼,“把她嘴给我堵上!”然后那块破布又塞进了我嘴里。
然后,免提接起了,没说话。
传来阎枢泽的声音,“你怎么还没回来?”
“唔唔唔唔……”我被人绑架了,救命啊……
小姨惊诧地看了我一眼,问道,“请问阎总,为何会跟我这小侄女儿住在一起呢?”
立刻传来阎枢泽紧绷的声音,“你把她怎么样了?”
“我还想问问阎总,你到底跟我这小侄女儿是什么关系?!”
“把她还给我!”
“不好意思,她现在是我的!”然后小姨把电话摁断了。
“继续!”她一声令下。
然后那冰凉的酒精涂在我胳膊腕上,再然后那针头扎进了静脉里,我没有丝毫反手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人抽走了一桶血。
“够吗?”小姨问那医生。
“够了够了。”那医生忙点头。
“什么时候有结果?”
“明天。”
结果?什么结果?她抽我血到底干嘛?
小姨又转过头,颇为嫌弃看了我一眼,“把她丢下去!”
然后那两个摁住我的人抽了我嘴里的布,松绑了我的手脚。
我光着脚站起来,“你抽我的血到底要干嘛?!”
那老妖婆剜了我一眼,没说话,伸脚将我踢下车,车子扬长而去。
我狼狈地摔在柏油马路上,胳膊肘和膝盖都磨破了皮,酸爽得我半天都没爬起来……
“宋芷汀!”阎枢泽关了车门疾步向我跑来,将我扶起,“你小姨有没对你怎么样?”
我将胳膊弯翻过来,淤青了一大块,针眼子还在往外渗血。
“她抽走我好大一管血,我问她原因她也没说。”
阎枢泽捏着我的胳膊,皱眉问道,“她只是抽走你血吗?有没给你注射什么进来?”
“我记得那针筒里面是空的啊,”我茫然地看着他,一阵后怕,“但针头上会不会涂了点什么啊?”
“我现在带你去医院,”然后他看到了我光着的一只脚,“你鞋呢?”
“被她拔走了!”
“她人呢?”
“刚跑路了。”
他弯身将我打横抱起,向车子走去,问道,“她拔你鞋做什么?”
于是这一路,我就把刚刚发生的事详详细细跟他说了……
到医院检查完,医生说只是简单的针孔,但刚刚被抽掉了太多血,所以脸看起来很苍白,还问我是不是被人强制捐血了?我不知如何回答……
从医院出来,阎枢泽没让我下地,又抱着我就近的超市买鞋。
这些天除了在电梯碰面,晚上给他把饭端上去外,完全没有碰触。刚刚惊魂未定,现在缓过来了,这样的肢体接触,让我有些尴尬。
偏偏他又捏起了我的脚踝,凌厉的目光打量着我脚上那枚刺青,“你是说你妈骗你小姨说这枚刺青是天生的,其实原来这是枚闪电状的胎记?”
“恩。”我有点不好意思。
鞋店的灯光很亮很刺,甚至都能看到我皮肤下青色的筋脉,而他的目光更刺,我脚趾都忍不住紧张地蜷缩起来,但那蜷缩的脚趾又让我更尴尬,赶紧松开,简直无所适从。
脚底板上过着凉凉的穿堂风……
半晌,他才抬起头,“恩,仔细看,刺青底下,确实能找到那枚闪电状的胎记。”
“哈?”震惊得我也忘记了尴尬,歪着脚也想看。
“咳,”他赶紧拽住我,“大庭广众呢,你别这么猥琐!要看回去看!”
真是的,那你刚刚还扒着我脚看呢……
他没注意到我幽怨的目光,墨眸一扫,捡了双浅蓝色厚底单鞋套我脚上了。
“试试,看走得舒不舒服?”
因为盛夏,穿单鞋正合适,而且脱穿方便,浅蓝色的鞋面上还有细碎的小花,脚下的白色厚底软软的,很舒服。
“恩,正合适,不过你真的很喜欢小碎花图案诶?”
他轻轻笑了下,“是你很适合这种朴素的小碎花。”
我心脏又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说,我适合这种朴素的小碎花,吗?
回去的时候,阎枢泽一边开着车,一边平淡地说,“以后你上下班都跟我一起吧。”
“恩……啊???”我侧过头,惊诧地看他。
他头都没回,专心致志握着方向盘,“看我干嘛?你还想来两次这种心惊肉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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